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
2024-09-14 12:37:31
作者: 為衣山人
求情
第二十二章·求情
老朽步履蹣跚走回了屋子,請言梔與謝疏林進了屋子,卻不想屋內還有一個小童,見老朽帶著二位公子進屋,轉身去煮了溫茶來。
謝疏林猶豫一番還是暗暗戳了言梔,小聲說道:「老先生手藝是何等的精美絕倫,言梔你如此豈不是用牛鼎烹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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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梔輕笑一聲,又瞟了眼謝疏林,他這才發覺老朽已然止步不前。
果然,老朽被小童扶著坐在了藤椅後,用拐杖在地上拄了兩聲,表情間皆是不耐,「老朽我本不過是會些微末工夫,謝公子若是有心擡舉老朽,那就只好送客了!」
「別,別!」謝疏林千算萬算也未曾料到這老頭脾氣竟古怪到這種地步,也顧不上他看不看得見,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一般。「老先生,是在下的錯,先生莫要趕我!」
見那老朽冷哼一聲,白髯抖了一抖,言梔趁著小童遞上熱茶的工夫替謝疏林解圍道:「先生,不以一眚掩大德,謝公子也是無心,先生彆氣壞了身子。」
言梔前幾日聽了江潛好一陣吹捧,自認不凡,談吐也文縐起來,決心做個如他一般持重的毓秀公子。
老朽枯槁的手顫顫巍巍地捧著熱茶,眉頭一橫:「不以一眚掩大德?謝二頑劣,何來大德一說?」
謝疏林聞言倒吸一口涼氣,眉毛擰成了一團,他天不怕地不怕,天子腳下尚且說一說閒話,卻甘願栽在這老頭的手裡。
謝疏林此時知曉不好再糊弄下去,遲疑道:「言公子不過是我解圍......我又有什麼德行?」
卻見言梔輕輕搖頭,雖說他起初不過隨便想了一句打圓場罷了,但如今他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未幾,輕言道:「先生又從何評判德行?疏林心善便是難能可貴。」
老朽思索片刻,道:「裕都無一人堪稱君子,唯有丞相尚可一提。」
「丞相如何?」言梔沒有理會謝疏林的眼神,聽見了江潛相關他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老朽呷了口茶,良久,道:「丞相之德,在於敦厚,清忠履正,治具畢張,登崇畯良。」
他說了一串成語,從不讀詩書禮儀的謝疏林不由扶了扶額,倒吸一口涼氣。
言梔嘴角浮起笑意,有些玩味的意思,又問道:「便再無他人?」
「尚有一人,巾幗為官,結草銜環。」
「這......大約就是說洛侍郎了。」謝疏林看向言梔,後者點了點頭。
「敢問先生,尚有一人,不知如何評價?」言梔只是端起茶碗未飲。
老朽略有思忖,問道:「何人?」
言梔送茶入口,撇眼疏林道了聲:「謝聞枝。」
「謝聞枝?」老朽將手中茶碗「哐啷」一聲置於桌案,怒道:「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此為奸佞之首,何來德行!」
謝疏林剛送入口的茶水沒忍住又吐了出來,連連咳嗽,待將自己身上的水收拾乾淨後又正襟危坐起來,辯解道:「大哥哪有這麼不堪?老先生......你,你又不為官,又怎會知道其中的那些個什麼陰謀陽謀,我大哥他人可好了,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見老朽像是要發作,言梔忙捂住了一旁謝疏林的嘴,恍若何事也未曾發生過,惹得一旁的小童也忍俊不禁。
「先生,先生,你輸了。」言梔道。
「輸了?我怎麼輸了?」老朽像是被噎了一口,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言梔在玩什麼花樣。
而言梔卻滿臉笑意:「先生說謝二公子是沒有什麼德行的,先生說錯了,這豈不是輸給了在下?既然說謝大公子是奸佞之首,何來德行一說,那謝二公子有如此不堪的兄長卻也無甚過錯,既未助紂為虐,行事又從無敷衍塞責,因在下隨口而談便請我來見先生,如此又豈非大德?」
如此不虞之譽傳到了謝疏林的耳朵里,也惹得他害臊臉紅,磕磕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我哥是個好人......」
