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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門宴上,一舉名動京師

2024-09-14 12:32:56 作者: 長衿酹江月

  鴻門宴上,一舉名動京師

  開秋兆涼,風蕭蟬鳴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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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讓宋氏的茶業打了水漂的罪魁禍首,現下暫時還留在武陵郡。

  輕輕裊裊的香菸環繞著青釉的博山爐,如山間溪澗,流注而下,縈紆在幽靜的內廊。珠璣簾下的兩人對坐,怡然煮茶。

  陸宣攬起寬大的袖袍,給對座的人續了一杯茶,悠然道:「還是用武陵的泉水煮夷陵的茶更宜,到了建康城,便沒有這般滋味了。」

  歲寧卻默不作聲,只看著杯中的茶水續了又涼,涼了又續。她沒料到,宋氏的長公子會親自到荊州來的。

  「他一時半會回不了建康,屆時運鹽一事自有我兄長去同鹽商談。」陸宣又道,「我以為此行過後,你會開心些的。」

  「可我們,似乎也走不脫了。」歲寧隨手翻了翻手中的請柬,又遞給陸宣,「陶將軍遣人送了請柬來,這些個流民帥,真是一刻也不願消停。」

  陸宣潦草掃了一眼請柬,喃喃道:「陶庚設宴新府......大概本地的士族也都受邀在內。」

  歲寧問:「陶庚早有反心,說不定早就同荊州刺史內外勾結,我們還要去赴宴嗎?」

  「自然要去的,他既知曉我們在武陵境內,當然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陸宣勾著唇角,指尖輕輕敲著請柬上的墨字,雲淡風輕地說道,「更何況——既有美饌佳肴,又有大功一件,為何不去?」

  歲寧眉間微蹙,問道:「二公子此行帶了府兵?」

  「可惜了,除了隨行的幾個護衛,便只有你了。」陸宣淡淡笑著,「不過護衛大抵是進不去的。」

  「可他手裡有兵啊......二公子的意思是......要麼投誠?要麼赴死?」歲寧頓時心如死灰,他怕是死到臨頭了也依舊是這幅從容的模樣,就不該對他抱什麼期待。

  陸宣支著下巴打量她,饒有興致地問道:「若是你,會如何做?」

  明知那是一場逃不掉的鴻門宴,陸宣卻依舊只帶了歲寧一人同往。

  新修的陶府盡現顯赫與巍峨,主院中古木參天,檐下雕廊畫棟,足下每一塊青磚都拓著繁複的花紋,比之簪纓世胄猶嫌不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座華府的逾制。

  陸宣向府門前的管事遞了請柬,自報家門:「吳郡陸宣,幸宴陶將軍新府。」

  管事也連連作揖,道一句:「陸二公子,有失遠迎。」

  歲寧上前獻上一盒采自珠崖的南珠,代陸宣說道:「我家公子此行匆忙,略備薄禮,還請笑納。」

  管事納了禮,忙陪笑著請他二人進去。走在陸宣前頭的,是一位故人的身影,獨立於古柏之下,風盈滿袖,他竟是隻身一人來赴宴的。歲寧低下頭,不由得將面紗系得更緊了些。

  其實也不算巧,畢竟宋公子是因她的攪合才滯留荊州的。從前在建康城,他們也曾多次出入於同一場合,只是無一例外,他都沒認出陸宣身側蒙著面紗的女子。

  夜幕降臨,眾賓紛紛入席。除了宋聿,宴上的其餘人都是歲寧沒見過的本地士族。

  絲竹管弦之聲中,陶庚走上主位,筵席未開,分明他都還沒動手,歲寧卻隱隱察覺到一絲殺意。

  擡眼望去,原是對面席上的宋公子正盯著他的仇敵呢。

  宋聿毫不避諱地看向陸宣,不禁攥緊了袍角,氣得胸口發悶。若非陸氏的人在水路上做了手腳,他此刻早回到建康了,又何必捲入這場禍端?

