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

2024-09-14 12:37:34 作者: 為衣山人

  密信

  外頭灰濛濛的一片,白日還是艷陽天,下午卻下起瓢潑大雨,雨聲潺潺,江潛本與魏籍相邀郊外觀景,現下也派了藺陽前來改了日子。而言梔還窩在床上,探著身子,捏著一支細竹枝逗著籠中的黃雀,鶯啼婉轉,惹人喜愛。

  屋門輕啟,江潛將一碗杏仁酪放在榻上的矮桌上,輕輕把言梔又推了回去,道:「趁熱吃了。入了秋便不同以往,穿的這麼少可是要染上寒氣,等會換上暖和的衣裳再去玩。」

  「春捂秋凍,你懂什麼?」言梔被奪取了竹枝,端起碗隨意撥弄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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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你話多。」江潛的手輕輕落在了他的腦袋上拍了兩下,言梔抓著機會嚷了一聲「你居然打我?」結果又被江潛搶了碗,一勺一勺餵著自己吃下去,詭計終究未能得逞。

  江潛笑的心滿意足,問道:「你昨日去蘭香舫偷了什麼東西回來?」

  「這哪是偷,嘶......放哪了?」言梔說著就去撿地上的外套,不料卻被江潛捏住手腕,再次推了回去。

  「怎麼會丟?」江潛從自己的袖子裡頭抽出一封信,在言梔的面前晃了晃,笑道:「還不打開看看?」

  言梔奇怪道:「怎麼在你這裡?什麼時候偷的,不會已經看過了吧?」

  「像你這般眩碧成朱,顛倒黑白的人,恐怕整個齊國都找不到第二人。」江潛沒有解釋,而是湊近在他面前展示了那信封完好的膠粘,「看好了,我現在打開。」

  隨著他撕開信封的一聲響,言梔喃喃道:「什麼話都讓你說了,這麼喜歡講,那你讀給我聽。」江潛不置可否,抽出裡頭的信紙,攥在手中看了許久。

  「怎麼不說話了,還讀嗎?」言梔夠不到他,一雙腳從被窩裡鑽了出來,踩在了江潛的手臂上。

  他揮了揮信紙,道:「白紙一張,看清了嗎?」

  「怎麼可能?」言梔一把搶過信封與信紙,仔細看了起來,駭然道:「還真是......」

  江潛將言梔的一雙腳抱在手心裡,好笑道:「我家的小騙子居然也被人戲耍了,果真是千載難逢的奇事一樁。」

  言梔頗為沮喪,垂頭喪氣道:「虧得我找了這麼久......她不信我會為她解憂紓難?」

  「要束縕請火,卻在於兩方意願,徐辭盈只見你為她排憂,卻不見你又有何求,如何信你?」江潛淡笑道,接過信紙,道:「只不過她是心思縝密之人,看不透你,也能猜個緣由。」

  言梔苦惱著,勺子在碗底輕輕杵了兩下,江潛見他失意模樣頗為無奈,將燭台放在了矮桌上。

  「你這是幹什麼?」言梔不解道。

  「有些人做事優柔寡斷,模稜兩可,徐辭盈恰巧就是這般的女子,不同於長公主英勇果敢,不同於洛塵笑愛憎分明,反倒是一半盡人事,一半信天命。」江潛說著將信紙在火上仔細烤了會,果不其然,紙上漸漸浮現出幾行小字來。

  「還好我與她兄長熟識,否則如此縝密的心思怕是永遠也不知道她寫了些什麼。」

  「居然是這樣,上面寫的是什麼?」言梔急切道,從江潛手中小心翼翼地接過信紙讀了起來。

  「你若是有心找出讓墨水顯現的法子,這便是徐辭盈信的天命,可笑嗎?」江潛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言梔頭也沒擡,說道。

  江潛將燭台放了回去,盯著白瓷碗瞧了許久,「都是老掉牙的法子了,她雖是機敏,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難免知道的東西少些,寫的什麼?」

  言梔讀完將信紙遞給他,也不說話,瞧著自己的手串,又看看江潛的手串,心裡頭在比誰的珠子更大。

  「她叫你去找長公主,我又不認識長公主。」

  「不,」江潛雲淡風輕,耐心解釋:「不是長公主,是洛塵笑。」

  「洛大人我也不認識。」言梔眯眼笑道,見江潛倏然擡頭瞧著自己,言梔便翻了一個白眼,自顧自道:「她的意思是讓我們去救洛塵笑,再讓長公主去救她?倘若她真的是誰人的眼線,那豈非又是在刺探你我關係?」

