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2024-09-14 12:37:37
作者: 為衣山人
重逢
「陸相宜!」謝聞枝跌跌撞撞衝出金鑾殿,官員們紛紛駐足,而陸相宜被江潛一路護送著出了皇宮,那一抹紅色也未曾停留一瞬,太子與長公主見江潛無意促使二人相見,此時卻也不約而同地攔住了謝聞枝。
「謝大人,這還未出宮呢,天子腳下瘋瘋癲癲得做什麼?」魏階口無遮攔,看著謝聞枝方寸大亂的模樣,嗤笑出聲。
「殿......殿下,求殿下莫要阻攔。」謝聞枝盯著那一抹紅,逐漸消失在朱門外。
魏籍此時悄聲道:「尚書冷靜些,陸公子乃碎雲先生愛徒,又牽扯兩樁朝廷重案,你得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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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階與太子相視一笑,對謝聞枝冷聲道:「太子所言不假,陸公子若想見你,早該停下來等大人了,又何必上趕去討嫌?」
不甘與悲憤在謝聞枝眼中輪轉,「陸、謝兩家交情匪淺,陸相宜與我是十多年的交情!」
四下官員大多被侍衛們趕出了宮門外,但也頻頻回頭一探究竟,魏籍在他的面前踱步,道:「謝大人,兇案尚未水落石出,生死又掌於他人之手,還談什麼交情?」
「殿下意欲何為?陸相宜隱藏多時,唯獨今日上朝解二位殿下之困,他與二位又有什麼交情?」
一聲冷笑從魏籍口中發出,他傾身垂首俯視著被魏階壓彎了身子的謝聞枝,情態頗有幾分嘲諷:「藺陽!」
「屬下在!」藺陽聽見了主子傳喚,上前一步聽候命令。
魏籍瞟了謝聞枝一眼:「請謝大人去東宮喝茶。」
魏階與太子告別不久,便見馮詮急忙向自己跑了過來,他一身汗涔涔的,語氣極為不穩:「殿下未走便好,陛下說已然下令放了洛侍郎,殿下快去刑部提人吧。」
「謝過中監了。」魏階聽此言便也笑逐顏開,顧不得其他,穿著朝服便沖向宮門,他方才拉過白馬韁繩,便見不遠處的江府馬車尚且停在朱門外。魏階不由得凝眉思索起來。
江潛遙見魏階出了宮門,便向她揮手:「殿下!」
「江大人何事?」魏階雖是心中感激江潛,但眼下當務之急是去放洛塵笑出來,她小跑至馬車旁,臉龐上浮現一縷不耐。
「殿下且上車議事。」江潛恭敬道,語氣卻不容置喙。
魏階無奈只好上了車,掀開帷幔的那一霎不由得眼眶一熱,洛塵笑正坐在言梔身旁,二人言笑晏晏,看向來者。
「笑笑......」
「總算等到殿下了。」洛塵笑伸出手拉她上車,魏階好一陣關懷,確認無恙後方才心疼開口:「謝聞枝沒欺負你吧?刑部是什麼樣的地方,你受苦了......」
洛塵笑搖搖頭,寬慰道:「殿下寬心,我沒事,刑部雖陰暗了些,但卻比別的地方清靜,若不是言公子帶我出來,讓我在裡頭再待上十天半個月的也無不可。」
魏階的伸出拳頭輕輕落在了洛塵笑的肩頭:「你還待上癮了?都不知道我有多著急!」
洛塵笑雙手握住她的拳頭,道:「我可是隨軍打仗過的人,不過是刑部查案我在裡頭待了幾日,又如何值得一提。」
魏階長嘆一氣,轉頭看向江潛與言梔,忙不疊行了一個禮:「二位大恩,本宮沒齒難忘!」
「談何大恩?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江潛拍開了魏階執禮的雙手,衝車外喊了一聲,林隨意便甩開韁繩駕車了。
「一直停在宮門外恐惹人生疑,你們可有想去的地方?」
良久緘默的言梔此時開口笑道:「那定是要去給洛姐姐洗塵了,大相國寺旁不遠處有一家茶樓,清新素麗,不如先去那,順道還能去相國寺祈福,待到用晚飯時再回城擺宴,如何?」
