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

2024-09-14 12:37:32 作者: 為衣山人

  良夜

  言梔不再與他打鬧,像是安安分分坐在了他身邊,實則兩人擠在同一張椅子上,各自都硌著難受,但各自都樂在其中。

  言梔捏著一塊枇杷酥就往江潛嘴裡送,笑道:「這是不是我爹以前說的那個琵琶酥?連爹頭一回吃也是你給他做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你還會不會。」

  江潛就著他的手吃下,咀嚼兩下才說道:「怎麼辦,我忘記了。」

  

  「忘記?那也不行,」言梔瞪了他一眼,隨即軟聲笑道:「先讓你回憶回憶味道,過幾天你得給我做。」

  都說君子遠庖廚,江潛倒是不氣也不惱,應著他的要求,二人溫溫吞吞用完了飯,菜早已涼透,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待他停下筷子,言梔這才將今日之事緩緩道來,江潛仔細聽著,贊同道:「今日還算是穩重,沒有惹事。」

  「但我並不打算告訴趙醒,就算是我說,他也不會信。」言梔眼光中滿是不屑,仿佛只有眼前人是他提得起興趣的。

  「哦?」江潛微笑道:「那你是想?」

  言梔眸光閃爍,心思變化無常,他淡淡道:「我想讓孟先生去說。」

  「孟黎書?」江潛喃喃道,隨即含笑說:「小沒良心,算盤又打到他頭上去了?」

  江潛雖是這般說,但也明白言梔用意,此等境地,碎雲先生孟黎書是最好的選擇,瞧見言梔懇求的眼神,他啼笑皆非:「好,我明天就去大相國寺。」

  「不行,讓林隨意去就行了,先生不會不幫忙。」言梔緊緊抱著江潛,他這是在感謝。

  江潛揉著他的腦袋,沒忍住問:「不捨得我?」

  「自然不捨得。」言梔回答的痛快,並未遮掩,「江大人忙於世事,孔席不暖,我不捨得。」

  江潛心中猶豫,嘴上又是另一套說辭:「今時不同往日,是我終日頹唐書房,苦等於府中,你可要補償我飽受的這思念之苦。」

  言梔並不打算接他的茬,岔開話題問:「那個銀簪呢?」醒獅簪是江潛從前下凡給自己帶的生辰禮物,就算已然損壞,但他依舊好生收著,江潛聽他提到此物,便起身解開一旁木箱的鎖扣,翻找了許久才拿出一隻木盒,推開一看,裡頭的簪子仍舊乖巧地躺在裡頭。

  江潛苦笑道:「可惜,這世上再無能工巧匠能夠將它恢復如初了。」

  銀簪冰涼的觸感傳至言梔的指尖,他卻不同與江潛的感傷,說道:「你這箱子裡還有什麼,怎麼還上鎖了?」江潛聞言便擡手合上了木箱,笑道:「今日晚了,就別一一拿出來看了,過幾日白天得空了再開吧。」

  「哦。」言梔沮喪的點點頭,不吵也不鬧,江潛笑著颳了他的鼻尖,說道:「明日你是還要去一趟蘭香舫?」

  「不管徐辭盈是否有意暗示,我都得去一趟。」言梔道。

  「明日吃完晚飯後二殿下約我去蘭香舫,我推辭不了,同行的還有祁歸遠與藺陽,不知趙醒是否會來,總之你避開時辰,小心行事。」江潛叮囑道,奈何言梔心不在此,他指著江潛罵道:「這齣入蘭香舫倒是隨意得很,我看你這幾年沒少去吧!」

  第二日言梔又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江潛與他用了午飯便出門辦事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囑咐他記著時辰,言梔含含糊糊就答應了,也不知聽進去多少。

  他剛走沒多久,言梔便放下手中話本,這是江潛買來給他解悶的,奈何他來到此處這麼多日了,才看了個開頭。林隨意不在府中,言梔總感到要隨意些,沒了人盯著做事也不會礙手礙腳,他偷溜進書房,看著那上鎖的木箱就開始鼓弄起來。

