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
2024-09-14 12:37:23
作者: 為衣山人
寺院
第十七章·寺院
言梔輕輕推開了謝聞枝的手臂,笑容生硬道:「多謝大人眷顧,言梔懂得了,表哥想來還在宮外等著,那便就此別過。」
謝聞枝點了點頭,道:「那便就此別過,言公子慢走。」
他長嘆一聲,加快腳步離開謝聞枝的身邊,出了宮門,果然瞧見江潛站在自家的馬車旁沖自己笑著。
日頭正好,言梔瞧見了他的笑容,煩惱一掃而空。
江潛悠然地看著他,往前邁了幾步,見言梔鬱鬱寡歡,問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事能讓小言公子憂心?」言梔環顧四下確認無人後搖頭嘆息一聲,隨即張開雙臂,小聲嘟囔:「抱。」
「什麼?」江潛詫異,卻還是迎向前去,同樣張開雙手環抱住了他,安撫道:「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魏煦昭。」他將腦袋又埋入江潛懷中,蹭得江潛有些想笑。
江潛笑得一臉風輕雲淡:「皇帝惹你不快,卻因此令我得你垂青,為人處世切不可忘恩負義,此番我得謝他。」此言既出,言梔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將江潛推開,惱道:「你自去謝你的皇帝吧,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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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撩開帷幔登上馬車,還未向車裡鑽去便被嚇得手中一顫,差點沒抓穩。
「小心!」江潛輕輕在身後托住他,言梔這才鬆了一口氣,腳下用力,被車裡的人拉至了身旁安穩坐下。他心有餘悸,「殿下?」
魏籍擡袖輕哂,見江潛也坐上了車,這才吩咐下人離開皇宮,二人一路上誰都沒有提起方才言梔受陛下傳喚之事,也沒關心皇帝對他說了些什麼,反倒是言梔,此番頗為自覺地陳述道:「老皇帝早就知道你們接我下凡的事了,他還讓我幫襯殿下調查當年惇懿皇后的懸案。」
魏籍此時卻不同以往,一臉風輕雲淡顯得格外淡然:「他一向猜忌多疑,想必單單捕風捉影便能猜出大概。」
而言梔卻不這麼認為,說道:「我看並非只是捕風捉影那般簡單吧。」
「如何見得?」江潛依舊是笑容洋溢,眼神十分寵愛地看向說話之人。
「他既知我曾身為言氏族人,若是當真迫切於知道當年言傾瀾被害真相,那便會早早知會你們二人,再不濟也早該傳喚我了,而非今日在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讓我去他的御書房。」言梔冷哼道:「謝聞枝已然站在風口浪尖,再推上一個我也無妨,皇帝此舉無非是想讓我們二人成為他釣魚的餌料,什麼查明真相,什麼幫襯,藉口說得漂亮,倘若有朝一日我們其中若有一人淪落至眾所矢之的地步,他還會用這般的藉口除掉你我二人。」
言梔話音剛落便覺者不妥,補充道:「除掉我,你是太子,尚有轉圜之地。」
魏籍忍俊不禁,道:「青笮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已然與皇帝決裂,父子關係名存實亡,恐怕他是巴不得除我而後快。」
言梔眼中閃過一縷詫異,待恢復如初,道:「殿下與陛下為何鬧得這步田地,倘若真的廢了你的太子之位,魏邤也不是個能繼承大統之人。」