而老朽凝滯片刻,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言梔罵:「狡猾!狡猾!這般揣奸把猾的公子老朽也是頭一回見,依我看啊,你也是個做奸臣的料!」
「在下可不願意當什麼官,先生怕是看不見我叱吒朝堂的那一天了,先生輸了,該滿足在下了。」言梔見老朽開起了玩笑,心想著這事就成了大半,笑語聲一時間溢滿堂屋。
「輸了?老朽可沒打算和公子打什麼賭!」老朽笑道。
言梔只好故作委屈地開口:「啊......先生忍心?先生,您現在和我打賭也不遲呀!」
「哈哈哈,小公子不妨說說,要老朽完成什麼心愿?」老朽問道,謝疏林也同樣疑惑地看向言梔。
「請先生幫我修繕,」言梔說著又補充道:「一件寶貝!」
謝疏林蹙了蹙眉,用手肘頂了他兩下:「先生早就答應你啦,傻不傻?」
「不算,先生可還沒說同不同意呢!」
老朽聽二人這般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心情大好,大笑道:「究竟是什麼寶貝非要老朽來修?」
言梔淡淡一笑,道:「一支銀簪,在我家中。小時候不懂事摔壞了,但意義匪淺,又從未遇到巧手工匠可修,所以求先生來了。」
「銀簪?」謝疏林輕聲道:「言公子,江府上下要什麼沒有,你為了一支銀簪......」
「不可無理!」老朽陡然震聲道:「人有心,物亦有心!若用價值衡量豈非是庸俗至極?」謝疏林見老朽反應這般大,不由得又吊起了膽子。
半晌,老朽這才問道:「小公子,是怎樣的一支銀簪?又壞在何處?過幾日帶來給老朽瞧瞧。」
「謝過先生了,」言梔起身行了個禮,道:「是一隻醒獅簪,走路時會輕晃,若是遇風時晃得更厲害,雙目像是微眨,很是生動,奈何摔到地上後眼睛也不會動了,連臉也變了形。」言梔這般說道,謝疏林終是體會到了他的此番用心,如此的精妙靈動的簪子他聞所未聞,也怪不得言梔揪心。
只見那老朽頷首道:「醒獅......醒獅是前朝開國時的流行式樣,想必這簪子也是老古董了,當時的工匠的確技藝匪淺,公子得空了拿來便是。」
二人達成了目的便心滿意足,互相揶揄了片刻,見逗樂了老先生,沒過多久便借著天黑家裡等的由頭離開了。
小童送走了二位公子,謝疏林也不著急回去,想著謝聞枝白日說的那話便是頭疼得很,索性直接拉言梔上了馬車,找了與要謝言梔今日誇讚的理由,糊弄過了馬夫下人們,直接將車駛去了鶴頤樓。
鶴頤樓大門有著陛下親賜的招牌,掌柜的遠遠就瞧見了這謝二公子,趕忙迎了出來,安排了雅間與好菜。若說像謝疏林這般的紈絝子弟是裕都蛀蟲,但至少在這些個當掌柜的眼裡,那便是位活脫脫的財神爺。
言梔與謝疏林對坐著,好酒好菜忙不疊上來,鯉魚、炙肉、胡麻飯,蟹黃湯包再配上幾個枇杷酥,兩碗銀絲面,荷葉包著粉蒸肉,這怕是他最滿意的一頓飯了,看來若說上這好吃好玩的,那還得看這些個紈絝。
言梔吃了七分飽,桌上還剩了大半,訕訕道:「謝哥哥點了這麼多的好菜,我怕是無福消受了,不知可否帶些回去給我表哥?」
謝疏林聞言連忙擺手,艱難咽下口中的麻糍,開口道:「你好沒世家公子的模樣,哪能讓丞相吃剩飯?我讓他們再去做點新的給你帶回去!」
「那便算了,想來表哥也用了晚膳,再吃下去也撐不下了。」言梔笑道,對這謝二公子生了許多好感。
謝疏林毫不在乎,依舊吩咐來了小廝,多要了幾份點心,讓下人們在錦盒裡裝好送上來,見三四個食盒疊在了一起,謝疏林像是還不滿足,喚道:「再來一條鯉魚,紅燒打包好送來。」
「真的不用這麼多了,我不過是隨口一提......」言梔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但謝疏林毫不介意,都準備妥當了才將食盒遞給了言梔,道:「不需要還,這掌柜的我熟,下回若是想來報就我的名字,記在我的帳上。」
二人相談甚歡,出了鶴頤樓,言梔小心翼翼捧著食盒上了馬車,謝疏林吩咐車夫繞道先去了相府,再回了方向截然相反的謝宅。言梔與他道了謝,見他眼中不舍,一想到將要被自家哥哥關在家中不知要到猴年馬月,言梔不自覺地也同情了幾分,安慰幾句後下了車。
方才下車便看見林隨意木訥站在大門口,神色有些憔悴。
言梔好笑道:「林侍從這是怎麼了?」
而林隨意卻是強顏歡笑道:「還不是等公子您?江大人看您天黑了也不知道歸,便讓我在門口守到您回來為止。」
「拜我所賜?」
「拜您所賜。」
言梔覺著好笑,提著食盒隨他回到了院中,只見書房內燈火明亮,兩人身影重重,他駐足觀察道:「誰在屋子裡?」
林隨意一五一十道:「徐讓塵,二皇子的近侍,實則是徐姑娘的胞兄,裕都沒有幾個人知道罷了。」