  「是公主將她提進的大牢,想要再讓公主救她出來,成全了她的清白拂去了皇家的面子,這不可能。」江潛坦言道:「恐怕此舉便是有心為之,救不救她不重要,倘若知道你我離心,裕都城裡有的是要利用你對付我的人。」

  「那怎麼辦,不救她了?」言梔忐忑道,終歸是於心不忍。

  「不,」江潛隨即恢復笑面,柔聲道:「言公子想救的人我豈有不救的道理?況且我已然答應徐讓塵保她平安,只不過不能讓我們去救,也不可能讓公主替她去刑部走一趟。」

  「那讓誰去救?讓謝聞枝再把她放出來嗎?」

  「怎麼可能......」江潛忍俊不禁,道:「你忘了一個人了。」

  「誰?」言梔蹙起眉頭好奇問道。

  江潛遲疑半晌,這才輕聲笑道:「陸相宜呀。」

  「陸相宜?」言梔驚詫道,但思忖後也立刻恍然大悟:「似乎......也只有他了。」

  梅花簪的風波是碎雲先生挑起的頭,讓他的徒弟出面解決那是最好不過,況且此人並非尋常,而是死去的尚書之子,失蹤的世家公子,謝聞枝的摯友,與自己非敵非友,非親非故,卻能制約多方的一步好棋。

  「陸相宜滿腹仇恨,一心只想報仇,此時給他一個藉此入朝的機會,這叫雪中送炭。」江潛以為他不知如何與陸相宜開口,便展顏寬慰道。

  誰料言梔如今卻怯生生道:「這裕都已經夠亂的了,再加上一個陸相宜,那不是亂上加亂?我本是想藉此機會救下徐辭盈,也好在蘭香舫安插眼線,目的並非......」

  言梔說著,卻瞧見江潛趁著下巴,笑意不減,不由地試探道:「你答應徐讓塵救她,是想挖魏邤牆角,收買二皇子的近侍?」

  「你我一向心有靈犀,你想到了徐辭盈,我想到了她哥哥,你說這是不是心有靈犀?」江潛不禁感慨,而言梔卻遲疑片刻,問:「還有誰知道他們是兄妹?」

  江潛沉吟片刻,道:「沒了,連魏邤也不知道,他若是不來求我,我也不知道。」

  「他為何來找你?」言梔疑惑道。

  「他還能找誰呢?」江潛啼笑皆非,「裕都這麼大,哪個看上去像是個善茬呢?」

  言梔提起江潛的兩隻耳朵就罵:「你是善茬?你明明才是最有心計城府的!」

  江潛痛得直咧嘴,脫口而出:「我戰戰兢兢這麼多年,最先要攪亂這裕都的人是誰,你心裡沒點數嗎?」

  是日夜,雨珠淅瀝,玉漏聲殘,清夜中一輪月華如水,江潛打著傘在言梔身後跑,而他提著籠子去了花園,終於在尚未修葺成形的雪廬前停下了。

  「要這雀兒的是你,現在不要的又是你,好任性。」江潛一手撐傘,一手叉腰,不懂言梔意欲何為。

  言梔想也沒想便將鳥籠掛在了屋檐下,道:「誰知道這雀兒這麼吵,白天吵,晚上吵,沒日沒夜的吵,還要不要睡覺了?」

  「那放在外面就行了,特意跑這麼遠做什麼?」

  「我想著是從這抓來的,把它帶回來看看風景,一解思鄉之愁便不吵了呢?」

  「傻不傻,我關你的那幾天你不也是又吵又鬧,消停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上房揭瓦?本就是該翔於天地間,何苦又把它關在籠子裡逗弄?」江潛將傘交給言梔,自己騰出雙手來給他重新抽緊了披風系帶。

  見他一時沉默,江潛以為是他感懷傷心了,自己也不知所措起來,正想出言安慰,卻聽得言梔囁嚅道:「那怎麼辦?你把我抓的小鳥送給魏邤了,它是自己在地上讓我抓的,也不吵也不鬧,乖得很。」