洛塵笑嫻靜端莊,笑貌清麗:「多謝言公子了,知我不喜熱鬧,此番便是最好不過。」
「是,是,」魏階只顧著看洛塵笑了,哪管得上其他?但見洛塵笑眼神一瞟言梔,衝著自己擠眉弄眼,便恍然問道:「言公子便是丞相表弟吧?常聽太子他們談及,如今一見果然相貌不俗。」
「不過都是各位大人擡愛,他有什麼好的,做事不穩,心思不定。」江潛每每口上罵著言梔,眼神中卻從未有過一絲怪罪的神色,反倒是寵愛有加。
魏階淡淡一笑:「怎會?只是本宮尚有一事不明,不知丞相可否解答?」
「殿下但說無妨。」江潛一早便猜到了魏階心中顧慮,卻不想魏階刻意迴避,問了其他:「馮詮方才找到本宮,說陛下下令放了塵笑,為何她卻早在丞相馬車之內?」
洛塵笑聽她一語言盡不禁掩面一笑,提問同樣也在江潛的意料之外,忍俊不禁道:「還不是這個傢伙,一早聽說我今日計劃,便火急火燎要去刑部等洛侍郎,誰知那些個侍衛以為便是上頭下令來讓他帶洛大人出獄的,莫名其妙就開了牢房,他倒也不怕,就這般莫名其妙帶走了洛侍郎,洛侍郎整理一番後便一同等在宮門口了。」
言梔聽後訕訕一笑,道:「我那是狐假虎威,誰不知道我是你江潛的親戚?況且洛大人本就沒有罪過,獄卒們那都是心知肚明的,想著我帶大人走也不稀奇。」
魏階聞言一愣,隨即看向洛塵笑道:「你膽子也真是大。」
洛塵笑與言梔面面相覷,笑道:「畢竟與殿下一同打過仗,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馬車緩緩停下了,與其說是茶樓,倒不如說是茶肆,只因那處與尚未建成的江府雪廬相似,矮矮的一間罷了,但卻處於半山之上,懸崖之旁,可俯瞰大相國寺,又可見城郊鄉村屋舍儼然,處於竹海之間,春可賞落英,夏可避暑聽蟬鳴,秋聽雨打竹葉聲,冬觀霧凇沆碭,是一處鬧中取靜,極為雅致的地方。
洛塵笑如今裝束不同從前在官場那般,而是尋常女子著裝,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洛風澈有女如此,何人不羨?
小廝上了茶,洛塵笑道了聲謝,雖不及宮中的滋味但也稱得上是裕都一絕,「我竟從不知裕都還有這樣的地方,倒是辜負了曾經的那些閒情逸緻。」
「莫說洛侍郎了,就連我也是前不久方才知道,言梔天性貪玩,來裕都才幾天就將近摸了個遍。」江潛笑著飲茶,也不忘用餘光瞟一眼身旁言梔的模樣。
言梔撐著下巴,指節有節奏地扣在桌案上,他睨了一眼江潛,笑道:「哪是我天性貪玩,分明是江大人日理萬機,耽誤了好些景致。」
江潛正不知如何回應,卻聽洛塵笑道:「東方未明,相君啟行,丞相本是身負重任,但倘若謀盡丞相該行之事,江大人是否也要思量一番,何謂不負萬民,亦不負己身?」
此話既出魏階倒是觸動頗深,她略有遲疑道:「塵笑此番蒙塵,倒是想通了許多。」
「沒有什麼想通與否的,只不過是走了刑部這一趟,終日惶惶不安,卻只顧慮家族、摯友,還有殿下,反倒是想不起禮部的一丁半點了。」洛塵笑微微一笑,無奈道:「江大人對我有恩,從前受大人賞識提拔之恩,現如今受大人解困之恩,今生怕是無以為報了。」
江潛神情微動,展顏道:「若是說侍郎入仕是為萬邦寧,無非是三公論道六卿分職罷了,如今朝野之上少了陸尚書,洛大人便只管顧好禮部,保全自己,這便是對是最好的報答了。」
二人你推我往地打官腔,言梔倒是百無聊賴地玩起了一旁折下的竹枝,同樣百無聊賴的還有魏階,只不過言梔情緒皆浮於色,而她卻格外沉得住氣。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不過是一間茶樓罷了,江大人平日裡忙碌政務,我不過閒人一個,得了空我便帶你去些有趣的地方,江大人屆時可別嫌煩!」言梔嘀咕了一句,卻引得三人發笑,他推了推自己面前的碟子到江潛手旁,說道:「大人殿下都別聊那些俗事了,賞景喝茶,豈不快哉?」
