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
2024-09-14 12:37:43
作者: 為衣山人
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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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梔將那片金葉子仔細包了起來,塞進袖中,謝疏林自然了了一樁心愿,長舒一氣,「多謝你了。」
「不必謝我,就當是你介紹那老先生與我認識,我還你這個人情。」想來若是不這般解釋,謝疏林必定是百般糾結,徒增煩惱,言梔並無意使他多心,便就此打消了他疑心的機會。
謝疏林感激難以言表,只是一味地看著言梔,「這不過是舉手之勞,順路捎你一段,況且我也不是沒有私心,那日我早知自己犯了錯,問了刑部的守衛才知道你也在,這才敢進去向大哥請罪,礙於你的面子,想來大哥也不會罰我太重......」
言梔漫不經心地點頭,顯然是沒有放在心上,「倘若那日是我表哥在,或許謝大人不好罰你,但可惜在那的是微不足道的言梔,並不能助你有所轉圜。」
「你這般說來卻有些像是魏邤,不,二殿下......二殿下與我多年摯友,卻還不如像你我這三兩日的交情,說話比你方才還要生份......」謝疏林托著腮陷入回憶,言梔雖有些尷尬,但好在同樣勾起好奇,便不至於無話可說,「二殿下與你很生份嗎?」
謝疏林並未矢口否認:「二殿下與我相交近十載,生份不至於,大約是因為他生長在宮中,說話總要小心些,但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十分快樂的,皇宮多悶呀?」
「沒錯,」言梔點頭寬慰,「早聽表哥提起疏林與二殿下的情誼,二殿下雖不同於他兄長那般,但因年齡與你我相仿,總歸是愛玩的,你不知,那日二殿下生辰,若不是表哥送了一隻藍點頦給他,那他可是一個笑臉也沒有。我來裕都前總聽旁人說,裕都的二皇子是個紈絝王爺,不懂朝務,只懂風花雪月,這來了才知道並非如此,二殿下的紈絝心思和那些個風花雪月是要同謝二公子站在一塊,方能鑄就的美名!」
謝疏林聞言後連眉頭也逐漸舒展開來,笑問:「當真?當真嗎?」
「當真,你看我像是會打誑語的人嗎?」言梔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謝疏林這才全然信了,愁緒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笑,「不像,不像。」
二人相談不久,外頭的小廝卻是犯了難,一個勁催促著,謝疏林這才念念不舍地拉住言梔的手與他道別,「你這麼走了,不知道下一回來看我是什麼時候......」
言梔一隻腳已然踏出房門,這邊還在與他解釋著:「當務之急是過了夫子的測驗,夫子自會向謝大人美言,你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宅子裡吧?」
謝疏林無奈道:「是這個理......」
「二位公子,快走吧!等會謝大人回府就走不了了!」侍人急得跺腳,若是這事傳進了謝聞枝的耳朵里,自己怕也是要小命不保,言梔頗為理解地關上了門,隨著他繞去了後院,謝疏林一貫是從那邊的老樹矮牆處溜出宅子的。
沁雪宮中,徐貴妃養的鸚鵡正嘰嘰喳喳亂叫著,都是些異域獻上的珍稀品類,而江潛贈與魏邤的藍點頦卻顯得不那麼出挑了,此時徐貴妃大約是在御書房伺候筆墨,偌大的沁雪宮中只有兩人對坐著。
魏邤早沒了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不比魏籍遜色的沉著與威嚴,皇家子弟,天潢貴胄,自然是不怒自威,縱使如何玩世不恭,久居真龍旁,那也沾得一身龍氣,只不過魏邤尚且稚嫩,不比其兄姊。
「陸惟明一身鞠躬盡瘁,卻不想葬身火海,也不怪你急於入朝。」魏邤側目看了眼陸相宜,而後者垂首,捉摸不出有何情緒。
陸相宜依舊著紅袍,家父屍骨未寒本該一身縞素,而他卻反其道而行,此事早已在裕都傳的沸沸揚揚,就連謝聞枝也堵不了悠悠之口,「家父枉死,草民求一個緣由罷了。」
