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大賽（一）

  全國大賽（一）

  大阪，波切莊。

  說是合宿，但因為比賽在即，重點放在狀態調整，所以整體訓練量並不大。唯一特殊的，是第一天熱身跑步前麗子忽然板著臉讓白鳥站到隊伍里一起訓練，白鳥想起宮下醫生叮囑要加強體育鍛鍊刺激多巴胺分泌，心裡大概明白麗子是有意為之，於是沒有異議地跟上了隊伍。

  她很久沒跑步，明顯感到心肺功能力不從心，好在因為麗子的恐怖，白鳥被全隊推到了主廚的位置——她烹飪技能加點平平，做得又都是運動員低油低鹽高蛋白的營養餐，談不上味道好吃，全靠同行襯托，誠凜上下每天吃水煮菜也一句怨言沒有——所以她訓練只跟著做一組，其餘時間忙著做大鍋飯。

  

  白鳥就這麼在沙灘和廚房兩邊跑，持續了差不多一周的時候，秀德來了。

  早上黑子火神頂著雞窩頭撞見綠間高尾的時候嚇了一大跳，秀德那邊也很意外，他們來波切莊合宿純粹是慣例。

  麗子驚訝之餘如獲至寶，木吉剛剛歸隊，和誠凜新陣容的磨合很不好，正好拿秀德來磨刀。但找剛被他們淘汰的隊伍來練兵好像不太仁義，麗子硬著頭皮去找秀德的教練和隊長談練習賽時還很忐忑，沒想到對方很乾脆地同意了。

  而且是真的在配合誠凜。連續三天三場練習賽，節奏都在雙方的維持下處於一個不快不慢，既能讓誠凜適應新陣型，又不至於讓誠凜不適應全國大賽高強度節奏的狀態。

  面對坦蕩的、君子之風的秀德，白鳥投桃報李，買飲料水果又或是做加餐的時候都是兩個隊伍的份，偶爾還會幫秀德盯盯傷病保健之類的事。久而久之，成了誠凜里和秀德全隊關係最好的人。

  全國賽比賽安排正式發布的那天，白鳥正在給秀德崴了腳的倒霉蛋綁夾板，旁邊綠間一手托著今日的幸運物——胡蘿蔔（從白鳥的廚房裡借到的），另一隻手拿著罐冰鎮小豆湯，專程來通知白鳥：「官方剛剛發布了比賽安排。誠凜和陽泉在C組，洛山在D組，桐皇和海常在A組。」

  IH的全國賽一共只打六天，接近60支隊伍被分為四個大組，每天減半，最終每組的最強者就將是全國四強，四強選出後，再用A vs B，C vs D的方式選出最終決賽的兩個隊伍。組委會這樣的分組安排，意味著約定了要在IH上正式比一場的誠凜和海常如果想要見面，只能等到最終決賽，爭奪冠軍。也意味著，在那之前，海常必須先打敗桐皇，誠凜也要先打敗同組的陽泉，再在二分之一決賽上打敗洛山才行。

  「不出意外的話，」綠間道，所謂的意外就是提前被別的隊伍淘汰，「你們和陽泉，會在第三天碰面。」

  白鳥沒有對比賽安排發表看法，只是對受傷的秀德隊員道：「剩下的時間就靜養吧，記得冰敷。」之後才轉頭看綠間，「感謝關注。」

  「——只是順便看看！」綠間大聲道，「才沒有關注誠凜的說！！」

  習慣了的謔笑聲沒有響起，白鳥左右看看，原來是高尾不在，如果他在，此時定要奚落一番「小真」的嘴硬。

  時值晚飯時間，天色已經擦黑。白鳥去通知其他人開飯，綠間也要去找高尾，兩個人順路走了一段，路上綠間用帶著隱含憂慮的聲音問：「你們真的要用這個陣容打IH嗎？」

  白鳥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這三天的練習賽，即便對上的是有意收斂的秀德，誠凜也一場都沒有贏。火神被麗子安排去沙地跑步買飲料沒有參賽固然是個原因，但更主要的是誠凜現在的陣容的確有問題，問題就出在木吉身上。

  如果只是磨合問題還是其次，木吉畢竟是無冠的五將出身，哪怕磨合得再不好，他只要出場，對誠凜的加成就肯定比不出場要大，更何況木吉和二年級的配合其實相當不錯。

  真正的關鍵在於——家裡經營了幾家醫院的綠間當然能夠看出——現在的木吉恐怕還打不了太大強度的比賽。尤其是要對上在全國都有名的銅牆鐵壁，陽泉高校，這種內線的正面碰撞，對木吉的身體要求太高了。

  他們說到這裡，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循聲看過去，相田景虎特意拉來的籃球架已經倒在地上，旁邊還躺著一個火神。籃球架上的掌印無聲地解釋了這狼狽場面的原因。