「是,言公子教訓的沒錯,今日為塵笑洗塵,便不好再說這些煩心事了。」魏階贊同道。
言梔衝著江潛皎潔一笑,道:「只不過這裡景致雖好,但茶湯既不比宮中,也不比相府,來日殿下與洛姐姐定要來江府喝表哥煮的茶。」
江潛笑著搖頭,滿臉皆是溫柔,也不怪罪言梔自作主張。
「這裕都誰不知丞相泡的一手好茶?那功夫,怕是連父皇殿裡的煎茶士也望塵莫及。」魏階嘆道,「只可惜我雖生在皇家,又為女子,卻是個天性粗野只懂行軍打仗的。」
洛塵笑嬌嗔道:「何必妄自菲薄?」魏階聽後便對她笑了笑,兩人像是情比金堅。
四人焚香默坐,消遣了好些世俗顧慮,不遠處有零星幾隻飛鳥掠過,大相國寺的銅鐘一敲,又驚動了林間群鳥四散,風微微從茶樓掠過,紗幔鼓動一陣。言梔見三人吃得差不多,開始談論政事,便尋了個由頭出了茶樓。江潛今日未曾挽留,想必也是因為洛塵笑與魏階與自己不甚熟識的緣故。
茶樓與大相國寺不遠,站在高處,言梔還能隱約瞧見碎雲先生與陸相宜在院子裡對弈,而這間茶樓實則也是碎雲私下布置,茶樓的老闆小廝皆為心腹,便是借著著地形方便一觀全景,而言梔自然也就瞧見了在相國寺外苦苦懇求淨明和尚的謝聞枝。
謝聞枝苦苦懇求了小半個時辰了,而淨明卻也不厭其煩一般一次次地回絕,直到遠遠瞧見言梔走來,這才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言公子!」
「言梔?」謝聞枝略一怔愣,回頭遙望,果然是言梔向自己走來。
「我並不知表哥今日所為,還請謝兄勿怪。」言梔向前作揖,賠禮道。
謝聞枝顏色憔悴,卻也不減戾色:「江大人意欲何為?陸相宜又為何與江潛相見,卻不願見本官?」
言梔對他的一連串的提問付之一笑,道:「看來表哥所言非虛,陸公子也所言非虛。」
謝聞枝略一挑眉,問:「何意?」
言梔伸手推開淨明和尚,帶著謝聞枝沖相國寺走去,邊走邊說:「陸公子為何來尋表哥,而不找謝大人,是因為碎雲先生曾在池照看診,偶然與我言家相識,故而出此下策求助江府,而表哥也曾規勸陸公子向謝兄求助,奈何陸公子不願。」
「不願?他為何不願?他可有說些什麼?」謝聞枝緊張問道。
言梔輕笑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這件事,據表哥坦白,是陸公子怕擾亂謝兄心神,這才一直避而不見。」
「我......又怎會?」
「謝大人今日在朝堂上已然大失方寸,看來陸公子顧慮的沒錯。」
謝聞枝聲音忽然有些哽咽:「不,我能向他解釋。」
言梔一時沉默,輕車熟路地將他帶進了一間屋子,指了指屏風後頭,屏風後仍舊落棋丁丁然,言梔卻淡漠道:「謝兄,我今日所為已然是背信棄義,只能送你到這了,接下來的謝兄自與公子解釋罷。」
而屏風後的小院中,陸相宜與碎雲先生對弈已然將近一個時辰,陸相宜舉棋不定,屢次險些走向死局,又屢次力挽狂瀾,而碎雲卻神色自若,步步留有餘地。
「你心思不純,無心對弈。」碎雲冷漠道。
陸相宜放下手中棋,長嘆一聲:「師父又何必拆穿。」
碎雲輕搖團扇,眼神頗為愛憐地看向自己的徒弟,這是他苦心拉扯長大,付出心血僅此與言梔的徒弟,朝夕相處,感情頗深,如今卻也不得不捲入朝堂之爭,心中各種滋味難言,「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既已選了這條路,哪還有後悔的餘地?」
「師父......」陸相宜同樣五味雜陳。
碎雲放下手中團扇,目光偏向那道木門,嘆息道:「收拾好你的心思,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