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2024-09-14 12:37:11 作者: 為衣山人

  刺客

  第九章·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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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相宜自小拜師於相國寺,相國寺中住著曾經的大齊國師——碎雲先生,傳聞道這碎雲先生姓孟,既沒有祖業可守,又沒有養活自己的行當,被褐懷玉卻不願入仕為官,是個怪人。

  陸惟明與他相識在昭和元年,陸夫人得了怪病,茍延殘喘之際,生死存亡之時,碎雲來到了他的府前。搖一串銅鈴擺一副招牌,自詡為百病可醫,陸大人破罐子破摔,將碎雲迎至府內,而他,對著陸相宜的房門念了個訣,又將一張黃紙燒成灰灌給了陸夫人,果然,不出半月陸夫人身子大好。陸惟明肯將寶貝兒子送他當弟子,也是因為此事。

  「那為何他會成了國師?」言梔問道。

  「那是因為陛下聽聞此事,將碎雲招入皇宮賞賜於他,碎雲跪謝君恩,替陛下算了十年國運,因此成了國師,但卻在去年,他突然辭去官職,回到相國寺,現如今,來往談士依舊絡繹不絕。」魏籍解釋道,「不過亦有風言稱此人變化莫測,與陛下暗中結識多年。」

  「陸相宜師承國師,必然也是會推算些什麼的。」言梔思忖道。

  「殿下,殿下!」門外的藺陽突然開口道,嚇得魏籍一個激靈。他原本是不願意進來的,但如今是不得不闖進殿中。

  「嚷什麼?」魏籍皺著眉看著門外,道:「進來!」

  藺陽慌張行了個禮,說道:「宮中傳話來了,讓您現在進宮面聖。」

  「進宮?」魏籍與江潛面面相覷,皇帝鮮少此時召他進宮,他抱歉的目光看向二人,道:「江大人,言公子。」

  「殿下先去便是,臣也叨擾許久了。」江潛不等魏籍回應,帶著言梔便先出了東宮。

  馬車行駛起來,只不過夜晚街道人煙稀疏,馬跑得更快了。

  言梔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他不安道:「當真是老皇帝傳喚?」

  江潛深吸一氣:「當然不是。」

  「那......是誰?」言梔有所察覺地問道,來到東宮將近兩個時辰,藺陽一直在外頭守著,更沒瞧見什麼宮中內官,他如此叫嚷定是在暗示些什麼。至於到底是暗示什麼?言梔只能如此懷疑。

  「噹啷」一聲,茶壺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魏籍命人封鎖東宮以及東宮周圍百米範圍,一時間圍站滿了士兵。

  東宮放進了刺客。

  馬車走過了半條街,言梔便聽見了刀槍劍戟的碰撞聲,他正想掀開帷幕一探究竟,卻被江潛牢牢抓住了手腕。江潛緩慢搖了搖頭,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噤聲。

  那人黑衣黑袍,身如輕燕,他凌空而起落在了書房的房頂上偷聽著三人的談話,「陸尚書」、「折衝府」、「邕州刺史」,他心中默念道,一個轉身,瓦片輕顫,原本懶散倚靠在門柱上睡眼惺忪的藺陽猛然擡頭與他對視。

  「殿下!殿下!」藺陽喊道,將一旁同樣守著的侍衛也驚醒了,藺陽道了一聲「有人」,侍衛們連忙點起火把沖那黑影跑去。

  東宮書房後頭是一片人工湖,湖心亭叫做「觀雨」,黑衣人盤旋落在了觀雨亭上與藺陽打了照面。藺陽的速度極快,他長劍在手,擡手便向黑衣人刺去,劍刃在黑衣人臉龐一掠而過,伴著一陣蜂鳴聲,月光下濺出了兩滴血。

  「膽敢刺殺太子,休想走!」藺陽厲聲道,換了一個架勢直直刺向黑衣人的肋骨。

  但不止他一人有劍,藺陽的速度如同白駒過隙,但那人的輕功更勝一籌。黑衣人一個翻身,他又刺空了。霎時間,他已然拔劍出鞘,以雷霆萬鈞般的氣勢向藺陽的頭顱劈下,陣陣刀鋒划過他的脖頸,藺陽一時驚出一身冷汗。

  魏籍追著來到了湖畔,侍衛在他的呵令下如箭而發,黑衣人見支援到了也著急起來,一個揮手,袖箭刺向藺陽,踏著亭台一躍,點著湖面便走。

  「不必追!」魏籍呵道,藺陽這才收劍入鞘,他的手臂還在滴著血,但又是滿臉不甘。

  今晚的東宮熱鬧非凡。

  太子冷笑一聲,看著遠去的黑衣人不見蹤跡,心中揣測他的來意。如此膽大包天,必定還會有下一次見面的機會。

  「殿下可有受傷?」藺陽走上前關切道,見魏籍擺了擺手,久久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殿下為何不讓屬下追了?屬下不是不能抓住他。」

