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見

2024-09-14 12:37:22 作者: 為衣山人

  召見

  第十六章·召見

  群臣散去,徒留江潛、魏籍,兩位皇子公主,以及謝疏林和洛塵笑靜佇原地,他們面面相覷,心照不宣,但此時除了魏邤,其餘的人都是出了奇的同氣。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魏邤,他朝著魏階躬著身子行禮,頗有些無奈道:「今日在眾人面前拂了皇姐的面子,這並非是我本意,我不過是擔心皇姐受奸佞蒙蔽。」

  

  「奸佞?」魏階哂笑一聲,冷道:「何來奸佞?」

  她豈會不知魏邤意下所指,矛頭不過是在洛塵笑。

  魏籍擡手打斷了二人的對話,臉色也是同樣陰沉,對魏邤說道:「你先回宮,這幾日先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出來。」隨著這一句威嚴十足的話從魏籍口中道出,魏邤不敢不從,他又對著各位行了一個極度周全的禮,轉身訕訕離去。

  「二殿下......」謝疏林同樣慌張,見魏邤越走越遠心裡也十分不是滋味。

  對於謝疏林,江潛同樣反應出了些許什麼,他換做輕鬆模樣,道:「謝公子若是無事便先回府吧,想必尚書在御書房一時半會是出不來了。」

  「對......言梔也被叫去了御書房,丞相大人,今日是我的過錯,害的言公子也一同遭了罪。」謝疏林以為言梔是因為與自己竊竊私語才被皇帝傳喚去斥責,不由得心生愧疚。

  「無妨,」江潛一笑付之,道:「謝公子還是早些回去吧。」

  待謝疏林被藺陽牽出了宮門,四人才無所顧慮。

  「今日之事,若無太子......」

  「皇姐不必言謝,不過本宮有不明這期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魏籍低聲插口道,被他盯著的洛塵笑不免心中惶恐,但神態尚還從容。

  洛塵笑上前解釋道:「梅花本為下官紀念與殿下多年情誼這才為之,卻不想弄巧成拙,壞了大事。」

  魏階蹙眉,心中思忖半晌,這才開口道:「這其中肯定出了差錯。」

  「如此,二桃殺三士般的計謀,殿下們還看不明白麼?」江潛嘆道,見洛塵笑微微搖頭,魏氏姐弟緘默,儼然一副心知肚明但無可奈何模樣。

  江潛只好再問:「這圖樣是你自己擬定的嗎?」

  「不,」洛塵笑否定道:「是與司寶與司制一同商議,這才定下的。」

  「劉司寶今日常在沁雪宮伺候。」魏籍喃喃道,沁雪宮乃是貴妃居所,貴妃所出兩子,魏籍絲毫不顧身為魏邤長姐的魏階如何思慮。

  但察覺出她神色有變的還是洛塵笑,她打著圓場道:「大抵是二皇子與謝二公子又看上了什麼花樣,求著司寶變著法子做也非毫無可能,他倆不是常常如此嗎?」

  「此番不同,你不必為他開脫。」魏階強顏歡笑道,但還是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江潛卻不留意三人對話,眉宇間閃過些許遲疑,未幾,他低聲提醒道:「恐怕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只恐怕有人與二殿下想到一塊去了。」

  「誰?」魏階問道,她急於答案。

  本以為故人相見當該煮酒一壺,閒談一二,互相坦誠相見一訴過往,卻不想是如此劍拔弩張模樣,不止是讓江潛一人寒心。

  江潛道:「真正推動暗流的是碎雲,碎雲背後之人不言而喻,這一場風波便是由他挑起。」

  魏籍立刻領會了江潛的眼神,順著往下說道:「可作為交換呢?碎雲的徒弟是謝聞枝的至交,他既已為陸相宜觸犯眾怒,朝野上下都得罪了個遍,又豈會不與碎雲一同尋他下落?」

  「但謝聞枝太貪心了,他不單單是想要陸相宜現身那般簡單,」江潛語氣甚是輕鬆,溫文爾雅,恍若置身事外。

  他緩緩開口道:「他還想要一箭雙鵰,一石二鳥。」

  謝、言二人被馮詮引至了御書房外,魏煦昭一聲令下,謝聞枝便恭恭敬敬地先進了大殿,徒留言梔與馮詮二人在外等候。馮詮此人服侍魏煦昭二十載,對其心思脾氣摸得極度透徹,魏煦昭是威嚴不可犯的開國皇帝,馮詮雖只是一介宦官奴才,卻也耳濡目染,沾染了一身龍氣。

