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大賽(四)
2024-09-14 12:14:32
作者: 城喃
全國大賽(四)
赤司就這麼應了,讓白鳥始料未及。旁邊冰室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打趣道:「哦,想起來了,是每年冬天會來洛杉磯的那位啊。」
「幸會,」赤司道,「洛山高校籃球部,赤司征十郎。」
他又依次和每個人打招呼,先是火神和黑子,最後是白鳥。他和白鳥上次見的那一面有些不歡而散的意味,但現在,他面對白鳥的態度卻看不出絲毫異樣,很妥帖,妥帖到不太像一個已經分手的前未婚夫。
自從知道這個赤司喜歡她以後,白鳥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她既無法像往常一樣不假辭色,又不可能真的和這個人做朋友,因此回應得有些閃躲。
事情接下來的走向是白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盂蘭盆節將至,白鳥想委託赤司在詩織墓碑前放束花,於是在他準備和紫原一起離開去吃飯的時候硬著頭皮把他叫住了。
白鳥原本只想說幾句話,赤司卻順勢邀請她一起用餐,說有什麼事可以吃飯的時候聊。白鳥感覺尷尬,使了個眼色想讓火神和黑子給她解圍,想讓他們找些「隊裡有事」、「晚飯已經準備好」之類的藉口,熟料那兩人倒是接收到她信號了,卻不拿她的劇本。
向來不太擅長閱讀空氣的火神心直口快:「我和黑子也還沒吃飯,那我們就一起吧。」
有正常閱讀空氣能力的黑子:「……」開口晚了一步。對不起了,白鳥同學。
既然火神黑子也要一起去,只剩下冰室不去就不合適了,於是晚餐索性變成了在場六人的聚餐。
地點是紫原挑的,他看上去只是隨手一指,普普通通的拉麵店,但進去以後,白鳥發現這家店能滿足所有人的喜好。火神在飲食方面只要不是相田麗子出品外百無禁忌,暫且不論他,剩下的人,赤司喜歡的豆製品,冰室喜歡的西式泡菜,白鳥自己喜歡吃的有熱湯的煮製食物都是這家店拿手的,甚至旁邊還有家M記可以讓黑子去買杯香草奶昔。不知道紫原有意為之還是巧合。
食物雖然可口,但用餐期間氣氛還是不好,錯綜複雜的關係讓大家都很難開口主動聊天。唯一看起來自在的是紫原和赤司,前者是感覺不到氣氛古怪,後者是足夠從容。
拉麵店鋪不大,座位要稍顯擁擠,赤司坐在白鳥的左手邊,偶爾手肘會碰到她。
赤司:「抱歉。」
他突然和她說話,白鳥被嗆了一下,隨即開始猛烈的咳嗽:「沒、沒事。」
她伸手在桌面上摸紙巾,但摸到的都是她剛才用過的,赤司適時遞了張新的過來。白鳥將將平復咳嗽,伸手剛想要去拿水杯,赤司快她一步,又把水杯遞到她手邊。
白鳥默了默,低頭看著他清雋的手指和骨節,還是把水杯接過來,低聲道:「謝謝。」
赤司道:「本來也是我的責任。」
這話有些歧義,白鳥知道他是想說本來也是他害她咳嗽,但又覺得他說得不只是這個小意外。她擡頭看了他一眼,不作聲了。
後來隨著火神胃口大開,拉麵碗在旁邊逐漸堆積成山。冰室沉默了一下,道:「大我的胃口還是這樣好啊……」
紫原立刻氣鼓鼓道:「我也可以!」
於是這頓本來就奇奇怪怪的晚餐變成了更加奇奇怪怪的兩個大胃王的比賽,店裡越來越多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不僅有人掏出手機偷拍,就連本來要去旁邊桌子加麵湯的服務員也忍不住駐足,直到被客人催促才想起來本職工作,原本站在白鳥右邊的服務員轉身往旁邊桌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變故生了。
白鳥眼睜睜看著服務員踉蹌了一下,水壺蓋子鬆動,熱湯傾瀉而出,她正準備躲避,有人比她更快,下一刻她眼前就只剩下洛山制服的黑色領帶和灰色襯衣。
是赤司把她護在了懷裡。
世界安靜了,只有她的呼吸聲和赤司征十郎的心跳聲。
「征十、」白鳥仰起頭看向,看清他的眼睛後又下意識改了口,「赤司……」
赤司問:「沒事吧?」
他的這句問句終於讓白鳥徹底清醒,她立刻開始檢查赤司的狀況。從左肩到左手背,赤司被熱湯打濕的部位幾乎涵蓋了他整個左臂,白鳥掀起他的袖口,看見手背和手腕通紅一片,是燙傷的初期反應。
服務員在不住地鞠躬道歉,說沒想到蓋子會沒蓋緊。
白鳥顧不上理他,食指伸進壺裡還剩的熱湯里,因為動作太快,最近的赤司又因為燙傷行動受到阻礙,一時之間無人能阻止。她這麼做是為了試探溫度,一探她心裡就沉了沉,不妙了,這湯至少也有八十度。
白鳥對服務員道:「帶我去能沖水的地方。」
沉浸在道歉中的服務員沒聽清:「啊?」
「我說,」白鳥厲聲道,「帶我去能沖水的地方,馬上!」
服務員立刻慌不擇路地將白鳥和赤司引入後廚。衣服得脫下來,不然容易感染,白鳥伸手去解赤司的襯衣扣子,但心跳得太快,手一直在抖,赤司用完好的右手撫住她手背,道:「別急。」,白鳥慌亂的心跳卻沒有因此平復,她索性使蠻力直接把他的襯衣撕開,扣子崩了一地,露出赤司被衣服遮蓋的精壯胸膛。
脫衣服的過程並不順利,只是將將把左肩的衣服揭開,白鳥就聽見赤司「嘶」了一聲,她立刻不敢動了。
白鳥:「很疼?」
赤司:「稍微有點,沒關係,繼續脫吧。」
白鳥擡了擡手又放下了,直接把水管拔下來往他胳膊上沖水:「還是等下用剪子剪吧。等下……可能會越來越疼,你稍微忍耐。」