  你知道密碼的,他記得昨日夜裡江潛這般說道。

  他試著將密碼撥動到自己的生辰,可惜毫無動靜,言梔心中失落,又試了江潛的生辰,卻也沒能解開。

  「說什麼我知道密碼,還不是不願意給我看?」言梔有些喪氣,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他遲疑著,又試著將鎖又重新撥弄起來。

  「啪」,箱子果然開了。

  言梔木訥原地,密碼是個幾十年前的日子,意義非凡,他們二人都記得格外清晰,仿佛曆歷在目。言梔有些臉紅,墊著腳從裡頭撈出了那個木盒子,結果順手帶出了一疊宣紙,他一張張翻看起來。

  自己以前寫的字,頭一回做的詩,二人頭一回一起做的畫,還有幾封言梔給他寫的信。他無心再看,拿起木盒,將那一沓東西一股腦塞進了箱子上了鎖,轉身便走,像是落荒而逃。

  本想牽著馬自己摸索去路,而他正將跨上馬時,遙遙望見了謝疏林的馬車正從遠處來,他將身子探出了窗子,朝自己揮著手:「言梔——言梔——」

  「疏林?」言梔同樣疑惑道,待車子緩緩停在自己的面前,他才明白謝疏林的來意。

  「言梔,我今日是最後一次出門了,你陪我去散散心。」謝疏林委屈道:「哥哥這回是鐵了心要關我禁閉了,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你。」

  言梔拍了拍他的背,隨他上了馬車:「你別著急,你哥哥雖然嚴厲,但也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你好好在府中學習,過幾日我去和謝大人求情,就說......就說我有要事找你幫忙,謝大人就會讓你出門了。」

  言梔並不懂,謝疏林有這麼多的朋友,為何獨獨就來找他。

  謝疏林感激地抱上了言梔的手臂嚷嚷著感謝的話,言梔對這個自來熟的謝二公子沒有了辦法,索性告訴他今日安排,謝二一聽,便吩咐車夫駕車去了小巷子。

  路途中,謝疏林告訴了言梔那老朽的過往,原來那老朽姓許,從前是個戍邊的將士,一場戰亂被打瞎了眼,這才僥倖回到裕都,而那時方知自己的妻子已然在一場寒風凌冽的冬日香消玉殞,為完成從前的誓言這才當了工匠。

  言梔略有感懷,問謝疏林誓言是什麼,謝疏林抿了抿嘴,道:「我也是道聽途說,那老先生從前戍邊時每年都要親手刻一支木簪寄回去。」

  「木簪?」言梔問道。

  「對啊,簪子最能代表情誼了,簪可綰青絲,結髮共長生。」言梔聽謝疏林說著,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木盒。

  「可他談吐風雅,像是前朝大儒。」言梔喃喃。

  將銀簪送到了老朽手中,那老朽摸著髮簪喃喃著,一句也聽不清,謝疏林正想發問,言梔便拉著他退後躬身行禮,與他道謝。

  那老朽點頭稱讚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丞相府的教養是極好的,公子十日後來取吧。」

  三人閒聊片刻,日已西斜,言梔方才想起了要事,這才草草與他們道別。

  謝疏林狐疑道:「何事如此慌張?我們不如先去尋個吃飯的地兒。」

  言梔上了馬車,糾結片刻,這才與謝疏林說道:「疏林有所不知。」他面露躊躇,引得謝疏林也忍不住過問道:「究竟何事?」

  「我怕你知道了,給你添麻煩。」言梔面露難色道,謝疏林急的抓耳撓腮,勸他快說,言梔這才開口道:「那疏林答應我,可不能將此事告訴大人。」

  「好,好,我保證不說!」謝疏林舉手發誓道,言梔見狀這才心滿意足,告訴他個大概:「徐姑娘獄中受了苦,正巧那日我去看她,她心懷愧疚,說是對不住二殿下與疏林你,還有些照拂她的大人們,便想托我去蘭香舫取來信物轉交給疏林和那些個有恩的大人們,平常無事便可借她廂房焚香聽曲,一來可還些恩情,二來也讓屋子添些人氣。」

