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

2024-09-14 12:38:01 作者: 為衣山人

  香料

  

  「香料鋪子?這二者有何關聯?」言梔滿腹疑問卻也想不明白,歪著頭蹙著眉,不明所以地瞧著謝聞枝。

  愁上眉梢,謝聞枝問:「你當真不知?」

  言梔搖了搖頭,本就不是凡世人,又哪懂得凡間事?

  「不應該啊,按理來說池照與南厲兩地風景秀美,百姓最親花草之事,許多名貴的香膏香料皆是從這兩地送來,言公子怎會不知這香料用途?」謝聞枝問。

  言梔訕訕一笑,糊弄道:「我倒是想要知道呢,奈何家中本就管得嚴,能出一趟門都是萬幸,更別提後來宗廟裡出了丞相這一號人物,我怕是想要知道也無從知道。曾也有傳言道京師中人人皆可論政事,我也是來了方知並不如此。」

  謝聞枝點了點頭,笑道:「當真是『為君熏衣裳,君聞蘭麝不馨香』,有心與公子道花草事,公子卻也不理花草。」

  言梔頗為不好意思:「謝兄莫要打趣,還是說說這香料吧。」

  「我已經說了,是言公子無心?」謝聞枝溫笑道,言梔在心中思索片刻,道:「熏衣裳?」

  「不止是為君熏衣,倘若身沾異味,也是要靠其遮掩一二的,這不過是在下推測罷了,明日宮中便要去查抄趙府,我便趁著今晚替公子一探究竟吧?」謝聞枝笑著,眼漏精光。

  見言梔略有遲疑,謝聞枝追道:「言公子來此與我道明此事,想必也是懂得你我二人如今實乃同舟共濟,一損俱損,若是言公子尚有顧慮想要只身前往也並無不可,只是我府中養著暗衛,你若有困,亦可讓他同往。」

  言梔卻搖首道:「若是信不過謝兄,我今日斷不會來此。」

  「哦?那青笮方才顧慮為何?」謝聞枝改了稱呼,像是極為親近。

  言梔輕笑道:「我尋思著趙醒府上還有什麼值得查抄的,宮中大費周章地封了府,到底是否值得?」

  謝聞枝放聲笑道:「青笮可知蝗蟲?」

  「蝗蟲?」言梔不知謝聞枝何出此言,「如何不知?」

  謝聞枝道:「蝗蟲便是咀嚼已竭,卻也未厭一溪一壑。宮裡人的心思與蝗蟲相比卻是更勝一籌了,咀嚼完人之錢財,欲望,卻遠遠不止這些。」

  言梔扯出笑容來:「今朝天子齊明潔蠲,怎會放任他們肆意妄為?」

  謝聞枝拖著茶盞的手遲遲未將茶水送入口中,半晌才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便不必這般陽奉陰違,當今陛下的為人大家皆是心照不宣罷了,挑著詞夸便不容易了。」

  從刑部出來時,烈日當頭,已入深秋卻還能有這樣的艷陽天實屬不易,言梔騎著馬回到相府草草就了幾口,解決了午飯便想著又要出去,而江潛卻抱來了貓兒放在他的懷中,言梔瞧著軟酪在懷中撒著嬌,便是想走也挪不動步子了。

  「軟酪,寶貝,讓哥哥走好不好?」言梔抱著軟酪,嘴上說著讓它走,卻是自己不肯撒手。

  「喵——」軟酪伸出爪子緊緊抱著言梔的臂彎,瞧著他心也暖融融的像是要化。

  江潛依在柱上笑看他,道:「有什麼事,我讓下人們去辦就是了。」

  言梔白了一眼,道:「那可不行,他們辦事我不放心。」

  「為何不放心?」江潛來到他的身旁坐下:「從前我要辦事也並非所有事都親力親為,辦不完的事多得很,你要學會用人。」

  言梔捏著軟酪的爪子,玩的不亦樂乎:「我既沒有官銜在身,又非世家子弟,我不必學著用人,我也不信半道而來的人。」

  「久伴身旁之人也有並非真心相待的,信與不信並不靠時間來算。」江潛道。

  「喵——」

  言梔揉著軟酪的臉,笑道:「軟酪、寶貝,你要不要吃點心?」說著,他便起身要去夠那桌上的碗碟。

  江潛好笑道:「貍奴可吃不了桔紅糕,比貓兒貪吃的是公子。」

  果不其然,桔紅糕最後還是被他送進了自己的嘴裡,言梔吃著糕點,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既然身邊人也不可全信,又何必再給自己徒增煩惱?我只信我自己,我用我自己便好了。」

