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大賽（九）

  全國大賽（九）

  青峰沒有參與接下來兩天的比賽，他不在，剩下的比賽毫無懸念，洛山輕鬆屠戮了對手，捧起了最終的冠軍獎盃。桐皇和海常的比賽成了整個IH盛會籃球項目里最精彩的比賽，黃瀨和青峰的幾次對峙被做成慢動作在籃球月刊的官方推特上被反反覆覆地解析。

  IH比賽正式結束，誠凜也要收拾東西回東京。來的時候坐了一天的大巴，坐車坐到腰酸背痛飽受折磨的隊員們寧願自己添錢也決心一定要坐新幹線回去，有此打算的隊伍不在少數，他們在車站遇到不少眼熟的隊伍。

  其中就有桐皇。

  隨著白鳥和青峰的分手，再加上一場過程不太愉快的比賽，誠凜和桐皇的關係變得稍顯微妙。這段時間住在同一酒店，儘管不是同一樓層，還是時不時會在電梯相遇，每每都十分尷尬，不過桐皇的隊長今吉翔一是最堅信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一理念的人，在車站一撞見，就帶著一隊的人很主動地來打了招呼。

  他還專門問候了白鳥，說她看起來狀態不錯。

  白鳥面色平靜地致謝，實際心裡卻不算平靜，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這其實算是正式分手以來，第一次正面和青峰相遇。

  被勒令不許上場的時候他大鬧了一場，吵到隔著一個樓層的誠凜這邊也隱約聽到了一點。錯過了和赤司在賽場上正面交手的機會，仿佛拱手把冠軍給了洛山，白鳥想他這兩天，心裡應該很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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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峰站在隊伍最末，但優越的身高讓他注視她的眼神毫無遮擋地投了過來。

  白鳥垂著頭，沒有給出回應。

  兩邊隊伍氣氛詭異地寒暄中途，一個女生走過，直接從日向和今吉的中間穿了過去。這裡是公共場所，雖然在正中穿過很奇怪，但也沒什麼可指摘的，只是因為這個有著波浪卷金髮的女生身材高挑衣著又性感，所以讓男生們小小地躁動了一下。

  降旗一愣：「那不是海崎同學嗎。」

  火神：「這名字好熟啊。」

  白鳥：「海崎滿智，那個年級第一。」

  火神：「哦！那個不管是學習還是論壇排名都超過你讓你當了兩次第二名的那個？怪不得你記得這麼清楚。」

  白鳥：「……那個論壇排名不要再提了。」

  之前只是看照片，這還是白鳥第一次見到海崎本人，她看著她背影，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質，於是下意識地看向了她的手和小腿，不管是薄繭還是肌肉形狀都有對白鳥來說明顯的特徵。

  白鳥小聲呢喃：「是籃球選手。」

  站在她旁邊的黑子怔了怔，終於想到為什麼會在第一次看到海崎照片時感到眼熟。過往的記憶和現在的形象相互比對，他幾乎是下意識向前跑了幾步，叫住海崎：「抱歉！請問你以前的學校，是櫻花學園嗎？」

  「哦，你這傢伙！」海崎被突然出現的黑子嚇了一跳，「——黑子哲也？」

  「是的。」黑子重複自己的問題，「請問是櫻花學園的4號位嗎？」

  海崎在校園論壇排名力壓白鳥一頭的原因就是性格好脾氣好，對誰都笑臉相迎，現在回答黑子問題也很坦率。

  「是櫻花出身沒錯，也的確打過籃球賽的4號位，」海崎不否認，笑眯眯地彎腰湊近黑子，露出豐盈的胸口，食指卷了卷自己的頭髮，「仔細一看，雖然存在感不強，但其實是個小帥哥。我還沒有和一米七以下的男孩子交往過呢，這種身高差也很有意思嘛，來查我戶口，是要和我談戀愛嗎？」