  麗子讓火神跑了一周多的沙地，對彈跳力的加成已經初步顯現了。

  白鳥聽見旁邊綠間「哼」了一聲，隨後就見他徑直走向火神：「起來。」

  那天是火神和綠間的第一次one-on-one，白鳥在地上總共畫了五個叉，曾經在東京IH預選賽上一次又一次防下綠間的火神，在攻守調換後，竟然一個球都沒有進。

  白鳥在旁觀戰的時候已經想明了原因：正如在賽場上綠間一定會優先選擇三分球一樣，一向仰賴空戰的火神也一定會優先選擇灌籃，而且他不僅起跳有慣用腿，在空中也傾向於右利手，於是他在空中的行動軌跡變得很好預測。

  最後一次攔下火神的灌籃，籃球在水泥地上彈了幾下，被旁邊的花壇攔住。綠間轉身走向白鳥：「木吉如果不上場，誠凜絕對贏不了陽泉。」即便上場了，也是輸面大於贏面。

  白鳥笑了笑：「慢慢來吧。」

  這不太像她講出來的話，她說這話時語氣也很放鬆，和綠間印象中的白鳥不太一樣。他印象里的白鳥，對赤司有一種很極致的包容，但這種包容的出發點不是因為純粹的愛，反而是別的什麼複雜、病態又崎嶇的東西，也因此，那個赤司離開以後，綠間曾在她眼中看見明顯的恨意。

  他以為她在打敗赤司這件事上該是急功近利、急於求成的，沒想到現在卻很平和。

  「你現在的狀態，」綠間盯著她看，但很快又錯開眼，「哼，還不錯吧。」

  「謝謝。」白鳥很坦然地受了，道，「秀德的綠間君，現在狀態也很不錯。」幾場練習賽下來，最讓白鳥和誠凜驚訝的，是綠間竟然開始向隊友傳球了。

  綠間臉上僵了一秒，推了推眼鏡：「不要以為我輸給黑子就被改變了，我從來都沒有變過，我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勝利而已。」

  這回草叢裡終於傳來熟悉的、吃吃的笑聲，儘管對方顯然極力壓低聲音，但還是清晰地順著靜謐的夏夜晚風吹了過來。綠間往那裡斜了一眼，看來他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在去草叢把偷看的人揪出來前，綠間最後問白鳥：「火神的問題，你沒看出來嗎？」

  白鳥被哽住了，臉色變得難看。

  火神的情況她和麗子討論過很多次，兩人都早就發現火神的慣用腿，並且在有意識地給他調整。至於他的右利手——有右利手太正常了，麗子雖然經驗豐富，可她向來是立足全場排兵布陣，從來沒有單獨作為籃球運動員在場上活動過，她會忽略右利手的影響是難免的，而這麼了解火神又是女籃隊出身的白鳥不該。

  綠間毫不留情地點出：「你離開賽場太久了，白鳥。」

  白鳥沉默。

  綠間轉身走向草叢：「長期不訓練，你損失的不只是體力和耐力。現在回來還來得及，再過一兩年，你這輩子就再也打不了高水平籃球賽了。」

  高尾被他拎著領子從草叢後面拖出來，連帶他旁邊蹲著的黑子也被發現了。

  綠間微微一頓，繼續拖著高尾往遠處走：「IH別打得太難看。」

  黑子應了：「是。」

  「冬季杯的預選賽，也別讓我太失望。」

  黑子看向因為輸球，仍失魂落魄站在籃球場中心的火神：「我們會的。」

  誠凜轉移到體育館附近的賓館前，因為小金井說合宿如果沒有試膽大會、集體泡澡和分享戀愛經歷這三樣，就沒有「合宿感」，麗子想了想，把本來顧及比賽在即，怕影響大家狀態而劃掉的夏季合宿試膽大會這項傳統又安排上了。

  麗子：「在旁邊的山裡發現了一棟廢棄的洋樓，是很合適的地點呢，我傍晚的時候已經去踩過點了，大家放輕鬆，就當作是解壓了吧！」

  火神：「怎麼會有這樣的解壓方式！！明明壓力更大了吧！！！如果出什麼意外，比賽該怎麼辦啊！」

  麗子：「嗯？能有什麼意外？」

  火神：「……撞到……鬼……什麼的。」

  黑子：「原來火神君怕鬼啊。」

  火神：「哈，笑話，我當然完全不——」

  白鳥：「tiger超級怕的。我是萬聖節的生日，tiger從來不肯陪我過生日。」

  高尾：「哦！火神君是看起來高大意外膽小的人呢！」

  高尾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麗子還邀請了秀德一起，除了綠間真太郎說太無聊怎樣都不肯參加以外，秀德的四個主力，大坪泰介、宮地清志、木村信介和高尾和成都很感興趣地來了。如果只是誠凜的人在，火神姑且承認了自己怕鬼也無妨，但因為有秀德在場，他只好硬著頭皮留下來。