  軟酪從言梔的懷中掙脫下來,跳去了房門外的魚池旁舔水喝。言梔拂袖起身,頻頻回望嘆息。

  「我可以全信,帶著我一起去吧。」江潛在他身後笑吟吟地開口,言梔一回頭,正巧也是一副笑顏:「就等你這句話呢,快走!」

  兩人身著常服走在西大街上,沒有馬,也沒有侍從,兩人的距離忽遠忽近,近是心之所向,遠卻是怕熟人瞧見,徒生顧慮,只能用眼神互道衷腸,卻又顯得格外繾綣纏綿,更惹人眼目了。

  但又能如何?言梔又不能自斷其臂,江潛也做不到自戳雙目,便只能裝作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愛人,語調也顯得強硬起來:「江大人!你我是表親,何故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請您自重!」

  江潛啼笑皆非:「你以為裕都里的貴人們都像你我一般閒?這會子不在詩會上依以揚聲,來瞧我們逛街說愛?」

  「詩會?什麼詩會?」言梔問道。

  「有春日宴,那便也有秋日宴,從前的秋日詩會是陸尚書親辦,但如今陸尚書不在了,便由嚴大人來辦,但此番嚴大人辦了秋日宴卻並未出席,說是府上來了貴客要招待。」

  「嚴大人便是查你案子的那位嚴暄大人吧?究竟又是怎樣的貴客,重要得連出面也懶得出面了?」言梔說著又不自覺向他靠近,挽上了他的手臂。

  江潛瞟了一眼四周才道:「想必是極為重要的吧。」

  「達官顯赫?誰又能貴得過三位殿下?」言梔思忖道。

  「重要與否與身份不同,重點是他覺得重要,就好比當初中秋宴上我處心積慮脫身來接你是一個道理。」江潛溫柔地目光落在言梔的身上。

  言梔點了點頭,意味深長道:「那便是昔日故人了。」

  似乎聞見了香料味,言梔忙環顧著四周鋪面,江潛卻問:「你帶我到這西大街閒逛,是想買什麼嗎?」

  「找鋪子。」

  「鋪子?」江潛疑惑道:「什麼鋪子?」

  「自然是香料鋪子!謝聞枝說的,香料鋪子也有梔子花,你瞧瞧哪個才是梔子花?」

  江潛卻蹙起了眉道:「香料鋪子賣的梔子那都是梔果,是治病用的。」

  言梔聽後恍惚一陣,迷茫道:「他......他騙我?」

  或許是不忍見他失落,江潛清了清嗓子:「沒準是我許久不來了,先瞧瞧看吧,沒準有呢。」

  言梔牽著他的手來到一家鋪子前,盯著店家擺在門口的竹簍瞧,以為是來了生意,店家忙不疊趕來問道:「二位想要些什麼?」

  言梔蹲著撚起一片香葉,問:「有沒有曬乾的梔子花?不是梔子果,是有香味的那種,有嗎?」

  「有!有!」那店家趕忙道,「二位跟我進來,裡頭有剛到了乾花,可香了!」

  大抵是覺得蹊蹺,江潛先言梔一步問道:「從前沒見裕都有賣梔子乾花的。」

  「沒錯,沒錯,這是今年才時興起來的,池照與南厲運來了不少乾花,說是那邊的百姓喜歡將乾花包在囊中,放在爐前烘著,或是直接放入銅爐裡頭做薰香,連家連室,帶著人的衣裳那都是香得不行!這不前兩個月才送來的花,如今卻已經賣了好幾車了,裕都中的香料鋪子都靠此發了小財呢!」店家笑嘻嘻說道,瞧著模樣便是所賺頗豐,「從前最多只有丹桂一類的。」

  「裕都里的香料鋪子都靠此發財?那便不止有你一家賣嘍?」言梔問。

  卻不想那店家連忙打嘴,訕訕一笑:「嘿嘿嘿,不瞞二位,確實如此,但別家的價格如何小的不敢說,但小的鋪子裡的東西那可是要比旁人好上百倍呢,做了快二十年的香料生意了,絕對不敢誆騙您二位!」