  而他此時面對言梔卻是一副恭敬模樣,道:「言公子先在此等候片刻,想必陛下召見謝尚書,聊完公事,便會宣公子相談。」

  「馮大人,可知陛下為何召見我?言梔生來愚笨,恐是惹了盛怒?」言梔目光清澈,卻是假意示好。

  他的詢問在馮詮眼中不過是一句廢話,言梔佯裝出的清澈底下那原原本本的模樣,也在他眼中一覽無餘。馮詮好聲好氣道:「言公子折煞老奴,陛下的心思其實我這做奴才的可以猜測的?不過老奴其他不知,只知道一點。」

  「哪一點?」言梔見他也是個道行頗深的老猢猻,也懶與他推脫,直接開口問道。

  馮詮微微一笑:「陛下與言公子必將一見,只不過之前是時機未到罷了。」

  魏煦昭知道自己下凡的事?這是言梔,恐怕是江潛也不知道的事,言梔微微頷首,馮詮便從邊門回到殿中,留他一人在外。

  這事情他並非從未懷疑,只不過有所猜測,江潛與魏籍於中秋宮宴中前後離去,魏煦昭老謀深算豈會無所猜疑,況且私設祭壇如此大事,言梔是不相信他如此多疑秉性,就不會在太子東宮中安插任何眼線。

  但他如此行為,目的何在?

  而同樣在推測皇帝心思的還有跪在大殿上的謝聞枝。他叩拜聖上後一直立於大殿之中,魏煦昭沒有說一句話,而是專心致志地批閱著奏摺。

  「陛下喚臣前來可是有何要事?」謝聞枝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所困。

  魏煦昭手頭的動作並未停止,他並未擡頭看他,而是漫不經心道:「愛卿以為,今日之事可有什麼蹊蹺之處?」

  謝聞枝聞言「噗通」一聲跪下:「陛下,臣豈敢妄議。」

  「你不知便是最好。」魏煦昭合上了手中奏章,他邁下台階,走到了謝聞枝的跟前將他扶了起來,笑道:「但謝卿自小便生了一顆玲瓏心,對外總有個說法。」

  皇帝既然如此開口,便是逼他有所想,既要充聾做啞,又要合乎情理。

  今日與大殿之上將謝、言二人喚至御書房,目的就為了讓群臣知道自己的重視,若是過了今日裕都便產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那與他謝聞枝是最脫不了干係的。

  寵臣為禍作亂,便是自己被拖下水的目的,魏煦昭給自己留的退路託詞。

  「既然陛下讓臣說出心中想法,那臣也不吐不快。」

  「嗯,說吧。」魏煦昭雙手叉著腰,點頭肯定。

  「今日祭祀時所挑起軒然大波的不過是一小小的梅花簪,微臣有罪,謝疏林說這金簪是一位花魁的貼身之物,冒犯了長公主,多有得罪,但這也不過是背後之人借他的口,將禍水引出罷了,此人意在洛侍郎,亦或是使陛下與公主離心......」

  「繼續說。」魏煦昭道,他之所以成為寵臣也情有可原,魏煦昭所想,謝聞枝必得之。

  「但此人卻不想太子殿下會替長公主殿下辯護,但與其說是長公主,不如說是洛侍郎。」

  皇帝面無表情,肯定道:「洛塵笑與魏階是過命的交情,二人同為女子,要想站穩腳跟,就不得不綁在一塊。」

  「讓太子開口辯護,以後便有由頭稱太子勾結侍郎,或是諸如其他種種罪名。」謝聞枝恭敬道。

  魏煦昭思量著,這些事已並非是什麼不可言說的,相反,在朝中,魏籍的關係網已然是人人皆知,他眯著眼,撚著自己的一縷鬍鬚,道:「有人想扳倒寡人的太子。」

  扳倒太子有利於何人?皇帝就這麼兩個兒子,答案呼之欲出。

  「不可能,魏邤雖有野心,但也並非這等趕盡殺絕之人。」他說道,此話不假,他自以為自己的兒子他最了解不過了。

  「恐怕那人只是沒有想到,國師大人會如此精明,入了陛下的局。」謝聞枝以為自己已然引導著陛下的思路,索性提起了碎雲,但又刻意迴避著魏邤名諱,狡猾至極,「那人的意圖總不會只是使公主當眾出醜如此簡單。」

  魏煦昭眼皮一跳,神色微變,道:「碎雲?你想藉詞碎雲?」

  「我想國師所感非虛,但陛下,您再仔細想想,在這朝中陛下堪折的只有公主髻上的這一朵梅花嗎?」

  「你是說......」魏煦昭眯起了眼,「朔北?」

  馮詮得了令,將刑部尚書送出了殿外,言梔斜著眸子睨了一眼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謝聞枝。謝聞枝皮笑肉不笑,對上言梔的眸子,不必言說,二人便知對方並非善類。