  為了保證體驗，大家分成三到四人的小組，然後每隔五分鐘進入一組。麗子在裡面的幾個房間門口貼了貼紙，進入帶貼紙的房間，找到麗子在裡面留下的某品牌蛋白質飲料的空罐子，就可以出來了。

  作為本次試膽大會的策劃人，麗子一個人留在外面，她本來估計最多二十分鐘，第一組人就會出來，但她左等右等，等了接近一個小時，才看到有人出來。

  第一組，木吉日向伊月的小組，是尖叫著跑出來的；跟在他們後面的是白鳥黑子，他倆拖著好像已經陷入昏迷的火神，麗子以為火神出了意外，大驚失色，聽白鳥說只是嚇到、很快就會醒來才放心；然後是驚魂不定的小金井水戶部和土田小組、降旗河原福田小組，以及最後的秀德四人組。沒有任何一組拿了罐子。

  大家都聲稱自己撞「鬼」了。

  木吉、日向、伊月：「聽到電話鈴不停重複地在響。」

  小金井、水戶部和土田：「看到了會自己移動的轉椅，從走廊那邊滑了我們面前。」

  黑子和白鳥代替昏迷中的火神道：「看見了紅色的鬼火。這就是火神君會昏迷的原因……之一。」

  降旗、河原、福田：「撞到了一堵會移動的白牆；還聽到有人不停地在問，『我美麗嗎』、『我美麗嗎』。」

  秀德的四人組說：「有一張慘白的臉飄在空中。我們也看到鬼火了，不過是青白色的。」

  「慘白的臉，是這個嗎？」木吉聽到這裡，轉身，再回頭，五官扭曲臉色蒼白，把除了同組的日向和伊月外的眾人嚇了一跳，麗子的手電照過去，發現他臉上戴著一張能劇的面具。

  「是屋主留下的面具哦，」木吉笑眯眯地解釋，「裡面還有老翁和女丑角的。」

  「『我美麗嗎』那個問題了話，」白鳥臉色古怪地道，「是哲也在給tiger講鬼故事。」

  其他人：「……」怪不得說鬼火只是火神會昏迷的原因「之一」，到底為什麼試膽大會還要講鬼故事啊！

  「沒辦法，」黑子解釋，「是火神君說，我存在感太低，不許我不出聲，必須要發出點聲音。」

  其他人：「……」火神絕對不是讓你發出這種聲音的！是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的吧！！

  高尾一直在思考：「會移動的白牆，該不會……」他問降旗他們，「是在二樓那裡撞到的嗎？」

  得到肯定答案後，高尾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出來了：「那是前輩啊，蓋在家具上的白布掉到隊長的身上了。」

  的確，接近兩米、又高又壯的中鋒大坪，對降旗他們這種普通的身形來說，確實像是一堵牆一樣。

  「小金井你們看到的轉椅，」日向平靜下來後想了想，「搞不好是我們不小心碰到的。當時只覺得碰到了什麼，然後就聽到了輪子的聲音，還嚇到了，原來是轉椅啊。」

  那麼兩種顏色的鬼火、和不停在響的電話鈴聲又是怎麼回事呢？

  「是我哦。」

  洋樓里又傳出一個聲音，他們看過去，先看見了火神黑子白鳥看到的「紅色鬼火」，幸好有麗子的手電，才看清原來是相田景虎的菸蒂。

  「想不到吧，為防你們這群臭小子趁試膽大會占我的可愛女兒的便宜，我來保護麗子了！」

  麗子抓狂：「爸爸，怎麼會有人合宿，家長過來啊！」

  「青白色的鬼火是這個，」相田先生道，點亮手機屏幕，亮起白色的光，「鈴聲了話，有一隻手機掉了，我一直在通過打電話定位。」

  原來大家是搞了烏龍，互相嚇唬。終於水落石出，不過還有一件事沒有弄清楚，大家都說聽到了一聲巨響，可誰都說不是自己造成的。麗子打著燈帶著大家一起進去，看見二樓的木板因為年久失修，被人踩塌了，破了一個洞，一樓的地上落下一些木塊和瓦礫。

  麗子嚇了一跳：「沒有人受傷吧！」如果有人因此受傷，那絕對是她沒檢查好的責任，萬一是過幾天就要比賽的誠凜隊友，那就更糟糕了。

  不過大家都好好的，白鳥用她那雙熟識傷病的眼睛一一看了，並不是有人在逞強，大家的確都沒有受傷。

  那是誰呢？

  ——該不會，真的有幽靈吧！

  帶著複雜心情，大家忐忑地回到波切莊。誠凜先後結束了「集體泡澡」和「給前輩搓澡」環節後，開始「合宿感」體驗第三趴——聚眾分享戀愛經驗時，集體收到了一條訊息。秀德的社交大師高尾和成，有他們每一個人的好友。

  「小真剛才去澡堂，一瘸一拐的哦！」

  這條消息，仿佛還自帶語音，依稀能聽到秀德鷹眼控衛的標誌性快樂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