  「那來一些吧。」江潛頷首道,示意他裝了一袋梔子。

  那掌柜稱好了斤兩,江潛便將銅板遞給了他,本想著拿了東西便走,卻不想聽見外頭一人大喊:「店家呢?店家在哪!」

  店家收了錢便趕忙出了鋪子,只見那人一身官服未脫,穿著一雙抓地虎靴子,天青色披風,一手提著山雞,一手拿著銅板,嘴裡喊:「店家在哪?」

  「在這兒,在這兒呢!」

  「配點燒這傢伙的料!」那人將山雞提在店家面前,店家懂得了意思,忙鑽回鋪子裡配料去了。

  江潛與言梔掀開布幔從鋪子裡出來,正巧與那人打了照面,只見那人眼光一閃,提著山雞拱手行禮:「丞相大人!」

  言梔挑著眉問江潛:「這人是誰啊?」

  江潛思索著解釋道:「好像是陪戎校尉。」

  言梔眨了眨眼:「幾品?」

  山雞人尷尬笑笑:「沒想到丞相大人也會來此,這些瑣事怎麼好勞煩你親自出府呢?」

  「無妨,帶他出來走走。」江潛說著看了眼言梔,言梔卻盯著那人手上的山雞。

  山雞校尉見了言梔恍然道:「這便是丞相的表弟?果真是......一表人才!」

  江潛想著帶言梔走,卻不料被校尉擋住了去路,「校尉可還有要事?」

  「並無......並無要事,只是,只是嚴大人設了宴,這山雞是嚴大人貴客射來的,我正要去處理了送去,大人可願同行?」校尉支支吾吾總算道明了實情,言梔杵在一旁總算明白了,直言道:「你一直在跟蹤我們?」

  山雞校尉矢口否認道:「不不不,不敢,不敢,只是嚴大人說若是在路上遇到了什麼大人,也可相邀至宴上。」

  二人面面相覷,還是江潛先一步問道:「謝嚴大人美意,只是不知是今日,還是明日?」

  「今日宴席將畢,嚴大人邀丞相,自然是明日。」

  秋日宴持續三日,而頭一日大多是宴請世家貴胄,第二日文人雅士,無關出生,得了帖便能來,而這最後一日往往是宴席將畢,終歸顯得有些草率,故而主人邀請貴客,往往選擇無所拘束的第二日。

  江潛思忖半晌方才開口:「好,你回去稟告嚴大人,我明日便來。」

  山雞校尉振奮道:「好!那就恭候丞相大人!」

  山雞校尉一手提著山雞,一手提著香料,騎著騾子往城外去了,二人目送他漸漸遠去,同樣轉身攜手同歸。

  「回去試試這梔子的香味?」江潛不關心山雞,只關心花。

  江潛府中,林隨意剛接過下屬們送來的公文,小跑遞去了書房。而書房四下空空無人,便又轉身進了內院,二人的房間。

  批公文讀文章沒有意思,哪比得上居閒院中,兩人一貓,細數歲月?言梔望著銅爐里冒出縷縷青煙,忍不住拿起扇子扇著風,細細嗅著空氣中瀰漫出的香氣。

  江潛笑著拍他的手:「哪有那麼快?才剛燃起來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得再燃一會兒。」

  「我已經聞到一些香氣了,這氣味同新鮮的梔子花一樣嗎?」言梔以手扇風,又嗅了嗅銅爐里燒出的香氣。

  江潛打開爐蓋,拿著銅夾將乾花翻了個面,絲網底下的炭火燃著,烘出陣陣花香盈滿院落,「新鮮的梔子花要更加清新些,香氣沒有這般厚重,更是沁人心脾,不過這乾花也是極香的了,也難怪民間百姓喜愛,他們用不起名貴的香料,有這乾花也算得上是附庸風雅了。」

  言梔猛地吸了一口,卻不想鼻尖痒痒,打了兩個噴嚏,「未免也太香了一些......」

  「或許是燒的太多了,但若是想要刻意掩蓋其他的氣味,這點香味不足一提,只不過是剛好能染上衣物罷了。」江潛說道。

  「但我總覺得還有哪些地方說不通,那日我沾染的明明是花水,但林侍郎身上卻又沒有水漬,他們的味道倘若不仔細聞也是難以察覺的,趙醒府上那次是你提醒,我才聞到,而林侍郎是撲到了林隨意身上才讓他嗅到氣味......」

  依著言梔的思路,江潛說道:「趙醒留了信給你,必定是覺得你能為他所用,即使不說得這般功利,那也是認定你能替他做些什麼,這便能說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那次趙醒的確是刻意將水灑在我的身上?」

  「他是料定了我會對你百般關心,你發現不了,我也能發現。若他安然無恙倒也無妨,但他此番罪名通敵,這般看來大抵是另有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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