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2024-09-14 12:37:06
作者: 為衣山人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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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入局
「殿下。」江潛聽到「惺惺相惜」四字他不禁懷疑起魏籍的目的,肅道:「太子殿下,小心言多必失。」
「讓他說。」言梔倏地瞥了一眼江潛,眼神中頗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江潛無可奈何的不是魏籍的利誘,讓他無可奈何的只有言梔。
「惇懿皇后與月神言霽皆死於非命,這絕非巧合。本宮所求不多,只求寬慰先皇后的在天之靈,公子所求可是與本宮如出一轍?」魏籍笑看言梔作何反應。
一個人是入不了局的,江潛的阻擋無異於是螳臂當車。
裕都的這盤大棋魏籍下了十二年,在精心謀劃的這麼多年裡他從未看見過一絲光明,對弈者遲遲不肯現身,眼看著即將淪為死局,而言梔必定是他「生」的機會,他要的是能攪弄裕都那一步棋,他怎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而對於言梔,魏籍的身份亦是他所需要的,他要這天下擁有至高權力的人來當他窺探裕都的眼,想要的答案或許也會因他水落石出。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言梔擡起頭,笑容淡然。
「太子殿下,前路漫漫,道阻且長......」江潛還想著迴環。
魏籍卻嗤笑道:「丞相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不善操舟者方才厭惡長河曲折漫漫,況且言公子於我而言乃是懸衡知平,任由前路艱險,本宮皆能把握。」
魏籍居然知道一切。
他們二人對視良久,最終還是言梔由打破沉默,他笑道:「那便預祝殿下,得償所願。」
「言公子與我本是同道中人。」
言梔話已明白,江潛自然也不願多待,茶未喝一口便揚長而去。
待他送走了二人,魏籍這才能卸下偽裝,他癱坐在高低梅瓶之間的椅子上,紅梅惹眼,但終歸是絲絹製成,哪裡比得上朔北跑死好幾匹千里馬才運來的第一枝傲雪寒梅?
魏籍自嘲一笑,侍女點燃了金獸中的龍涎,青煙裊裊,怔忡長嘆。
裕都這盤大棋,總要有人來下的。
他倆出了東宮,便各騎一匹馬一前一後慢條斯理地走著,只不過前頭那人常常側目觀望,生怕身後之人跟丟了。
言梔總喜歡走在江潛身後,因為每每這時,江潛才能走得更慢一些,時不時驀然回首與自己對視片刻,確認自己的安全後又連忙偏過頭去。他曾經總喜歡戲弄他,現如今也是。
「江大人——慢一些!」市井嘈雜但並未將言梔的聲音蓋過去,反倒像是一根繩索一般牽動著江潛的心,讓他總有方寸大亂的錯覺。
「江大人——誒!」江潛勒了馬,言梔連忙也扯著韁繩,一時馬蹄慌亂,但總算還是在控制下緩緩停下。
「怎麼了?」江潛平復自己的心情,回頭問道。
言梔癟了癟嘴,顯得有些無辜,「你走這麼快,我跟不上。」
江潛哂道:「拿你沒轍,我不是教過你騎馬?」
言梔抖了抖韁繩,騎著馬到了江潛的面前笑吟吟道:「我忘了。」
「忘了?那該如何是好?」江潛心中鬱結在言梔的笑容浮現過後散去大半。
言梔沖他伸出了手「你牽著我,我就會了。」縱然言公子素來恣意妄為,驕縱不堪,卻也最懂討人歡心。
「牽著手怎麼騎馬?」江潛忍俊不禁道。
「讓一讓——讓一讓——」身後推著車的菜農扯著嗓子喊,心裡十萬個不痛快。
「讓一讓!小心看路——」
「快走!」言梔小聲催促道,也不管身後人同不同意,一把便拉過他的手,一打鞭,馬兒長嘶一聲便跑了起來,江潛一手御馬一手拉著言梔,穿過嘈雜市井,一路跑出了宣化門去。
雨已然停了,但地仍舊潮濕。
馬蹄聲聲,一時不知是二人策馬,還是馬蹄催他們往前。言梔放慢了速度停下,他回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喃喃道:「髒了......」
他拉起衣服一角,拍了拍上頭的泥星子。
「活該髒了。」江潛佯裝嚴肅道,卻下馬替他理了理衣衫,用指腹搓著泥點。
「你才是活該。」言梔嘴上罵道,馬鞭輕輕落在了江潛手背,「你......有沒有話要和我說?」
「話?什麼話?」江潛不明所以,言梔將他帶到這城外卻只是想聽他說話?