  魏籍揚眉道:「你當然能追到他。」

  「那為何......」

  「本宮要的不是他,是讓能他以身犯險,心甘情願賣命之人,」魏籍冷冷道:「裕都從不缺心懷鬼胎之人,但如此膽大包天敢闖入東宮的......本宮知道是誰。」

  青梧也受了傷,他早在脫身後便脫去黑袍,改了行頭,從住滿平民百姓的小巷之間的暗道回到了刑部大牢。

  他是跟著江潛的馬車一路過來的,而江潛卻從未察覺道些許的蹊蹺。

  「查到什麼了?」花房裡頭傳來謝聞枝慵懶的聲音,青梧卻在聽到後跪在了花房外的石階上。那滿是乾涸血跡的石階上,又滴上了幾滴新鮮的赤紅色。

  「廢物。」

  江潛匆匆回到府邸,拉著言梔進了房間,未等二人坐下,風將門關緊了。卻不想他這麼多年來算計過的人不勝枚舉,今日卻忘了螳螂捕蟬,謝聞枝尚在其後。

  他從未出現過如此之大的紕漏。

  「在東宮做梁上君子,目的為何?」言梔見江潛面色不對,拉著他坐在了床榻上。

  江潛沒有開口,似乎反覆揣摩思忖。

  「難不成,他的目的是來探我?」言梔輕聲道,江潛縱然不說,自己也是明明白白。

  「怎麼會,不要多想。」江潛沖他笑道,故作輕鬆的模樣,只為了言梔能夠寬心。

  外頭的小廝來報,「大人,外頭都傳道今夜東宮遇刺,而刺客尚未抓到。」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能進來,再去燒些熱水,等會我要沐浴更衣。」江潛道。

  「什麼時候了,還想著沐浴更衣。」言梔說道,小廝退下,江潛也沒有再次開口。

  言梔有些擔心,撥開他額前凌亂的髮絲,聲音難得的柔軟了些,「你怎麼了?那刺客是因為我突然乍到便隨你進了東宮,這才跟來的,又不是因為你,難受什麼?還是說......你擔心魏籍會受傷?」

  而江潛卻眨了眨眼,湊近言梔問:「我擔心他作甚?」

  言梔沉吟片刻,心裡尋思了一陣,想著不能就此坐以待斃,便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江潛。

  他拍了拍言梔的腦袋,搖了搖頭,道:「想見他?謝聞枝遠不止你想的那般簡單,他的暗衛都能夠追上東宮的房頂,那他的主子更別提有多瘋了。」

  謝聞枝就是一個瘋子,這個瘋子的再生父親陸惟明死了,他便發了瘋,手中捏著近百條無辜的性命,正巧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了一個新面孔,他自然疑心重重。江潛如履薄冰,縱使與謝聞枝有著同窗之情,卻也不得不小心行事,更不能搭上自己的摯愛。

  可他倆一向是心意相通,不必他說,言梔也能猜到大半,他極其熟練地環抱住江潛的脖頸,「讓我去見他。」

  而江潛並不為所動。

  無奈之下,言梔只好放軟了聲線,在他耳畔呢喃道:「江盡月......」

  盡月便是江潛的字,這是月神取的,以示他對江潛的信任,只是言梔卻極少這麼喚他。

  江潛扶在言梔腰上的手微微停滯了,他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猶豫,良久,他苦笑道:「你已經多少年沒有這麼叫過我了?七年,還是八年,又或是更多日子......而你再一次這麼叫我,卻是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為了達到你的什麼目的?」

  他的話讓言梔感到愧疚,言梔此舉,四分為江潛六分為自己,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抱著他更緊了,祈求又或是討好一般蹭上了他的脖頸處。

  嘆息聲傳進言梔的耳朵,他便知他要妥協,不禁心中一喜。

  「好吧,什麼時候。」

  「不著急,挑個合適的時間便好。」言梔說道,江潛氣惱,卻又奈何不了言梔,只好在他背上拍了兩下,雷聲大雨點小。

  言梔笑道:「江大人消氣便好。」

  「有事江盡月,無事江大人,你倒是勢利得很。」江潛罵道。

  「你這就是冤枉我了,我豈不是為你著想?」言梔擡頭與江潛對視,「我們現在可是在裕都!」

  「裕都如何?在裕都你就不和我好了?」江潛挑眉道,笑看著他。

  言梔笑道:「表哥?哪有這麼親昵地叫表哥的?況且你還是丞相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還能直呼其名?」