  歲寧附在陸宣耳畔,悄聲問道:「你當真沒留有後手?」

  「若何鈞趕不過來,不是還有你嗎?」陸宣輕輕晃著碗裡的酒,似是對這劣酒不太滿意。

  「他不會下毒吧?」她攔下陸宣拿著酒碗的手,用銀針悄然驗過了酒水和菜餚。

  陸宣鎮定自若地飲著酒,笑道:「陶庚所圖謀的是各世家的支持,又不是圖我的性命。」

  歲寧怨道:「既要我兵行險招,二公子可別賣了我。」

  陸宣方要勸她放寬心,話未出口,便被主位上中年男子的聲音打斷了。

  「近日新府落成,幸諸君願賞老夫幾分薄面,親臨寒舍。還望諸位盡興飲樂,莫要嫌棄酒肉粗陋才是。」

  眾賓一齊看向主位,陶庚高舉酒碗,走下階來,停在了陸宣的食案前,畢恭畢敬道:「趕巧,京城陸氏二公子,宋氏長公子二位也來了荊州,不然鄙人哪有機會請得到二位貴客呢。」

  宋聿聞言,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陸宣好歹裝了裝樣子,起身回敬道,「晚生因公務來此,恰趕上貴府設宴,還要多謝陶將軍款待。」

  陶庚注意到他身旁隨行的女子,蒙著面紗,容貌看不真切,便問:「身邊這位,是陸二公子的夫人?」

  陸宣答道:「非也。只是隨行的侍女罷了。」

  「陸二公子怎的還隨身帶著侍妾?可是嫌老夫府里的奴婢伺候得不夠周到?」

  「怎敢?」陸宣解釋道,「只是晚生素來只由她隨身侍奉著,倒不習慣讓他人照顧了,陶將軍莫要介懷。」

  「陸二公子是個講究人,非我等粗人可比得。」陶庚驀地放肆大笑,又端著酒碗走回主位去了。

  陶庚放下酒碗,擡手屏退了場中的舞姬,一時絲竹聲止,只聽他高聲道:「今日召諸君來此,還有一件大事......」

  話音剛落,座中各士族子弟已開始左顧右盼,紛紛議論起來。

  「自老夫受荊州刺史提拔以來,盡心盡力戍邊十三載,卻只得個封疆大吏的虛銜,如今屈居在這彈丸之地,逢戰事要陷陣在前,論功行賞卻由那些世家大族先占。他們得了封爵食祿的好處還不算,連這邊地的利也要沾。」

  「這......」此番狂悖之言,礙於陸氏和宋氏的人在場,在座之人也不敢盡抒一番成見。

  陶庚又舉杯看向宋聿,道,「不知宋公子怎麼看?」

  宋聿正襟危坐,連個正眼也不曾給他,只道:「謀危社稷之舉,恕在下不能茍同。」

  「難道宋公子只甘心做個小小謀臣?今日荊州翹楚與我同飲杯中酒,來日老夫發跡,在座皆是五侯七貴!」

  此言一出,席間更是炸開了鍋。

  「陶將軍早有反心不成?」

  「逆賊!安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來!」

  居下位者,膽敢站出來公然駁斥的,早已被一劍抹喉了,如同一隻被放了血的禽,倒在地上掙扎著,眼睜睜看著鮮血淋漓滿地。

  歲寧偏過頭去,以袖掩面,不忍去看那副慘狀。

  宋聿厲聲道:「今日諸君不願與你合謀,便要將人殺盡嗎?」

  陶庚摔杯喝道:「既要功成,豈能不沾血?將相神仙,也由凡人做①,縱是殺盡又如何?」

  宋聿方要起身離席,身後一把冷刃瞬間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又被摁著坐回席上。

  歲寧替他長嘆了口氣,真希望他此刻能少說幾句。

  俯仰之間,已是劍拔弩張,氣氛焦灼,歲寧忙起身出來解圍。

  陸宣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低聲安撫道:「何鈞很快就到,你別著急。」

  歲寧側目看他,小聲回道:「我只拖住他,不能再由著他殺人了。」

  說罷,便不顧他的阻攔,孤身走去場中,朝主位上的中年將領盈盈施了一禮。

  「陶將軍,我家公子說了,願勸說陸氏一併歸順您,妾願代他敬您一杯。」

  陶庚眯著眼打量她,吩咐道:「上前來。」

  歲寧緩步走上前去,低眉順眼地為他捧上酒盞,柔聲道:「陸氏,願助將軍功成。」

  陶庚地視線卻只落在她的面龐,此般柔情,令人禁不住去探究她面紗下的紅妝,薄衫下的婀娜。

  「陶將軍,妾的容顏,只有我家公子見得。」歲寧攔住了他,烏睫垂下,細聲細氣道,「將軍連妾敬的酒都不願喝,又何談一睹妾的真容?」

  陶庚的目光在她那殷紅的蔻丹上停留片刻,質問道:「酒里,不會摻了什麼毒吧?」

  歲寧眸光微怔,又含笑道:「怎會?」

  她偷瞄了一眼席間,她那素來鎮定自若的上司差點被她的擅作主張氣得暈厥過去,至於另一位宋公子,只垂著眸,一言不發。自己好心拖延保他性命,他卻連裝模作樣也不肯,就差把「慷慨赴死」四字寫在臉上了。