  本來還在擔憂地一會看看青峰又一會看看白鳥的桃井跳出來：「不行！哲君已經被我預訂了！」

  海崎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圈，然後道：「這位短腿小姐有什麼事嗎？」

  總被桃井眼刀身材的麗子：謝謝，有爽到。

  桃井愣了片刻：「——過分！！」

  在桃井持續跳腳期間，黑子的聲音被襯托得格外理智：「海崎同學，難道是不打籃球了嗎？」

  海崎一邊笑嘻嘻應付桃井，答道：「啊，這個啊，是的哦。實在太無聊了，所以就不打了。」

  黑子：「如果覺得無聊，為什麼還要來大阪看比賽呢？」

  「陪男朋友來的嘛，」海崎隨手一指，「在那裡呢。如果你肯答應我，那就是前男友了哦。」

  不過，櫻花學園。混亂之中麗子嘀咕了幾聲：「這名字好熟啊。」

  白鳥盯著海崎：「是在全中聯賽女籃項目上有兩連勝記錄的學校。」

  「誒？那個打出過兩百多零封的隊伍？」

  「268。」

  「我記得這個學校的4號位很有名來著？」

  「三分命中率接近40%的空間型4號位，右側底角可以達到60%。」

  「……額、哦。」

  雖然數據恐怖不輸成年的專業選手，但麗子顧不上對此感到震驚，她反而狐疑地打量起白鳥。女籃選手和誠凜男籃不會產生賽場上的交集，白鳥怎麼會對女籃的數據這麼了解？

  在場的誠凜和桃井青峰都很了解黑子哲也，藍發少年平時看起來淡漠，但在和籃球有關的事情上有著超乎尋常地在意和較真，有時甚至會達到不依不饒多管閒事的地步。

  最關鍵的是，黑子對籃球的敏銳，讓他往往能挑破別人想要掩藏的真相。

  他直言不諱地指出海崎並不是如她所說的對籃球毫不在意，並誠懇地表達對海崎放棄籃球的惋惜，在他的糾纏下，海崎臉上的笑容很快趨冷，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生硬。

  海崎：「我說，問問你身邊的人，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櫻花學園呢？」

  海崎：「我已經受夠了。在奇蹟的世代光芒下，明明是連續兩年站在頒獎台上的隊伍，卻好像並不存在一樣。付出了同樣的努力，取得了差不多的成就，卻沒有相同的回報。說到底籃球這種東西，就是男人的遊戲啊。我呢，是那種享受關注度的人，像現在這樣輕輕鬆鬆地在學校里眾星捧月我覺得很不錯，何必去籃球場上費那份力呢？」

  黑子：「我看過你們的比賽，我相信海崎同學不僅是為了關注度在打球——」

  海崎打斷他：「小帥哥，和你談戀愛沒問題，但是如果想讓我重新去做打籃球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是算了吧。你看，你身邊的人，不也已經放棄籃球了嗎？」

  她忽然看向白鳥。

  海崎冷笑一聲，盯著白鳥：「知道小泉樹里嗎？」

  白鳥尚未回答，海崎又道：「你當然不認識她了。那傢伙，曾經最大的夢想就是和你做朋友，你的每場比賽她都輾轉託人錄製，新聞報導也列印下來做剪報，你每一次排名進步場均提高她都恨不得廣而告之，可是後來你放棄了。」

  「她聽說你來日本，興沖沖想去見你，結果打聽到的是你放棄籃球的消息。」

  她走向白鳥，擦著她走過，重重撞了她肩膀：「慢慢享受你的第二名吧。」

  海崎對白鳥的突然發難讓白鳥瞬間成了眾矢之的。麗子擔憂地看著她，桃井不依不饒要去找海崎吵架，桐皇隊伍最後，那束目光越發深沉複雜，如有實質。

  火神慢了一步反應過來：「第二名是說、那些排名，都是這傢伙故意的——」

  白鳥反應淡淡的：「走吧，該上車了。」

  車開動後桃井大概是出於擔心，在line和她聊了幾句，大抵都是些明里暗裡寬慰她的話，白鳥再三表示自己沒有受到影響，那邊才逐漸沒了動靜。

  可又過了幾分鐘，手機又彈了一下。

  桃子：「你的籃球不需要對其他人負責。」

  一看就不是桃井的風格，倒像是她身邊的某個人發的。之前應對桃井時還能從容地打出些「我沒事、和我無關」之類的話，現在卻再也沒辦法強打精神裝作無事。關於海崎，關於她提到的那個小泉樹里，關於青峰，所有情緒一同涌了上來。

