刺殺

2024-09-14 12:38:06 作者: 為衣山人

  刺殺

  言梔愣愣擡頭,全然一副懵懂模樣:「並肩作戰,作什麼戰?」

  江潛眯起眼:「怎麼?」他試探著言梔的想法,不知他此時的心思究竟怎般,風從他的髮絲間橫衝直撞,撞紅了他的雙耳。

  「你單打獨鬥了這麼些年,還怕什麼前路晦暗,徒生困境?不過是如今想我在你身旁罷了,你從一開始就想,而不是御書房。」言梔說道。

  被看破了心思,江潛有些語無倫次,他輕咳一聲以作掩飾,問道:「你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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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意,」言梔看著前方的熱鬧,「當然願意。」

  江潛見他心不在此,懨懨地靠在他一旁,輕輕應了一聲便再無話了。

  日光微明,他倆坐在靜謐處看著遠方,言梔睨著人群,傷著的手被江潛勾著,繾綣之餘還有些想要打盹的意思,卻不想頭向後一滑,慌忙又來了精神,回頭瞧著江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怎......怎麼了?」言梔看著他好似怨婦一般的眼神,心中發毛。

  「已然挑定了段竹翕,還有什麼可看的?若是困了,早早回府中休息,你有午睡的習慣,強挨著如何舒服?」江潛道。

  「原來是你待膩煩了,可若是曾經,這樣的場合你是倍加留意的。」

  江潛聽後微微一笑,溫言道:「你看出什麼來了?」

  言梔揚眉問:「什麼?」

  江潛笑道:「我還以為言公子看得如此仔細,定然是瞧出些什麼來了,你看這一片書生論道,伯歌季舞的盛景,恐怕變數也就離得不遠了。」

  並沒看出什麼異樣的言梔,他看著江潛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困惑,只聽江潛說道:「藏匿於人間的暗潮洶湧,我們若是不早些離去,恐怕會牽扯其中。」

  說著,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愛人,笑道:「但你若是好奇,牽扯其中倒也無妨。」

  「不。」言梔艱難挪動著已然酸麻的腿,緩緩站了起來,「若真有變數,有沒有將你我算計其中,那是他人的事。」

  江潛搖搖頭:「我說能帶你走,就是能帶你走。」

  望著他篤定的眼神,言梔心中也有些動容,但他並不能就此告別,他還有事沒有做完,做不完,不甘心。

  「走吧,我去叫下人備車。」

  言梔一把拉住江潛的手臂,笑出聲道:「你消遣我呢?能有什麼變數,都是些達官顯貴,還能互相捅刀子不成?」

  江潛立在言梔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信我?也罷,怕是也來不及走了。」

  他以目光示意,言梔猛然回頭,順著他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人身穿一襲黑袍正躲在屋後,手中尚且執著什麼。

  「弓弩!他是刺客?」

  「他要殺誰?你為何不攔他?」言梔一驚,連續發問。

  而江潛頗有些玩味地看著他:「我連他目的為誰都不知,攔他作甚?」

  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一陣驚呼,隨即騷動不止,言梔正要回頭向前便瞧見那黑袍人正與二者纏鬥,只見他丟了弓弩,從腰間抽出一把銀色的刀,銀刀如靈蛇,卻是一條毒蛇,一招一式,變化無窮。

  言梔將他的每一招都收入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哈哈,三尺銀刀舉重若輕,此人功夫了得!」恭叔霖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笑聲驚得言梔一哆嗦。

  他頗為怨懟地瞥了恭叔霖一眼,隨即又將目光投回戰場。

  刀光撲面而來,接招之人堪堪接過而已,言梔方才注意到,那與他纏鬥的二人竟是許氏那兩兄弟,長劍被扣在銀刀之下,顫抖,劍在顫抖,許氏大哥的腿同樣也在顫抖,一刀一劍凝滯在宴席之間,書生貴人們做鳥獸散,席間再無他人。

  「為什麼沒人幫他?」言梔緊張地望著,緊張地發問。

  恭叔霖與江潛面面相覷,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許氏二人,一人倒地不起,一人仍在僵持,好像這刺客便是向著他倆而來。

