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
2024-09-14 12:37:21
作者: 為衣山人
突變
第十五章·突變
「這麼快?」謝疏林趕忙起身,顯是沒有料到,本想同樣拽著言梔這般狂奔回去,但腦海中卻又浮現出他方才所說的話,擔心他跑累了失了儀態,不由頓足,還是拉著他的手,只不過此番是快步走著,瞧見謝聞枝遠遠地向自己招了招手,不免得又心急道:「快些,快些,不要誤了時辰。」
「謝兄將我拉到這麼遠的地方,這下又害怕趕不上了?」言梔見他著急的模樣不由得哂笑道。
謝疏林又是一陣臉紅,訕道:「是我的錯,快些吧,快些。」
「謝兄不必著急,趕得上。」言梔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見他並非原路返回,而是朝與江潛相對的方向走去,發問道:「謝兄,這是去哪?」
「那邊是朝廷大員的隊伍,丞相為首,後面跟著四個尚書,我們是不能去的,得和世家們站在一塊,你放心,我哥定會與丞相解釋的。」
二人攜手站定在一些世家子弟身後,但卻因謝聞枝與江潛二人在朝廷勢力如日中天,那些個公子們自然也將路給二人讓開,正巧站在了兩位兄長斜後。言梔跟在謝疏林的身後進了宮門,最前頭的是太子魏籍,他同樣也注意到了言梔的身影。
待群臣整肅完畢,一聲鐘響伴隨著馮詮尖細的嗓音,「吉時已到——」,群臣朝著大殿跪下,迎來了齊國至高無上的王。魏煦昭身著裘冕緩步走下大殿,來到了祭壇,他沒有開口說一個字,而是瞥了眼一旁的馮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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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馮詮連忙會意。
言梔毫不避諱,眸光在祭壇上四處搜尋,而魏煦昭並未吭聲,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出現一般。
「你不要命了!陛下都敢看!」見皇帝將目光投向自己的方位,謝疏林連忙扯了扯言梔的袖子,輕聲提醒道。
言梔恍然瑟縮,本想和謝疏林說上幾句,卻不想一擡頭卻看見了身旁略含笑意的江潛。
鼓初嚴。
一聲鐘響,擂鼓聲起,言梔輕咳一聲,謝疏林微微偏過頭。
「謝兄,你可知這次的主祭之人是誰啊?我聽說我們大齊的國師早早就辭了官。」言梔低聲問。
謝疏林微微向他挪了幾步,同樣聲如蚊蠅,「就是那個辭官的國師,他又回來了。」
鼓再嚴。
擂鼓聲密如雨點。
「那謝兄可知他為什麼辭官,現在又為何回來?」言梔再問。
鼓三嚴。
「不知,」謝疏林搖了搖頭道:「我問過我哥,他叫我不要問這些事,怎麼,原來丞相也像我大哥一樣?」
見言梔同樣點頭,謝疏林心下瞭然,一句「果真如此」還未說出口,便聽得三聲鐘響結束,馮詮再次開口:「執事者各司其職,陪祭官——」
碎雲先生步入祭壇,他面向神位,陪祭肅立右側恭恭敬敬地點上了香遞與碎雲,碎雲舉與眉齊,遞給同樣肅立在左的陪祭,陪祭接過香火,立於香爐,乍然風起,煙如薄雲被於大殿,好似福澤雨露。
「想來丞相和我大哥一樣無趣,但這些朝堂事左右不是你爭我斗,無聊透頂的,我聽二殿下說你喜歡......」謝疏林見言梔偏過頭去瞧那碎雲的模樣,小聲說道。