  「白鳥，要不要喝酸奶——」麗子望向旁邊，戛然而止。

  白鳥垂著頭，手裡攥著已經熄了屏的手機，近日逐漸長長的頭髮擋住半張臉，身上散發著是無法掩藏的落寞和狼狽。

  誠凜回到東京之後，麗子給所有人放了幾天的假，不過火神被IH的比賽激得熱血沸騰，還是每天自己跑到公園打球。白鳥為了申請大學，做實驗發論文已經提上日程，在正式進實驗室前還需要看些文獻，正好利用這段時間。

  兩個人不是沒日沒夜地打球就是沒日沒夜地看文獻，渾渾噩噩的日子過了三天，終於決定一塊去超市買些東西，回來的路上接到公寓前台的電話，說白鳥有客來訪。

  居然是黃瀨。

  少見他不穿校服或籃球服的樣子，模特在假期穿了休閒隨意的藍色襯衫，脖子上掛著新款的耳機，手裡提著精美厚實的紙袋，倚著公寓的玻璃門站著。遠遠見白鳥和火神走來了，他摘掉耳機，很熱情地揮手。

  黃瀨：「抱歉抱歉，不打聲招呼就跑過來，打擾你們了。」他把手提袋交給白鳥，「是之前那件浴衣，送出去的禮物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小白鳥還是收下吧。」

  「你給我我也不會穿的。」

  「那也沒關係，扔了也好送人也好小白鳥自己決定，就是不許還給我。」他撒了個嬌，用上那種JK才喜歡用的語氣，「收下吧，胳膊好酸啊。」

  白鳥這才接過。

  火神對黃瀨的不請自來毫不介意，倒覺得他的到來正中下懷，邀請他一起去打球。

  白鳥：「他腳受傷了。」她看向黃瀨的腳，「還疼嗎？」

  黃瀨穿著她送的鞋，他把褲腿提起來，白鳥看見褲腿下露出了一截她送的護踝。

  「唔，疼倒是不疼了。」黃瀨道，「但是實在是想不通啊，自己在家想了好幾天也沒想通，只有小白鳥才能給我答案了，所以來了這裡。」

  黃瀨：「護踝，右腳和左腳的質感為什麼不一樣呢——抱歉，包裝袋是打開過的，以前以為是拿了庫存里別人用過的送給我了，現在看來，是小白鳥特意為我改造過了吧，承受更多壓力的慣用腳得到了更好的保護。」

  白鳥承認了：「是的。」

  「擔心我會受傷能做的都做過了吧，我輸了比賽之後也是，明知道我在騙你也裝作不知道，小白鳥難道對所有異性都是這樣體貼嗎？雖然感覺上不像，但做出來的事情沒有辦法不讓人誤會啊。所以，小白鳥——」

  黃瀨問：「是喜歡我嗎？」

  場面安靜下來，隔了三秒，火神爆發出大笑。

  火神：「你這傢伙也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吧！護踝是嗎？拉開我衣櫃白鳥改過的護具都要溢出了！不僅是我這樣，誠凜每一個人都是這樣！什麼樣的自戀狂只要女生對你好點就覺得是在喜歡你啊！！」