  江潛千算萬算竟沒想到居然是這事惹惱了言梔,「我以為......只有像他們那般的紈絝子弟才喜歡這些。」

  言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以為你現在長大了,不喜歡這些了,誰知道你還是天天捕鳥抓魚的,我從前竟不知江府是如此包羅萬象,你一來什麼稀奇的動物我都見過了。」江潛還是沒有忍住笑,言梔見此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將傘扔還給他,道:「是你自己沒趣,還來怪我?江府後頭就是赭丘,要換做是夏天那才叫包羅萬象呢!」

  「是我無趣。」江潛連連應道:「這些都沒有意思,我認識西大街有家店鋪,專門飼養些籠中養的鸚鵡,比這些有趣多了,明天我就讓林隨意去挑一隻品相最好的帶回來,你若是不喜歡,那就換到喜歡為止,這樣可好?」

  言梔光是聽著就已然消了氣,笑意藏也藏不住,全然浮現在臉龐,「這樣還差不多。」

  江潛一向是瞧見言梔開心的模樣便跟著他傻樂,這時候是極好說話的,他朗聲笑道:「再給你抱一隻大尾巴貓來?」

  此話一出,言梔開心地直撲進他懷中:「一言為定!」

  「咳咳。」林隨意不知何時站在他倆身後,極不合時宜地清了清嗓子,二人便齊刷刷地看向了他,似乎都在責怪他的不識趣。

  「什麼事?」江潛冷聲問道。

  林隨意自然也是無可奈何,硬著頭皮道:「謝......謝大人來了,說想見言公子。」

  他來幹什麼?江潛看向懷裡的愛人終究還是將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咽回肚子裡,道:「請他去書房,我們這就過來。」

  林隨意得了令便一溜煙跑了,他可不願再去招惹江潛,而言梔再擡頭時,江潛已然又恢復了那溫柔似水的模樣。

  「走吧?」江潛笑道。

  「好。」言梔點頭回應,掙脫出他的懷抱後又踮起腳打開鳥籠,那黃雀撲騰兩下翅膀也就飛走了,消失在了深夜中。二人牽著手在花園裡慢慢走,誰都不想鬆開,待出了園子,瞧見了書房的燈火時又戀戀不捨地鬆開。

  林隨意替他拉開了書房門,謝聞枝就坐在裡頭,輕車熟路地拿起江潛的茶具泡起了茶。言梔探出腦袋,笑著打招呼:「謝兄?」

  「言梔?丞相,快來,這是從雲水鎮快馬加鞭送來的糕點,還熱乎著呢。」謝聞枝客氣道,他放下手中的青瓷杯,打開了一旁的食盒。

  雲水鎮是在雲溶江的南岸,裕都下方的一個小鎮,也是物產富饒,百姓富庶的地界,而雲水鎮的糕點卻是整個齊國最有名的。

  而言梔顯然不知這一點,他略有遲疑地看向江潛,而江潛卻先他一步踏進書房,道:「快來謝謝謝大人,雲水鎮的糕點是有錢都買不來的好東西,更何況還是剛出爐的。」

  「謝謝,謝大人。」言梔躬身行禮,道。

  「不必,恰好疏林前一個月訂上了這糕點,早在前日就派了家丁去雲水鎮,但現如今他被鎖在屋子裡讀書,也便無福消受了。」謝聞枝將糕點擺在了桌上,顯得十分殷勤,與他從前的孤傲氣性完全不沾邊。

  「想著倒不如給言公子嘗嘗,也算是對得起這一個月的等待了。」

  「多謝你的一番美意了,還記掛著他。」江潛笑道,給謝聞枝倒了杯茶。

  謝聞枝接過瓷杯,抿了一口,嘆道:「茶還是江大人的好,弟弟也是江大人的好......」

  「謝大人何出此言呢?疏林最是心善了。」言梔坐在一旁,不客氣地拿起糕點,說道。

  謝聞枝嗤笑一聲,道:「謝疏林那是愚鈍鄙陋。」

  「靜水終將流向深處,時間問題。」言梔反駁道,拿了一塊枇杷酥含在嘴裡。

  卻見謝聞枝愣了半晌,隨即展顏道:「言公子這般袒護他?」

  言梔正想著該如何解釋,便聽江潛開口道:「哪有什麼袒護不袒護的,臭味相投罷了。」

  謝聞枝笑道:「疏林若是能像公子般知節守禮,我也不必如此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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