  他像是一隻困獸,舉著祖傳的佩劍卻無可施展,被壓制著滴著汗水,銀蛇正向自己吐著信子,肅殺的空氣中刺客毫不保留地吐露自己的野心。

  許朗冷笑著,一雙眼光射寒星,長劍在他站穩身型後斜溜而出,隨著他的步子送了出去,他做了一個不入流的刀勢,恰好點在了刺客的喉嚨上。

  倏然,遠處弓弦撥動,聲音驚散了鳥雀,也驚碎了他,幾支弩箭不偏不倚射中在他的心臟,他被風吹倒在地。朗朗干坤,陽光還在肆意地灑,潑在了許朗汩汩冒著鮮血的屍體上。

  言梔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這太快了......他與刺客對視,同樣也瞧見了他黑袍底下的一抹紅。

  紅?是怎樣的一抹紅?大約是同許朗的鮮血一般刺目,又如靈蛇吐信,鎏金的一抹紅,他想著,正欲上前。

  「別過去!」恭叔霖拉住言梔的手腕,沖他搖了搖頭。

  言梔回神過後,那刺客卻也不見了蹤影。

  「為什麼?」言梔凝視著江潛,顯然,他的眼中沒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是衝著許氏來的,奴才們已經報官,貴人們受了驚,還得護送他們回府,丞相與公子是坐自己的車輿,還是等我備轎?」恭叔霖避而不答,只是與江潛交談著。

  「不勞先生費心,我們這就要走了。」

  江潛是將言梔拽回馬車上的,林隨意鞭子一揮,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小公子坐在車上生悶氣,江潛無奈,只好拉著他的手,一面道歉一面哄。

  「我怎覺著你是早有預謀?」言梔說道,他早已沒了瞌睡。

  「怎會,我又不會洞察人心,怎麼算得到這些?若我真算到了卻不告訴你,豈敢?」江潛說道,目光低垂,言梔覺得他像是一隻在院子裡曬太陽的老黃狗,見了主人想要搖尾巴,卻又懶洋洋地趴在地上。

  他的解釋就像是曬足太陽,想要挪至主人身邊的老黃狗一樣,忠心不假,卻力不從心。

  言梔懶得聽他解釋,自顧自回想著方才的情形,以及黑袍人袍子下的那抹紅色。

  江潛頗為無奈地望著他,卻又探向他袖子裡的手指,勾了起來,「在想些什麼?」

  「明知故問。」

  窗外塵土紛揚,許多馬車與他們向同一個方向行駛著,都是自郊外回城,貴人們顯然嚇得不輕。言梔掩了掩帘子,輕咳兩聲,江潛便知道他是被灰塵嗆著鼻子了。

  江潛伸手將他往自己身邊帶,言梔便輕靠在他肩頭,喃喃道:「晚上去找謝聞枝?」

  「找他做什麼?大理寺定然會通知他一同查案,怕是要忙得不可開交。」

  言梔不自覺被江潛散發出暖融融的溫度所吸引,他被摟在懷中,離鼻尖不遠便是他的脖頸,定然是十分暖和的,自尊心作祟,他只好打消念頭,道:「不找他商議一番嗎?」

  江潛垂首看著言梔,道:「有何可商議的,你與他很熟?」

  「不熟。」言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想笑也笑不出來,不久,他道:「我總覺著那黑袍刺客的衣服在哪見過。」

  江潛沒想到言梔同樣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眼神一時晦暗不明,緩緩開口:「你是覺著那人的衣服眼熟?可是這衣裳布料大都大同小異,你見過也是尋常。」

  「他為何又要穿紅衣?他想引人注目。」事與願違,言梔已然自顧自分析著了。

  江潛無奈,只好說出心中所想:「陸相宜,他還朝作證時穿的就是這一身紅衣。」

  「但他武功如何,你是知道的。」江潛隨即補充道,生怕一不注意,小公子又想岔了。

  言梔微微有些不安:「你的意思是他假扮陸相宜,刻意想讓我知道?」

  「否則,他明明瞧見了你,卻又為何不殺你滅口?」江潛略一挑眉,語氣不疾不徐,一切都是胸有成竹,瞭然於心的模樣。

  「但他的真實身份還需再探,他既知你我與陸相宜的關係,背景定不簡單。」

  馬車緩緩駛入城門,天色將黑,裕都城中霧蒙蒙的一片,在言梔眼中,路上行人仿佛各懷心思,氣壓低到了極點,忽然,車棚頂上響起幾聲「滴答」,風逐漸喧囂,攤販來不及收拾東西。