  謝疏林聽後深表理解,道:「徐姑娘一向心善,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再說了,這些個畫舫裡頭姑娘多,徐姑娘如今落了難,恐怕所有人都虎視眈眈盯著她那花魁身份。」

  「是啊,」言梔道:「我雖與徐姑娘不過一面之緣,但也算得上是一見如故,我不好回絕她的,只是擔心謝大人和別的一些大人物知曉會錯了意,這對我,對徐姑娘都沒有好處......」

  「是,是,我懂。」謝疏林道:「我必定緘口不言!」

  「那便先謝過疏林。」言梔向他行禮,謝疏林連忙扶住,嗔怪道:「你我雖不過是幾面之緣,但也是一見如故,你不用如此!」

  二人相視一笑,言梔展顏道:「好。」

  馬車停在了畫舫旁,到了十月,天黑得越發的早,此時落日一輪紅透了雲溶江,路上漸漸點起了彩燈,言梔帶著信物與謝疏林一同進了蘭香舫,他們輕車熟路地就進了徐辭盈的廂房。

  廂房少了主人,已然沒有當初的暖意以及熱鬧的氣氛,只剩下清冷,人去茶涼。

  謝疏林嘆道:「當真是物是人非,世態炎涼。」

  「只盼徐姑娘能早日洗脫嫌疑,重回蘭香舫了。」言梔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四周,開始翻找他需要的東西。

  「哥哥定能還徐姑娘一個清白。」謝疏林說道,也幫著言梔翻找起來,外頭漸漸忙碌,談笑聲傳進屋內,言梔想起江潛的話,不禁在捏了一把汗。

  謝疏林卻熟稔地繞至矮榻上,清洗起了茶盞,道:「言梔不著急,慢慢找,別把姑娘的東西給理亂了,等會在此處先吃些東西,蘭香舫的飯菜糕點不必鶴頤樓的差,晚些再找也不遲。」

  「我擔心晚些人多眼雜的,被人看了去,亂闖姑娘廂房。」言梔四下環顧,瞧見了一隻瓷瓶,裡頭是一支凋零梅花。

  趁著謝疏林專心泡茶的間隙,言梔側身將手摸了進去,見底,果真有一封信。

  「言梔,快來喝茶!」謝疏林說道,言梔連忙將信封塞進了衣服內,這才故作苦惱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道:「真是的,都忘了問姑娘將信物放在何處。」

  「不急,蘭香舫的信物何人不是爭破腦袋都想要的?當然是會寶貝放著,不急,不急!」謝疏林笑道,又從徐辭盈的桌案底下摸出一個陶罐,裡頭塞滿了柿餅和糕點。

  「只能如此了。」言梔已然達到了目的,懸著的心也放下一半,拿起謝疏林遞來的柿餅咬了起來。

  「不錯吧?等會我們吃頓飯再走,我可要關好些日子,今天一定要吃到撐!」謝疏林此番話說得十分孩子氣,但剛說完,他又撐著下巴無奈道:「只可惜......」

  「可惜什麼?」言梔疑惑道。

  只見謝疏林起身往屏風後頭走,將屏風往邊上一推,一張古琴,幾把樂器展露人前,他隨手撥弄了兩下,琴音中都流露出自己的不甘,「只可惜,沒有人奏樂助興了。」

  言梔擡了擡眼,輕笑一聲,走到了謝疏林的面前,道:「謝哥哥,你信不信,我的琴音並不必花魁差。」

  謝疏林瞪圓了眼睛,驚訝道:「言梔會彈曲兒?」

  「琵琶不甚熟悉,古琴又略顯沉悶,」言梔拿起一旁的飛花點翠中阮,撥弄了兩下便成了曲調,他眸光如波,掠過謝疏林的臉龐,道:「待會我給你彈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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