「徐讓塵?讓塵辭盈,倒是兄妹的名字,他來做什麼?」言梔解了斗篷,扔到侍人肩上。
「公子進去便知,丞相併沒有吩咐讓您先回房間等著。」林隨意說完便離開內院,他還有事沒有做,這會要去檢查帳冊了。
言梔提著食盒推開了書房的門,只見江潛披著外套眉頭緊鎖,對面一人則是滿臉慌張,想必就是徐讓塵了。
江潛見言梔進屋,這才略微舒展神色,他笑道:「我的公子可算回來了。」
「嗯,想必這就是徐公子?」言梔難得客氣,他將食盒放在了桌案上。
「不敢當......」徐讓塵起身行禮,面上愁容不減。
他大約猜到了此人來意,倒也不著急,將食盒一層層打開放了下來,點心和鯉魚尚且還熱乎著,言梔笑著遞給了二人筷子,道:「何事這般著急?倒不如先吃吃看我給你帶回來的點心,徐公子也嘗一些吧。」
徐讓塵恭敬地接過筷子,說了句「多謝」,仍舊心緒不安。倒是江潛已然褪去了先前的苦思模樣,下意識想去摟他的腰,卻聽得言梔輕咳一聲,他這才收回了手,道:「你怎知我沒吃?徐侍衛也暫且寬心,我這弟弟與謝二交好,想必他也有辦法能助你解惑,暫且先用飯吧。」
徐讓塵聽江潛說道言梔認識謝二,連忙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他,言梔被他這般盯著,心裡也不是滋味,而看看江潛哪還有什麼愁容,挑起魚刺來了。
言梔坐在中間,問道:「徐侍衛可是為了徐姑娘而來?二殿下可知道你今天來這?」
「不......殿下不知,今日本是我休息,敢問言公子,小妹她......」徐讓塵也放下筷子向言梔求助道。
「想必徐侍衛已然見過姑娘了,想必也是姑娘讓你來的相府?」言梔問道,餘光微微一掃江潛,後者則是專心蔬食。
「是......謝大人大發慈悲讓我探視,可是小妹並未與我說什麼,而是臨走前在我手心寫下公子的名字。」徐讓塵解釋道。
言梔心下瞭然,又問道:「姑娘沒說什麼了?」
徐讓塵仔細思量一番,他本是粗魯武夫,跟著魏邤也不過短短三載,自然不得要領,此時江潛替他說道:「徐辭盈問了石舫的近況,說還有幾位公子的東西留在廂房未能歸還,而我沒有信物也不能進入蘭香舫,想讓徐讓塵替她解釋一番。我思來想去,徐辭盈的此番用意大約是在你。」
「在言公子?丞相,這......」徐讓塵不解,起初江潛並未將這一想法告知與他。
言梔自然懂得了江潛的意思,大抵是見二人都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徐讓塵這才強按住心中顧慮,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知道了。」言梔摸了摸腰間掛墜。
「我今日也去了一趟刑部,見了徐姑娘。」言梔冷不丁說道,此話既出,徐讓塵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敢問公子,小妹可有說些什麼?她可是受了委屈?」徐讓塵激動地拉住言梔的手,江潛覷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言梔也任他拉著,有意說道:「徐姑娘可憐,謝大人雖然是秉公處理但未免也太不知道憐香惜玉了,我雖不知徐姑娘是被何人利用,又知道些什麼,但想必是無心之失,不過一個簪子罷了,謝聞枝若要是濕肉伴乾柴地一頓打,酷刑之下又豈會不交代些什麼呢?」
徐讓塵聽見「酷刑」二字神色大變,恍若雷磔,一時竟連話也說不出了,只是念叨著謝聞枝的名諱,一聲賽過一聲的狠。
「徐侍衛也別太過著急,我今日去後好生勸了徐姑娘,讓她編了個詞,謝聞枝得了供詞便不再追究,想必不用多少天就能放出來了,徐侍衛?」
徐讓塵猛然擡頭,顏色憔悴,「是,是。」
言梔蹙了蹙眉,道:「你不要心急,此時最是急不得,也不要衝動行事,不如先回去,容我與哥哥再想想辦法?」
徐讓塵恍惚一般垂首,起身行禮,江潛見他如此終究於心不忍,道:「你的事我定然會上心的,你今天也見過徐姑娘,酷刑之下必定傷痕累累,你可見到她受傷了?言梔想必是誇大其詞,關心則亂。」
「是......沒錯......」
江潛嘆了口氣,道:「我讓林侍衛送你從後山走,莫要被人發現了。」
徐讓塵垂頭喪氣地跟著林隨意離開了相府,江潛回到書房時言梔正拿著他的筷子扒著魚,不禁笑他貪吃。趁著魚塊還未送入嘴中,江潛彎著腰在他嘴角落了一吻,言梔未有思考便放下筷子抱著他的脖頸,像是不服氣一般同樣在他嘴上碰了個吻。
江潛笑容洋溢,看著言梔同樣滿是熱切的雙眼,罵他看熱鬧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