「人之常情。」魏邤應道,眼神卻停留在那藍點頦上,「但為何是丞相薦你入朝?」
陸相宜早知他有此問,心中也早有對策:「丞相素日裡常禮拜於大相國寺,家父生前也對丞相頗有稱讚,故而覓一良機,求助於丞相。」
「僅是如此?」
「僅僅如此,殿下若是無意發現了什麼線索,指引草民一番,草民定當盡心竭力為殿下所想。」
魏邤頷首,沉默不語,像是反覆思忖著他的一言一行,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見徐讓塵躬身行來,向自己遞來一隻錦袋:「殿下,方才江大人托我轉交與你的。」
「這是什麼?」魏邤挑起半邊眉,結果錦袋打開一看,裡頭的銀杏葉泛著淡淡金光。
徐讓塵實話實說:「江大人只說將此物轉交與你,並未言他。」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魏邤拈這銀杏,在斜陽下輕轉,頗為玩味道:「他竟找到了他......」
陸相宜雖是疑惑不解,但也沒有詢問,只是安靜坐著不語。但卻是如此安靜坐著也招來了魏邤的猜疑,「你不想知道這是什麼?」
「殿下的事,草民不敢過問。」陸相宜恭敬得讓人挑不出錯處,就算是魏邤有心刁難也無從下手。
只聽他笑聲輕蔑,冷冷開口道:「本宮還有他事,就不留陸公子了,你所提之事本宮自會用心。」
陸相宜退後行禮:「謝殿下成全。」說完便原路折返,出了沁雪宮方才長鬆一口氣,他嘴上禮數周全,心裡卻是慌亂一片,就連腳步也逐漸加快,直到瞧見了宮門口的馬車方才安穩些許。
細雪巧沁蘭心,這便是沁雪二字由來,徐貴妃平日素愛禮佛,但因久居深宮多有不便,陛下便從大相國寺請來一尊神龕,供貴妃便宜。徐貴妃榮寵不斷,此時又在御書房絆住了腳,看斜陽西沉,徐讓塵出言提醒魏邤道:「殿下,宮中天黑便要下鑰了,今日可是打算要留宿宮中?」
魏邤此時背對斜陽,逗弄著鳥雀,語氣輕快道:「晚一些母妃回來,想必陛下也要與母妃一同用飯,長姐都不著急回府,我又有什麼可急的?」
徐讓塵瞭然,退至一旁不再打擾,魏階今日也在宮中,只不過是泡在藏書閣里抄書,再不然便是去了習武場,總之與魏邤沒有打過照面罷了,這姐弟倆雖為血親,同一母妃所出,但關係並不如尋常同胞血親般親切。
「謝宅的探子可有什麼消息?」魏邤淡漠問道,眼不斜視,仍舊專注與鳥雀。
「自從昨日遞來密信,便再無消息了。」
魏邤轉身踱步院中,背手站立,「不急,事態比我想像當中進展要快。」
徐讓塵自是來到他的身邊,試探問:「殿下是指昨日言公子去尋謝二公子的事?」
「本宮原以為言公子會親自送來沁雪宮,卻不想是讓江潛代為轉交,本宮曾以為他會是個天生反骨的,卻不想與丞相倒還親近。」魏邤意味深長道。
「有這樣身居高位的表哥,就算是天生反骨也會忍著氣去巴結依附吧?」
魏邤欣然一笑:「所以本宮說,不著急。」
銀杏葉早在今日散朝便到了魏邤手中,而方才又特意囑咐徐讓塵再次送來,便是刻意示於陸相宜前,讓他瞧仔細了,徐讓塵雖有猜測,但依舊問道:「殿下是覺得那陸公子也是可用之才嗎?」
斜陽餘暉籠罩皇城,魏邤所見之處皆是一片朱紅高牆,「世上從不缺可用之才,關鍵在於為誰所用,陸相宜與言梔皆非池中之物,這二人只能留下來一個。」
陸相宜坐在馬車內,卻不見碎雲先生的蹤影,而此時車夫掀起窗簾向他解釋:「先生有話帶給公子,說公子想去那不必等他,吩咐小的便是。」
「先生身在何處?」陸相宜緊皺眉頭,並非擔心碎雲,而是碎雲從前從未擅自行動,更不必說撇下徒弟只身前往他所。
車夫道:「先生並未提起,不過小的瞧著是往東邊走的,想必是去東大街閒逛了吧,那頭鋪子多,也有些官員宅邸坐落此處。」
「官員宅邸?」陸相宜思量道:「丞相府也在東大街。」
車夫點頭道:「相府也在東大街,公子要去嗎?」
陸相宜放下窗簾,冷淡拋下一句「不必」,車夫一時不知該往何處,良久,又聽陸相宜道:「去西大街,去謝宅。」
「好,公子坐穩了!」車夫摘下斗笠,手上拉緊韁繩一打,那馬兒就跟著打了個響鼻,調轉方向奔馳而去。
陸相宜坐在車上,仍舊在思考著魏邤方才的一舉一動,今早徐讓塵來到大相國寺的事讓碎雲與他皆為心驚,但好在碎雲先生早準備好了話術,自己在路途中草草記了下來,這才得以應對。入秋之後日頭漸短,不過酉時便暗了下來,他的眼前又閃過錦袋中那一抹金色。
難不成丞相與魏邤關係匪淺?