  江潛道:「現在有別人嗎?我從不懼人言,你怕嗎?」

  「我怕!」言梔一仰頭,笑著躲過了江潛的手,正好外頭傳來小廝的聲音。

  「大人,水燒好了。」

  「誰這麼不知趣?」言梔蹙了蹙眉,又壓在江潛的身上不讓他起來。

  江潛柔聲道:「好了,累了一天了,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裳,早些休息了。」

  「好吧。」言梔起身跟著江潛去了一旁的浴室,水汽氤氳,熱氣瀰漫,言梔靠近木桶旁回眸瞧了瞧江潛,猶豫開口:「你......你去外面等我。」

  江潛笑而不語,退後關上了門。

  水溫剛好舒適,言梔甩了甩手上的水,便去解身上的系帶,待他以為一切準備就緒了,卻發現自己的髮帶被打成了死結。

  「嘶......」這是江潛今早給自己系上的,言梔沒想到現如今他的手變得這樣笨拙。正煩心著,一陣冰涼的觸感握住自己焦慮的指尖,另一雙手擁著言梔入他懷中。

  言梔雖已猜到來者,但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誰?」

  呼吸帶著水汽打在言梔的耳畔,他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進退,臉像是被燙傷一樣,而那人卻笑出了聲,道:「我幫你解開。」

  江潛輕輕動了動手指,髮帶輕飄飄落在地上,他的笑音縈繞在言梔的耳畔,惹得他心煩意亂。

  「我來幫你......好嗎?」

  言梔再醒來時已然日上三竿了,江潛下了朝,坐在他一旁用指尖勾勒愛人的模樣,言梔覺著鼻尖發癢,半夢半醒地搓了搓,睜開眼卻見江潛坐在身旁。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言梔不自覺往被窩中鑽了鑽。

  「廚房都開始準備午飯了,」江潛俯下吻了吻他的額頭,從袖子裡拿出一個信封,晃了晃:「快起來,這是給你的信。」

  江潛退出房間,秋日勝春朝,暖陽打在屋檐之下,花圃精心栽種的秋菊顯得明晃晃的,光斑追逐在江潛的膝下,他坐在門外等待著,心情大好。

  房間內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慢慢的聲音漸漸停下了,言梔整理好衣冠楚楚,推開了門。

  「誰給我寫信了?」言梔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問道。

  「言公子可是要讓全裕都之人眼紅好一陣子了,」江潛將信封遞給言梔,道:「蘭香舫的請帖,徐姑娘親筆手書,邀言公子月下聽曲兒。」

  拆開信封,裡頭又是一張紅色信箋,想必這就是請帖。他抽出裡頭的信紙讀了起來,看完也放在了桌上。

  言梔自顧自坐了下來,架起了腿,「起初你還不相信我,看吧,徐姑娘不是拿了東西不還的人。」

  「那是因為你壞了二殿下的好事,壞了她的姻緣,找你算帳來了。」江潛點了點桌上的信紙,笑道。

  言梔淡然一笑,又拿起信紙反覆讀了幾遍,「時間正是今晚。」

  「可要我送你?」江潛問道,其實他今晚有約,魏邤過生辰,魏籍在東宮小擺了幾桌,邀了些朝廷重臣。言梔一向不喜歡人多,此事便未曾與他講過。

  「不必了,我自己去。」言梔搖頭道,他不願引人注目。

  「那便帶上侍衛,讓林隨意與你一同去。」江潛仍舊有些不放心,說道。

  言梔卻想了想道:「不需要,他在裕都伺候著你,也算是個熟人了,我面孔生,不會惹人注意。」

  江潛見他執意如此,只好作罷,「行吧,那你切記切記,安全為上。」見言梔極其敷衍地點著頭,用手梳著長發,他一時心中有種「孩子大了不中留」的失落,簡直荒唐。

  日頭大了,午飯好了。

  言梔昨日吃飽了螃蟹,心裡也就滿足了,誰知今日林隨意端上菜時,又是一條魚,又是一隻蟹。

  他拿起筷子點了點盤子,歪著腦袋看著江潛。

  「昨日不是沒吃夠嗎?剛好再吃一點。」江潛解釋道,也不去看他,自覺的拿起螃蟹開始剝殼。

  言梔道:「你不吃啦?」他本想抱怨他何時變得如此小氣,但想起昨夜種種,還是沒有說出口。

  江潛手上忙著,沒工夫擡頭看他,「我不吃,我不喜歡,螃蟹寒涼,你也不能多吃。」忙活了沒一會,一碟子蟹肉又放在了言梔面前,「看著我做什麼,這麼快就在為晚飯留肚子了?」

  言梔白了他一眼,便安安靜靜開始吃著蟹肉,江潛難得見他如此安靜吃飯的模樣,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公子,這般懂事的模樣到讓他心中寬慰。

  言梔吃完了蟹,又夾了塊魚,放進江潛的碗中。他白了江潛一眼,學著他的語氣道:「看我做什麼?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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