言梔深深的蹙緊了眉,良久才輕聲說道:「你再想想?」他跳下了馬,踩在了路上坑窪行潦處,飛濺起了一片泥水,江潛的袍子也未能免遭此禍。
江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什麼?說你方才在東宮擅作主張,沒有問我的意見?」
言梔訕訕咧嘴:「我雖沒顧及到你的感受,但你也該理解......你再想想?」
「那便是你今早坐在我門前的石獅子上鬧脾氣。」想到此處,江潛不禁多些柔腸。
「不......」言梔想不到此事竟也成了江潛心中的結,沖他的馬鞍上拍了兩下。
奈何江潛心中千千結,樁樁件件都是他,「那便是昨天夜裡我和你吵架......但我已然道歉,你已然寬宥。」江潛百思不得其解,遲疑開口道。
言梔倒吸一氣,復又飛快道:「你不是說我們多年沒見了嗎,就沒有話要說?」
江潛亦裝作恍然:「哦,原是這件事。」
「那......你?」言梔微微擡起頭,直視著眼前之人,仿佛即將得償所願。
「我想你。」江潛溫聲道,看著他的臉。
言梔的臉上微微泛起了緋色,他躲閃著目光,「沒聽清。」
「我想你。」這一回江潛故意拖長了聲音,「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說了,於你而言是短短數日,之於我卻……罷了,你向來是個沒良心的。」
「你胡諏,還敢取笑我?」言梔又跨上了馬,便想現在就策馬而去,不給他留下一個眼神。
江潛望著言梔,一把牽住他的韁繩:「真當人心都是石頭做的,都如言公子這般鐵石心腸?六、七年的工夫,我早就要肝腸寸斷。」
言梔連忙捂住江潛的嘴,不讓他繼續往下說了。
「你還是別說了,再說下去,我就該成千古罪人了。」言梔道,而他還未想好下一句說什麼,便感到手腕徒然生出了一股力,只江潛正輕輕捏著自己的腕子,滿眼繾綣。
「你......」
突然,言梔感到手心溫熱,他僵立原地,每一聲心跳附和著手心的濡濕。
江潛放下他的手,嘴邊還留有餘溫。
言梔感到臉上一熱,心中一橫,甩開江潛的手便一夾馬肚:「駕!」
「跑什麼呀......」江潛啼笑皆非,只好也跨上了馬去追他。
「慢些跑!」奈何江潛越喊,言梔便越是心急,他又甩下韁繩狠下心來向前衝去,卻不想被風吹迷了眼,擡頭時看見眼前景象又猛然拉緊韁繩。
風吹麥浪,層層金黃鼓動著,往前便是無邊的稻田,言梔險些將馬蹄踏進去,壞了這一方莊稼。
「跑什麼?」江潛來到他的身旁,伸手牽過言梔,「不是方才還說自己不會騎馬麼?我看你誆人的本事見長。」
言梔呼吸急促,氣息不穩,「你......」
言梔的聲音難得軟了下來,江潛在他的眸子裡瞧見了止不住的笑意。
一陣風來,言梔髮絲凌亂。
江潛伸手撥開他的髮絲,扶著他的後頸,笑道:「怎麼了?」
言梔見他笑,自己也沒忍住笑出了聲:「我也想你。」他湊近了江潛,笑逐顏開,愛意無需按捺。
不想手心依舊痒痒,他又握緊了韁繩,借著風的勢,大著膽去吻江潛的下巴。
江潛受啄,一時竟也舉足無措,「你......」
「你什麼?」言梔一向是有恃無恐,他鬆開江潛的衣襟便走。
多年相處二人已是心有靈犀,縱然闊別五年,但他的動作卻還是在江潛的意料之中,順著勢他再次拉過著言梔的韁繩,自己卻下了馬:「想當初我奉命帶著某人去蓬萊島遊學,本以為是個兔子似的狡黠罷了,卻不想那人也是如你這般心機叵測,便把我哄騙至今。」
江潛擡眼瞧了瞧那馬上公子,「誰知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如此這般。」
「什麼狐貍兔子的,聽不懂,囉嗦,懶得聽。」
江潛他牽著馬沿著稻田慢悠悠地走,白鷺掠過天際,馬背上坐著最愛的人。
言梔拍了拍江潛的肩膀,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調侃道:「你肩頭的疤呢?」
「這麼多年,早就淡了。」江潛駐足思量。
那疤痕是曾今他倆玩鬧,言梔被江潛環抱著,他用牙慢慢磨出來的印子,往後兩人每每睡前都得打鬧一番,最好是再讓言梔咬出個牙印來,他才能一夜好眠。
「不可以,不能淡。」
江潛轉過身瞧著他,「那你再咬一個吧?」
言梔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連忙環顧四周。
江潛忍俊不禁,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唇,暗示道:「那這兒呢?」
言梔遲疑片刻,進退躊躇,傾身垂首笑著扯過江潛的衣領,看他看紅了臉,「問我作甚?」
接吻完了便絮語,說惱了便縱馬,二人執手相併而行,馳騁阡陌,塵土飛揚,心中快意無限,只願路無盡頭。
直到夜色漸起方才想起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