江潛此時伸手拍了拍言梔下裳落上的灰,又往他身邊靠近了些,解釋道:「月神離世,你當晚便與我叫板急於查明真相,想方設法在裕都挑起爭端,這才是親人離世該有的心境,又何必將此事一拖再拖,如今卻是足足十二年?」
言梔點頭道:「此話不假,但倘若這般理解,那言傾瀾之死豈不是與他有關?」他說完將目光投向江潛,見他笑而不語,又看向了魏籍。
「你......你們當真懷疑過皇帝?」言梔愕然求證道:「你的父皇?」
魏籍不置可否,反倒是笑道:「無可無不可,不管與誰有關一查便知,此番便可借著陛下的由頭便利行事,青笮可願鼎力相助?」
「不,不行。」江潛擺了擺手,打斷道。
「為何?」魏籍深感疑惑。
江潛思忖半晌,說道:「倘若還是當初那時,這般便是最好不過,但如今言梔與姓謝的受陛下傳召,朝野上下便自然將其與謝聞枝關聯。他放縱謝聞枝砍了百姓的頭,又放縱他在陸尚書之死的事情上大做文章,如今又重提惇懿皇后當年懸案,陛下此舉在於牽制,表面上將二人拴在一根繩上,實則其中背後牽扯權利便是大半個朝堂,他的目的可並非查案,而在於換水,朝廷得換水,言梔、謝聞枝,二人也只能留下來一個。」
「但他的線很長,他並不想謝聞枝與我太快查出些什麼,他要的是先內耗,再除根。」言梔的笑容驕矜,像是孩童說出了驚天的道理求長輩們誇獎一般。
魏籍聞言冷笑一聲:「當真是我的好父皇......」
「殿下莫要心急,我們回東宮詳談?」言梔寬慰道。
而江潛卻搖頭道:「不,先去拜訪一個人。」
「拜訪一個人?誰?」言梔眼光撲朔,並未猜出一二。
江潛剛想誇他清晰明了,卻見他又雲裡霧裡,無奈笑道:「當然是去見一見曾日夜授業與你的孟先生,不,如今該叫碎雲先生,我本以為他早早地下凡歷練,此心依舊向著言氏,但如今看來是另有隱情。」
言梔微微從窗外探出頭,果然不是前往東宮的那條路。
魏籍此時發話道:「敢問二位,我雖知曉碎雲先生與丞相是過命之交,共輔一君,但倘若碎雲此人已然反水,二位該當如何?」
江、言二人面面相覷,隨即會心一笑,言梔說道:「沒有一輩子的敵人,碎雲先生此人或許不了解,他最懂得的便是轉圜,明哲保身,他從不入局,只在必要時獻策。」
「獻策?此番也叫獻策嗎?那他又向誰獻的策,父皇麼?目的為何?」魏籍連續發問道。
言梔不疾不徐地回答:「能讓他如此大費周章的估計只有那個新徒弟,不是說下落不明嗎?我前不見還找他看了手相,孟先生早就知道我見過他了。」
「這事我怎不知?」江潛蹙起了眉頭,問道,他習慣於將言梔的一切行為都瞭然於心。
而言梔並不關心,自顧道:「此舉也不過是我為心中憂慮尋得一個退路罷了,我前些天總覺著祭祀上必定會發生些什麼,倘若與孟先生有關,那便是掐著了他的七寸,自然不會對我們有害,但倘若與他無關那也無妨,就當是打草驚蛇,讓他在裕都裡頭安分些。」
江潛默默搖頭,並未接話。
魏籍同樣發笑,說道:「能達目的便好,但我尚且有一個疑問,不知青笮......」
「淵渟但說無妨。」言梔先前總不記得魏籍的字,與他客套著,現在終於想到說出了,顯得自己親近些。
「陛下讓你幫襯我,你本可以回答說無意功名,爭鬥也與你無關,在人間安心渡了劫,贖罪便可,但如今召見,又為何刻意入局?」
魏籍他不經意試探,他口口聲聲說著厭惡魏煦昭,但從魏煦昭身上學來的手段本事也不少。
言梔也不怪罪,他早聽江潛說過魏籍多疑,卻以為不是同魏煦昭那般的狐疑猜忌,而是尋求安定。
「入局方能引人入局,他也知道潛龍勿用,討個查案的恩典來,於殿下而言並無壞處。」江潛替言梔答道。
魏籍聞言怔愣半晌,良久,扶膺笑道:「好,好!青笮當真與我心意相通啊!」
「殿下謬讚了,但與青笮心意相通的只有江盡月。」言梔得了便宜賣了個乖,惹得江潛驟然臉紅,忙捂住了他的嘴,車內一時笑語連連。
馬車駛至了大相國寺外,魏籍坐在車內並不打算下去,送了江潛與言梔,他便吩咐下人將車駕去了密林之間,自己則在山澗之中開懷暢飲。