赤司對自己的事情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的手指。」
白鳥這才想起她剛才用手指試過溫度,不過壺底水溫低,她又一沾即走,手指沒什麼大礙。只是赤司堅持,便也連帶著一起沖了水。
沖水的過程中,白鳥讓赤司打電話給洛山的隊醫,交代了大體的情況,讓他們帶應急油性藥膏和消過毒的剪刀過來。因為洛山落腳的賓館離這裡不遠,只十分鐘洛山的車就到了。
說起來,這個隊醫竟也是白鳥的熟人,姓早川,原先詩織生病的時候,常來的幾個家庭醫生里就有他。估計是因為赤司的緣故,這人才會來洛山工作。
她認識早川隊醫,早川自然也認識她。他把剪刀遞給白鳥,寬慰她:「白鳥小姐別太擔心,赤司……同學的情況最多就是輕二度,養養就好了,連疤也不會留。」
這些白鳥也知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拿著銀白色的剪刀對準赤司的袖口。衣服要儘快剪掉,不然等下水泡長起來,想再和皮膚分開就麻煩了。
但是,剪刀卻遲遲沒有落下。
「對不起,你來吧,」白鳥閉上眼,深呼吸,又再睜開,最後還是把剪刀交還給早川,「我做不到。」
利刃太鋒,赤司被燙傷的皮膚看起來又實在太過脆弱了。
早川帶他們幾個一道回了賓館。洛山其他人已經聽說赤司出事,走廊上站了一排,個個滿臉憂慮,顯然對這位小部長都很關心。
白鳥先前查過洛山的情況,常上場的主力她基本都能叫出名字,那三位無冠的五將更不必多說,實渕玲央,葉山小太郎,根武谷永吉,甚至她還看到了女隊的隊長Yuki。相比起其他人將注意力放到了受傷的部長身上,Yuki卻顯然更關注白鳥,她的房間離赤司不遠,倚在房門口如鷹隼一般注視著她。白鳥沒有精力應付她,只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早在早川照顧詩織的時候,白鳥就對他的專業度就很認可,眼下把赤司交給他,白鳥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她看著早川熟練地給赤司處理燙傷,終於再也沒有任何留下的理由。
她臨走前道:「你這幾天的比賽不能打了。」
「沒關係,我本來也沒有打算上場,」赤司坐著,任由早川為他處理燙傷,從白鳥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不然就太無趣了。」
白鳥下意識用拇指搓了搓隱痛的食指指肚:「你知道洛山第三天的對手福田綜合,是灰崎在的隊伍嗎?」
「我不認為灰崎祥吾有膽量和我在賽場上正面對決,況且,對付他,一隻手就足夠了。」
是很沉靜的聲音,瞭然的,遊刃有餘的,信手拈來的,一切困難迎刃而解的聲音。
白鳥垂下眼睫。差點忘了,這是赤司征十郎,又哪裡輪得到她操心呢。
「這樣。那我先走了。」
她說著就轉身往外走,赤司在身後叫住她:「凜。」
白鳥回頭看,赤司不便起身,遠遠地對她道:「回去給自己上藥。」
之前早川已經給白鳥看過了手指,說是沒什麼大礙,很快便能自愈,如果不放心,塗一些藥膏也未嘗不可。
白鳥沉默,面色是極力的壓抑與克制,匆匆離開了赤司的房間。
她和火神黑子一道回誠凜下榻的賓館,但電梯下到一樓,黑子和火神出了電梯,白鳥不知道想到什麼,卻又退了回去:「對不起,我、我得……總之你們先回去吧不要等我。」
她匆匆折返。回到洛山那一層時,赤司已經換了件無袖的衣服,站在走廊上給洛山其他人說些什麼。
「赤司征十郎。」
方才陪赤司回來的漂亮女孩去而復返,一副怒氣洶洶的樣子,洛山其他人下意識為她讓出通道。
白鳥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赤司的領子。
周圍響起了一片駭然的吸氣聲。
白鳥咬著牙:「你憑什麼——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赤司神色平靜地望著她。
「你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怪物,鳩占鵲巢一時占用了他的身體,就以為這是你的了嗎?憑什麼用他的身體做這種多餘的事情啊?!你以為我會因此心軟嗎,你做夢!!」
周圍的人雖然聽不太懂她在說什麼,但並不妨礙他們因此震驚,並本能地意識到這不是他們能繼續圍觀的場面,紛紛作鳥獸散。實渕玲央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老神在在地捂上眼睛,不忍卒視年輕女孩血濺當場。
然而他們的部長赤司征十郎面對這樣的挑釁,卻出乎意料地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
赤司擡起完好的右手,撫向白鳥的臉:「凜。」
感受到他手掌溫度的時候,白鳥抖了一下。
赤司輕聲道:「別怕。」
白鳥:「我沒有——」
赤司:「我不會有事的。」
白鳥忽然像被卸了力氣。
她垂下頭,避開赤司的眼睛,道:「你有那雙眼睛,你能看見,你明明知道我能躲得開。如果想要讓我覺得虧欠你,大可不必用他的身體來……」
「凜。」赤司在她耳畔嘆息了一聲,打斷她,「我是人。」
白鳥微微一愣。
「所以我不可能永遠都那麼冷靜。」赤司道,「何況是和你有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