  「怎的又下雨了?方才還晴空萬里呢。」

  「誰說不是呢!」

  言梔在車裡抱怨,將雨傘遞給同樣苦惱著的林隨意。

  雲歲騖總算說服了謝聞枝,將屍體帶回了大理寺,又應了許赫自掏腰包料理其兄長後事,這才勉強打發他,這年頭,大理寺卿不好當。

  雲歲騖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涼意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大理寺與刑部一樣,一下雨,台階、牆壁上便爬滿濕漉漉的水,他用指腹輕輕刮下液珠,隨後抹在了自己的袖子上。

  「大人,這天氣又濕又冷,喝碗薑湯吧。」屬下遞來剛煮好的薑湯,沉甸甸的白瓷碗被雲歲騖捧在手心。

  他抿了一口,驅散些許寒氣,但他的心情仍就如墜冰窖。喝完了薑湯,白瓷碗擱置一邊,他又將那塊只有半巴掌大小的殘布拿在手中摩挲著。

  這是從許朗右手邊三步距離的草叢中撿到的,據他人所說,那正是他與刺客纏鬥的地方。

  南厲許氏一族,當年榮光雖說已然暗淡多年,卻尚且不至於落寞,此番刺殺選在達官顯貴一向青睞的宴席之上,鬧得全城皆知,查案,便就成了頭等重要的大事,但如何查起,這又便是另有深意了。

  雲歲騖已然篤定這塊布的主人,暗紅鎏金,這是上好的布料,尋常人等碰不得。

  思慮再三,他還是抖了抖袖子招呼了一眾手下,離開了大理寺。

  與此同時,刑部的燈火通明,謝聞枝的花房中添置了一盆水仙,他算好了日子,等水仙盛開之時,離過年也就不遠了。

  江潛風塵僕僕推開了門,謝聞枝的茶也煮好了,一杯上好的紅茶正冒著熱氣,正好一驅寒氣。

  一杯茶一飲下肚,江潛正欲開口,便先被謝聞枝打斷。

  「我有一問。」謝聞枝道,他今日累得不行,語氣中帶著幾分疲倦。

  「問吧,我知無不言。」

  謝聞枝看著一身便衣同樣是精神不振的江潛,不由地暗笑一聲,但笑完了,便該說正事了。

  「前不久走的許先生,與許氏一族是否有關?」

  謝聞枝問的是做簪子的老朽,想必是陸相宜還在因為他的離去耿耿於懷。

  「我只知他姓許,不知他的身世,從前也派人仔細查過,雖在南厲生活過一陣子,卻沒聽聞他與許氏有何關聯。」江潛答道,他說的是實話。

  謝聞枝點了點頭,看著桌上的燭台道:「那便無事了,若是再牽扯進這事便難辦了。」說完,他擡頭看向抱著茶碗的江潛,問:「深夜前來,尋我何事?」

  江潛抿了口茶,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不知你是否清楚,我總要來說與你明白的。」

  「哦?」

  「那刺客今日穿的是陸相宜的衣服,那身紅衣,你最熟悉不過了。」

  話音落下,花房便陷入闃然一片的寧靜,只有謝聞枝,他思索一番後,指節在桌上輕叩兩下,隨即望向不茍言笑,端坐著的江潛。

  「他自那事後便不再擅自行動了,事無巨細都會與我商量,前不久回了大相國寺,碎雲先生怕他再生事端,便將他關在寺里,說是要思過一月。」謝聞枝淡淡道,他不知是在解釋給江潛聽,還是說與自己聽。

  「還有,」謝聞枝想到什麼似的,補充道:「他已經不穿紅衣了。」

  江潛無言良久,須臾開口道:「我知道那刺客不會是陸公子,他武功不凡,內力雄厚,只是他為何會在黑袍下穿著與陸公子同樣的鎏金紅衣?鎏金紅衣,與他從前身為尚書公子時,還有上朝之時的那身並無二致。」

  見謝聞枝久久不答,江潛溫聲道:「我定然不會懷疑他,但若我不來,你怕是不會知道,雲歲騖處心積慮提走的人,若不查個水落石出他定不罷休,福禍相依,你還是早做準備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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