「咳咳。」突然謝聞枝咳嗽兩聲,目光嚴厲地鎖住謝疏林的眼,嚇得他一個激靈,不敢再開口說話。
「我喜歡什麼?」言梔顯然是還未意識到事態不對,疑惑道。
「我哥......我哥......」謝疏林面色慘白,支吾道。
言梔心中大驚,皺起了眉凝視著他:「我可不喜歡你哥,你哪聽來的!」
「不......不是,是我哥......」謝疏林神色慌張卻強裝淡定道:「我哥看著咱們呢!」
言梔這才反應過謝疏林的意思,他餘光一掃,謝聞枝果然正在盯著他們二人,嚇得言梔也一哆嗦,道:「你哥......你哥怎麼這般嚇人。」
「眾臣拜——」
謝疏林方想開口解釋,便被身後的言梔拉著跪下,腳下一不留意,搶在眾人之前先磕了個響頭。
奏樂聲響徹整個皇城,他們得一直跪拜到奏樂消失,這是言梔拜得莫名其妙,祭祀,他一個貶下凡的神仙要祭誰?從前受萬人敬仰的月神殿少君如今學著凡人模樣,跪人皇,跪天地?荒誕不經。
言梔自覺好笑,他微微擡起頭,側著身子從人群的縫隙當中去窺那祭壇,本是好奇心驅使,卻不想那碎雲先生的一雙笑眼卻幽幽掃過自己臉龐。
兩人的目光接觸了,碎雲對著言梔做了個口型。
「跪好。」
「什......什麼?」可惜相隔太遠,言梔眯著眼也看不真切,心想著這姓孟的又在耍什麼花樣?待此番祭祀結束,定要去大相國寺去問個究竟。
良久,奏樂聲驟停,眾臣匍匐著身子面面相覷,馮詮也並未開口。
「怎麼了?」
「發生何事?」眾臣們竊竊私語,小聲討論著這祭壇上的變故。言梔與江潛此時不約而同地看向同一處地方,大殿之下,祭壇之上,他們的目光死死咬著碎雲不放。
「國師大人,這......」馮詮得了魏煦昭的令,走上前問道。
碎雲放下法器,整了整衣襟,邁步與祭壇中央,環視著底下的大臣,王宮貴胄。他渾厚有力的聲音陡然道:「東南之人冒犯天神,請暫且迴避!」
東南角之人?東南角站著的是宗親子弟以及後宮貴婦,事發倉促,魏籍與江潛二人未有多想便跪直了身子朝東南角望去,他們二人為眾臣之首,自然也就跪在最前。
此時,從未開口的魏煦昭語氣威嚴卻毫不失禮數地說道:「國師不妨直言,何人膽敢冒犯天神。」
「陛下功震四海,威名爍爍,此乃大統之世,而臣方才所感東南角徒然生有堅忍孤傲之氣,本為大吉之昭,但此剛強沾染邪氣,不純不粹,恐冒犯天神,降禍大齊。」碎雲並未挑明,但魏煦昭已然明了。
魏煦昭緩步向前審視著,東南角之人皆為愛子愛妾,宗親子弟,但他生性多疑,容不得任何人冒犯,更何況是如此親密之人。
「魏邤,這才多久便跪不住了?」魏煦昭冷冷盯著二皇子,神色沉重。
「二殿下,陛下問你話呢......」馮詮慌張上前提醒。
「回父皇......兒臣,兒臣......」魏邤面露難色,道:「兒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魏煦昭全然沒了身為人父的和顏悅色。
魏邤向前一步跪著,躊躇道:「兒臣......兒臣見皇姐的簪子樣式獨特,並不像是宮中的模樣,故而......」
「荒唐!」
一聲呵斥,嚇得同樣直起身子觀望的謝疏林也一個哆嗦,但他卻依舊微微側身,小聲與言梔嘀咕著:「你看長公主那簪子......像不像......」
「像什麼?」謝聞枝的聲音冷不丁響起,驚得謝疏林又低下了頭,但同樣驚訝的還有群臣以及皇帝。
魏煦昭戎馬一生,威嚴赫赫不容有犯,他眯著眼望向西南方,道:「謝卿有何高見啊?」他皮笑肉不笑,看得人不寒而粟。
「陛下聖明,並非臣,而是臣的弟弟,他是紈絝不可教,還請陛下恕罪。」謝聞枝恭敬道。