驟然一陣長嘶,外頭百姓恫恐,幾聲悽厲慘叫刺破雲霄,陸相宜同樣大驚,待車緩緩停下,他掀起窗簾一角探望:「發生什麼事了?」
車夫回應道:「好像是前頭有車撞了人,恐怕這路是要堵死了,不如我們換一條路,或許還能快些到。」
陸相宜揚起眉,只見路上婦孺老幼皆退散兩旁,神色惶恐,不必想都是如何心驚膽戰的一番場面,再遠遠望去,只見一駕雙轅馬車破裂,歪斜路中,車輿四分五裂,一位青年模樣的男子執著彎刀攔在路中,金髮沾血,看模樣不像是中原人。
拉車的馬還在地上垂死掙扎,鮮紅的血液汩汩從脖頸冒出,陸相宜有些厭惡地移開目光:「趕緊走吧。」
「是。」車夫回到馬車上,重新打起了鞭。
他們這一回要走的路,要經過赭丘。
「公子可是累了?」車夫大約是趕路太閒,想同陸相宜聊上兩句。
陸相宜拘謹說了句「無礙」,本以為車夫會就此作罷,卻不想他卻說道:「公子是進宮去了,皇宮可不比尋常,就連大臣們日日出入,即使是冬日那還不是要汗流浹背得出來?」
陸相宜抿了抿嘴,強顏歡笑道:「天子腳下做事得需盡善盡美,我不過是貴人們偶然想起尋個樂罷了。」
「誒,公子自謙了,能進那道朱門的哪個不是有真本事的?今日被貴人們當做樂子,明日他們便是想要攀附公子也找不到門路了!」車夫笑道,本是玩笑話,卻聽得陸相宜如坐針氈,「專心趕車吧!這些話可不是能亂講的!」
「是,小的失言了!」
本以為他有自知之明,卻不過須臾,車夫的聲音又傳入陸相宜耳中,「公子方才可瞧見那拿著彎刀的人了?血淋淋的,當真可怕!」
「看見了,怎麼了?」陸相宜按下不耐,平心靜氣道。
「喲,那長相可不像是中原人,以我走南闖北多年的經驗,我敢篤定,那人定是伊氏國人!」
「伊氏國?」陸相宜笑道:「伊氏國如今鬧了雪災,怎麼會來裕都?」
「怕不是就為此而來!」車夫同樣笑道,沒過多久,馬蹄逐漸慢了下來,待車全然停下了,才聽車夫道:「公子,我們到了。」
陸相宜應了一聲,不等車夫伺候便直接推開了門,跳下車去,只見四下昏暗無比,處於一片竹林之間,哪是什麼西大街顯赫的謝宅?
聽一處竹葉婆娑,他猛然回頭驚道:「是誰!」
話音剛落,一把晃著白光的匕首便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陸相宜泛起一身冷汗,一隻手緊緊壓著他的胸腔,令他不敢再回頭去看那人的面目。
只見車夫在他眼前脫去蓑衣,露出了裡頭的青衫,忽地匕首不見蹤影,陸相宜背受重擊便向前踉蹌幾步,不等站穩腳跟便被車夫拉住了胳膊。
「嘶......」陸相宜吃痛一聲,艱難地擡起頭想要分辨那人的容貌。
「林隨意,放開陸公子。」
一道清冽的聲線鑽進陸相宜的耳中,他驀然睜大了雙眼,見那人脫下斗笠證實了自己的推測才敢開口。
「是你......」大約是身上還痛著,就連同聲音也顫抖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