  只是陶庚遲遲未接過她手中的酒盞,歲寧便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哀怨道:「公子有意投誠,將軍卻有所懷疑,倒是讓妾寒心了。」

  她喝下毒酒的那一瞬,陸宣的瞳孔皺縮,她面上卻沒有一絲波瀾。

  陶庚捋著鬍鬚笑道,「是老夫之過,美人可否再為我斟一杯?」

  歲寧便又恭恭敬敬地為他斟滿酒,趁著他飲酒的間隙,一柄狹刀自袖中而出,抵住了他的咽喉。

  「陶將軍。」她冷聲威脅道,「讓你的人退下。」

  手中酒碗落了地,陶庚卻不以為意,只道了句「婦人把戲」,便直接用手去擋刀。刀鋒划過他的手背,只留下一道不痛不癢的血痕。

  陶庚折了她的手腕,狹刀落在地上,一路滾到了台階之下。他掐住這女子的脖子,將她抵在屏風前,僅憑著武將的蠻力,一隻手便足以捏死她。

  陸宣欲上前幫她,卻被陶庚的部下押著,不容半分動作。他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制於人,兵行險招,也不該是這麼個險法。

  可她染血的嘴角遽然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顫聲道:「將軍您......這手......是怎麼了?」

  陶庚順勢看向手背上的傷口,黑色的血液順著經脈一路蜿蜒至袖口,整條手臂不受控制地失力、顫抖起來。

  「陰司伎倆!」陶庚怒罵著,欲直接掐死她,可他登時卸了力,整個人向後仰去,扶住了身後案幾才勉強穩住身形,歲寧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忘了同您說了,刀上有毒啊......」歲寧撫著胸口,待氣息漸漸緩和,她又撿了地上的狹刀,架在陶庚脖子上,威脅道,「放了一眾賓客,我便給你解藥。不然——陶將軍便要陪諸子命喪黃泉了。」

  陶庚冷哼道:「就算殺了我,你們也出不了武陵地界。」

  歲寧道:「你還有一盞茶的世間,可以考慮。」

  陶庚緊閉著眼,一陣思量,最後只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退下。」

  部下得了令,紛紛收劍入鞘,退到了院外。歲寧便也從袖中掏出個小藥瓶丟給他。

  陶庚剛服了藥,卻又開始放狠話:「只要你還在武陵一日,我定不會放過你!」

  「哎——」歲寧方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首,笑道,「我怎麼忘了?酒里的毒有解藥,可刀上的毒,是沒有解藥的。」

  「你——」陶庚擡手指著她,額上青筋暴起,目眥欲裂,卻再未能吐出一個字來。最終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叛賊陶庚已伏誅,爾等還不退下?」女子站在台階之上,晚風捲起她凌亂的青絲與輕柔的衣袂,在搖曳的燭火中,顯得不那麼真實。

  她的身上,有和陸宣如出一轍的瘋狂。

  直至何鈞領著兵衝進前院,歲寧才得以些許鬆懈,棄掉了手中淬毒的刀刃。腹中絞痛,喉中血腥之氣翻湧,她踉蹌了幾步,嘔出一口毒血來。如硃砂般的血漬,浸透輕紗,沿著綾羅的錦衣緩緩滲透,衣襟染紅一片。泣血之態,又將方才的膽識與堅韌撕裂開來。

  「歲寧!」陸宣快步上前,迎著那搖搖欲墜的身軀,穩穩噹噹接了個滿懷。

  「還撐得住嗎?」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不是都說了,何鈞很快就到,你又何必如此?」

  是啊,她本不必如此,可那時她真的害怕,害怕那人死了。

  歲寧靠著他的肩,淡淡笑道:「我替公子立下大功一件,回了建康,可莫虧待了我。」

  陸宣把她抱在懷裡,輕聲道:「財帛美名都歸你......功勞也是你的,沒人會同你搶。」

  誰人都不曾料想,此女子竟有如此膽識,為了蒙蔽陶庚,願以身試險,親自喝下那杯毒酒。

  宋聿也不知為何,當他看到那個女子衣襟染血,不省人事地倒在陸宣懷裡的時候,竟會覺得這一幕有些扎眼。

  此一日後,她的聲名大噪。沒人記得那個曾經低聲下氣的女奴了,世人皆傳,陸氏二公子身旁,有一位名動荊州與京師的女子謀士。

  ①這句話參考自吳敬梓《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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