  「言公子還是快進去吧,莫要讓陛下等急了。」謝聞枝故作好意道。

  言梔同樣輕笑出聲,說了句「多謝」便隨馮詮踏進了大殿,徒留謝聞枝在外盯著那道被宦官連忙合上的門,陷入了沉思。

  「馮詮,帶人都下去。」魏煦昭與言梔對立著,發號施令道。

  「是。」

  待殿內眾人全都退去,皇帝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下,深吸一口氣,玩味笑道:「見到寡人,為何不跪?」

  「方才已然跪過了,陛下不記得了嗎?」言梔淡淡說道,他指的是方才祭祀時的場景,若非眾人一齊跪下,他自然也是不願意的。

  「是我健忘,並未有要蠻來生作的意思。」魏煦昭並未稱呼自己為「寡人」,但卻沒有一分親近的意味,依舊不容侵犯。

  這讓他十分不悅,但又能如何呢?

  「陛下稱自己為『我』而非『寡人』,想必是信任言氏了。」言梔笑容寡淡,卻沒有浮現出惱怒的意思,開門見山道:「陛下所求為誰?」

  「殿下怎知寡人便是有求了?」

  言梔眸光微閃,笑道:「陛下折煞我,言梔如今既非月神,也非先皇后嫡系族人,只不過是徒有仙骨的尋常人罷了,怎好如此稱呼草民?陛下若是有事相求,言梔不敢不從。」

  「那好,言公子既然如此坦誠,我也就不兜圈子了,」魏煦昭淡笑道,說出心中所求:「寡人求言公子,助太子一臂之力。」

  皇帝此言屬實在言梔的意料之外,他神色稍變,隨即平靜下來。「陛下這是何意?是要草民與太子結黨營私?」言梔嗤笑出聲,絲毫不管眼前之人為天下共主,九五之尊。

  「不,」魏煦昭不以為意,相反,褪去了原本的嚴肅模樣,略顯疲態,道:「寡人求公子助力太子,查出當年真相。」

  言梔好似聞所未聞,重複求證道:「陛下說什麼?」

  「求言公子助力太子,查出惇懿皇后當年舊案!」魏煦昭重複道,這一回聲音響亮了許多。

  他望著魏煦昭的雙眸,那裡頭是極度灼熱的欲望,絲毫不亞於魏籍的恨,言梔抿了抿嘴,「就算我已然不是言氏後人,但言傾瀾卻是我多年摯友,陛下就算不提此事,我也自然會上心。」

  「那寡人就謝過言公子了。」

  送走了言梔,魏煦昭重新登上了台階,坐在了象徵著皇權至尊的龍椅之上。

  不過是一場久違的祭祀,便讓他在一日之間攪動起整個裕都的渾水,將兩個新生力量注入池中,他輕蔑一哂,馮詮在一旁煮著茶。

  「陛下,這二人當真會如此聽話?老奴恐怕......」

  「不會,」魏煦昭重新打開奏章,道:「這兩個都不是聽從人言的東西,只不過世界上有一種東西是最容易利用的。」

  「陛下......敢問這是?」馮詮小聲問道,難掩心中疑慮。

  魏煦昭瞥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道:「那便是恨。只不過不同於太子,寡人要的從來就不是只知道一味報復,受情感所支配的瘋子,寡人要的是懂進退,會算計的小人。」

  「陛下聖明。」馮詮恭維道。

  魏煦昭此時心情大好,他執起手中的奏章,正巧是禮部呈來的祭祀用度,他隨手扔至一旁,道:「傳話謝聞枝,先讓洛侍郎在刑部待兩天吧。」

  言梔出了大殿,迎面走來的卻是謝聞枝。

  「言公子今日是頭一回面聖?當真是好福氣。」謝聞枝與言梔一同走下大殿,並肩而行著。

  「福氣?謝大人說笑了。」言梔並不懂謝聞枝眼中的權衡之數,此時只覺得厭倦。

  「尚未為官便先得聖恩,這不是福氣嗎?」謝聞枝見言梔駐足,同樣停下了腳步,笑道。

  而言梔卻搖了搖頭,道:「謝大人倘若知道言梔心思,便不會如此說道了。」

  「哦?」謝聞枝挑起了眉,「願聞其詳。」

  皇宮內的紅牆綠瓦,朱梁琉頂,無有一處不透露著皇家規制,強權威嚴,言梔環顧四下,漫不經心道:「謝大人怎知我無意為官呢?」

  謝聞枝輕笑一聲,目光柔和地看向他,順勢拉住了言梔的胳膊,道:「謝某不知這些,謝某隻知,現如今言公子與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逃不掉了。」

  言梔靜靜看著他的臉,並未答話。

  「陛下此舉無非是將你我二人為餌,去一窺那雲溶江中的大魚,你同疏林般大,本官自然也將你當做自家弟弟般疼愛。」謝聞枝的笑意讓人不由得心生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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