此話一出,魏煦昭愈發惱怒了,他強忍著火氣,冷哼出聲道:「紈絝?竟不知這裕都紈絝子弟竟有如此膽大包天。」
言梔一言不發,瞧著事態蹊蹺,見朝臣紛紛緘默心下也有了揣測,想來衝撞是假,開罪是真,管他金簪銀簪、蹀躞環佩,來日花鳥魚蟲亦可作由,充當禍首,萬般生死只在於壇上之人。
「陛下,恐這其中蹊蹺正出在這金簪之上。」此時碎雲開了口,聽不出任何語氣,但此話一出如同平地驚雷,魏階連忙扯下簪子再拜。
言梔不曾想,不止謝聞枝,曾經光風霽月的碎雲如今亦是皇家刀刃。
「哦?」魏煦昭冷笑一聲,道:「謝二公子見過這模樣的簪子?」他沒有給跪拜在地的魏階一個眼神,而是面露溫和地將目光投向謝疏林。
「這......我......」
「疏林,但說無妨。」謝聞枝提醒道。
「我好像......好像見蘭香舫的徐姑娘也有一支......」謝疏林聲音發顫,像是極度恐懼了。
「荒唐!」謝聞枝罵道:「長公主如此尊貴,豈能與市井九流相提並論!陛下!求陛下寬恕臣弟......」
蘭香舫,徐姑娘?言梔大著膽也遠遠瞧了一眼,果然相像。
「魏階,你作何解釋。」魏煦昭冷眼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兒,這是他悉心培養,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公主。同樣,他也從未給她過一分溫和神色。
「陛下,此次的華服首飾皆由臣一人負責,長公主的簪子,自然也是臣確認了樣式再統一打造,與長公主無關。」
群臣中一道溫柔聲線響起,同戛玉清冽。洛塵笑此言既出便受到了周圍官員的紛說指點。
「那就是洛愛卿的失職?」魏煦昭問道,他仍舊看著魏階,心思捉摸不透。
「是臣之過失,但臣並非......」洛塵笑試圖解釋,卻不想被魏煦昭打斷。
「御林軍!」
此時江潛微揚脖頸,向魏籍示意,魏籍登時會意
「父皇!」此時開口的是太子魏籍,他踉蹌至魏煦昭的面前跪下,執著禮道:「父皇,此事是兒臣一人的主意!」
魏煦昭恍若是聞所未聞,如此無稽之談,他不由地蹲下了身,捏起魏籍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道:「你說什麼?寡人的太子,串通寡人的侍郎,找來這下九流的腌臢東西來陷害寡人的公主?」
「不!父皇!」魏階同樣跪至人前,只不過魏煦昭並未給她解釋的機會。
「說!為什麼!」
魏籍感到自己的下巴即將被他捏的粉碎,強忍著疼痛,壓低聲音道:「父皇難道你忘了嗎?母后素愛梅花......」
「什麼?」魏煦昭的手不自覺鬆開,眼神一陣恍惚。
「兒臣......兒臣思念母后,想藉此祭祀寬慰母后在天之靈,猶記母后有一支梅花簪,常常佩戴,是父皇所賜,兒臣這才憑著記憶畫出圖紙,托洛侍郎尋人打造,讓皇姐戴著簪子,就好比母后同樣也在......」魏籍哽咽道,好一副孝子模樣。
「當真?」
「當真。」
魏煦昭在魏籍的臉上拍了拍,直起身子看向碎雲,碎雲領會了意思,開口道:「陛下,此間並未有九流之氣,太子所言非虛。」
「好,好,平身吧。」魏煦昭仍舊神色沉重,隨著馮詮的一句「平身」落在地上,群臣皆鬆了一口氣。
此番祭祀不了了之,魏煦昭走上大殿俯瞰祭壇,留下一句:「謝愛卿,言公子,暫且留在御書房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