大相國寺今日前來供奉的人有許多,大多心中虔誠,更有甚者一步一跪,雙手合十,默念經文,言梔曾經對此頗為不解,但如今卻也能做到感同身受。
淨明和尚撚著佛珠立於古柳之下,雙眸微闔,像是聽到了一陣雜亂腳步,這才睜開了眼,向二人走去。
原來是言梔一步一跳上了台階,江潛擔心也連忙跟了上去,這與來此潛心參拜的香客大相逕庭,淨明向二人鞠了一躬,道:「二位施主並非為了參拜而來,想必是另有所圖。」
「你怎麼知道?」言梔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反倒是又往上走了幾步。
江潛微微將他往身邊帶了帶,教訓道:「不得無禮,大師有何指教?」雖說教訓,但不見厲色。
看不出淨明喜怒,他將手指向遠處的一間小廟,道:「碎雲先生早知二位今日必將前來,便托貧僧在此等候,請。」
言梔心中詫異,「先生早知我要來?」話雖如此,但還是跟在淨明後頭走著,時不時回頭看看江潛是否跟上,但每每回頭後者都是一副笑面,一時讓言梔誤以為自己花了眼。
小廟的門敞開著,就像是碎雲早就料到二人必將前來,打開門迎接,淨明將二人迎至廟中便合上了木門,又指了指屏風後的後院,道:「先生便在院中了。」
說完,淨明便轉身離去,不知他走向了何處,總之是見不著人影了,言梔牽著江潛的手,踏進了院中,只見裡頭銀杏參天,又有幾個大缸養著浮萍和錦鯉,一個少年蹲在院子角落中的碳爐旁執扇輕搖,上頭煮著一壺茶。
「你是那日的師兄!」陸相宜轉身看向來者,大驚道:「還有......丞相大人?」
江潛笑著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什麼叫那日的師兄?我可不願意認你。」言梔徑直走到院子裡的一道小門擡手便敲,喊道:「姓孟的我來了!」
「怎可這般稱呼師父?師兄好不知禮數。」陸相宜憤憤地看向言梔,心下鄙夷。反倒是江潛上前打著圓場,道:「陸公子有所不知,他孩子心性,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還有理了?」陸相宜冷哼一聲說道,他曾也是那般恣意,碎雲把他當做小祖宗般疼愛,如今跳出個師兄來,心中自是不悅。
「孟黎書!你還不出來?」言梔氣得踹了一腳,那木門吱吱呀呀搖晃著打開了。
碎雲扶開帷幔彎著身子出來,衝著言梔扔了個橘子,無奈道:「討債鬼,急什麼?」
見碎雲這般稱呼,陸相宜更為不悅了,賭氣似的回到牆角扇著扇子。
「孟先生,」言梔拿著橘子後退一步,躬身做了個揖,「先生好久不見。」
「窮講究!」碎雲先生孟黎書看向江潛,同樣將手中的橘子扔給他,淡淡道:「這孩子被你教成這樣?全然是沒有一點禮數了!」
言梔早就撥開了橘子,見二人聊了起來,索性跑到牆角去找陸相宜,「師兄給你一半,你吃不吃?」
「滾開!」陸相宜打開了言梔的手,氣惱道:「我忙著呢!」
言梔仍舊笑道:「我給你吃橘子,你可別不識好歹。」
老友相見,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孟黎書又從屋子裡拉出一個竹椅,與江潛坐在院中賞景。
江潛將一瓣橘子塞入口中,挑眉道:「我可是管不了他了,如今這般放肆也好,能有這般還算舒心的日子也所剩無幾了。」
碎雲的注意完全不在江潛的話上,說道:「聽說你倆互通心意,鬧得沸沸揚揚,怎麼,就不怕落人閒話?」
「就算我與他並非這一層關係,那我也是蟾宮使,受月神所託必將保他安然無恙,得償所願,誰又會說閒話?」江潛毫不介意。
碎雲點了點頭,道:「方才那是客套,六年了,你沒有來找過我,我也沒去尋你,為何今天來我這相國寺了?」
言梔與陸相宜還在一旁你推我搡,江潛笑看著二人打鬧:「你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