  他喋喋不休嘲諷黃瀨的間隙，白鳥把修身牛仔褲的褲腿挽起來，示意黃瀨來摸她兩邊的腳踝。

  很明顯，黃瀨一摸就發現了：「骨頭的突出程度是不一樣的？」

  「是的，成長發育期間單側腳踝運動壓力過大和頻繁的崴腳造成的，兩年沒有打籃球才勉強恢復到現在的程度。黃瀨，現在你的情況，和我之前是完全一樣的。」

  黃瀨蹲著輕輕觸碰她的踝骨：「很疼吧。」

  白鳥：「當時是這樣的。」

  「所以，」黃瀨站起來，「因為碰巧是完全一樣的情況，不希望我以後也經歷這樣的痛苦，出於『人性』的角度，所以格外上心？」

  白鳥沉默了一下，道：「這個解釋我無法反駁。」

  黃瀨也陷入短暫的沉默，不過他很快又重新笑了起來：「自作多情了呢——但是我都到這裡了，小白鳥和小火神請我吃飯吧，啊？」

  他們兩個人本來就從超市買好了菜回家做飯，順便多做一人份而已，這個要求同樣也沒法反駁。

  先去的是火神家，白鳥和黃瀨幫火神完成烹飪前期準備，把廚房留給火神大廚自己發揮後，黃瀨又跟著白鳥去了對門。

  白鳥把電視打開，遙控器交給他：「是連過網的，想看電影還是想打遊戲都隨你。」

  黃瀨應了，接過遙控器，但過了會兒又放下了，他對白鳥的房子很感興趣，提出想要參觀。白鳥要為客人煮咖啡，倒是很放心地讓黃瀨自己在她房子裡亂逛。

  和火神那邊一樣，白鳥家是明顯的暫時落腳之處，家具簡單，房子又大，所以看起來格外空曠。臥室也是一樣，一點多餘的裝飾顏色都沒有，作為女性的房間來說有些過於冷硬了。

  桌子上扔了幾本沒讀完的書，都是英文，打開是各種表格和公式類的東西，黃瀨沒看懂；衣櫃門的材質是半透明的茶色玻璃，隱約仍能看見裡面掛著衣服的款式，誠凜不同季節的校服和運動服有好幾件，其餘的也大多是簡單舒適的運動服之類的，顏色都是深色。

  黃瀨怔了下，忽然意識到那些深色外衣的尺寸，和那幾件誠凜制服相比，過於寬大了。

  客人失禮地打開衣櫃翻了翻，夾在其中的一件桐皇校服無聲地說明了這些衣服的主人是誰。這樣說來，在客廳里看到的遊戲手柄和雜誌之類不太像白鳥會有的東西，也都是青峰留在這裡的。

  這些入侵物品的主人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但白鳥既沒有把東西丟掉，也沒有歸還，甚至還任由它們占據了這麼多的私人空間。

  「小白鳥。」

  白鳥清洗咖啡壺濾網的時候，黃瀨在她身後出現了。

  「為什麼不和小青峰複合呢？」

  白鳥的動作變得滯緩。

  黃瀨仍在自顧自地道：「東西都沒有處理，明明是喜歡他也在想念他吧。雖然過去有過誤會，但現在誤會也已經解除了，我相信，只要小白鳥表露出一絲一毫想要複合的想法，小青峰是絕對不會拒絕的。所以說是小白鳥放棄了和小青峰複合也沒錯，對吧？」

  白鳥繼續手裡的動作：「我不適合。」

  「哪裡不適合？」

  白鳥不回答了。

  黃瀨也不在意，繼續道，循循善誘：「戀愛是需要學習的。怎麼和對方相處，怎么正確地表達情緒和感情，怎麼處理矛盾、應付問題，怎麼讓雙方都能在一段關係中感到放鬆和坦誠，都需要經驗累積的。」

  白鳥沒什麼反應，不知道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小白鳥和小青峰都是第一次喜歡別人，又都不是彼此最好的狀態，所以會出問題是難免的。小白鳥需要在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後再去重新面對小青峰，現在你選擇冷處理這段關係，其實也抱有這種想法吧。但是戀愛的經驗不會從天而降啊。」

  「剛好，」他露出狡猾的笑容，「我是戀愛經驗豐富的高手，雖然對小白鳥很感興趣，但又不是真的喜歡小白鳥——這你也感覺到了吧，所以不用抱有會辜負我之類的心理負擔。我啊，是小白鳥身邊最適合的戀愛老師，我來教你該怎麼喜歡一個人吧，老師我經驗豐富，在冬季杯正式賽之前絕對可以讓你畢業的。所以。」

  黃瀨說到這裡，停頓了幾秒，喉結不自然地聳動，他輕咳幾聲掩蓋住自己的緊張：「小白鳥，和我，在一起吧，以冬季杯開幕式為終點。」

  白鳥轉過身，盯著他。她不是完全沒有意動，黃瀨的某些話的確戳中了她的心事，但是，隨著她眉頭越縮越緊，她很快做出了決定，是毫不動搖沒有商量餘地的：

  「——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