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喻新生(九)
2024-09-14 12:14:25
作者: 城喃
曉喻新生(九)
出於對身體的負責——好吧其實是和火神一拍即合想多逃幾天課——白鳥在醫院裡又住了兩天才收拾東西回家。她複課後沒多久就迎來了期末周,因為答應了母親要有個體面的偏差值,白鳥度過了一段堪稱水深火熱的補課生活。
最後的結果是,年級第二名。
上一次考試開始百名開外,這一次就竄到第二,白鳥的進步比火神用了綠間的滾滾鉛筆還要可怕。
白鳥、黑子和火神一起去看了放榜,看著白鳥接近滿分的理科成績,黑子無不羨慕地問:「好厲害,請問是怎麼做到這麼短時間提高了這麼多的呢?」
白鳥的聲音飄過來:「就,把之前空著的大題填上。」
黑子:「……」
確認了,白鳥同學之前為了能考得差真的非常努力。
讓黑子心裡稍微平衡的是,白鳥的文科成績平平—不過,黑子考慮到她臨考前一個星期才開始從零起步背誦,突擊成這樣也還算不錯了。
他正想到這裡,旁邊的火神忽然戳了戳他,示意他去看白鳥:「是怨念!具現化的怨念!」黑子定睛一看,從剛才就不在狀態的白鳥,正皺眉緊緊地盯著排在她名字之上的那個名字,海崎滿智。
如果是漫畫,那麼白鳥的身邊應該散發著黑線了。
兩人湊得近了,聽見白鳥喃喃道:「又不是征十郎……」
黑子笑了。因為這次認真備考了,所以白鳥對排名也更上心了一點吧。
而且,白鳥同學——黑子對她愈發了解——其實是那種好勝心很強,而且又早就習慣了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類人啊。
籃球部在一年B組的三個人,火神黑子白鳥,都是一門心思撲到社團活動上的人,籃球部以外的事向來興趣缺缺。和降旗福田河原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才知道這位海崎同學是何等的誠凜大紅人。
降旗激動道:「論壇里,是校園美女性感排行榜第一名!學力也一直都是第一名!」
他掏出手機展示論壇里對海崎的討論,照片上是偷拍到的金色捲髮、深色膚色的美女,領口開得低,一片惹人遐思的陰影,制服裙被卷得很高,露出緊實的蜜色大腿,正倚著輛黑色轎車跟旁邊的男生調笑。樓主開帖正說她最近又換了第N個男朋友云云。
「誒、」
是黑子。白鳥問:「怎麼了?」
黑子想了想,搖搖頭:「就是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了。」
火神還在翻閱論壇,這時忽然驚呼一聲:「Odette!你又輸了!」
他把降旗的手機翻過來給白鳥看,校園美女排行榜里170+組別,白鳥堪堪排在海崎的下面。
白鳥:「……」
論壇上寫,白鳥凜被海崎滿智艷壓一籌的理由是不夠可愛,不平易近人,原話是「充滿了高個子美女的傲慢感」,和身高更高的海崎相處壓力卻要小得多。這個排行榜總榜第一是山田日奈子,原因有——發量顯著,可愛元氣,會讓身邊人心情變好、充滿保護欲之類的。
「你不要聽他們講啦!」降旗安慰白鳥,「都沒有跟你講過話憑什麼看外表下結論啊。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當初都註冊了好幾個帳號給你投票哦!」
「……啊,謝謝。」
不過下次有這種活動她還是更希望自己不要再被卷進去了……
「順便說,這個榜單男榜第八名,」福田舉起大拇指,「是伊月前輩哦!」
火神立刻捧場道:「好厲害!」
白鳥驚訝之餘又覺得很正常,伊月前輩本來就是很俊美的長相。
黑子好奇道:「部里還有其他人有排名嗎?」
「有哦,」福田道,「小金井前輩是『最想和他交朋友』排行榜的第八名,因為開朗活潑,在哪裡都能當好氣氛組。」
白鳥非常認可地點頭:「是這樣。」
「還有還有,」降旗三人組互相對視幾眼,露出奇怪的笑容,「部里還有一個人,是『最具男友力』排行榜的第三名!」
「嗯??」白鳥和火神滿臉詫異。
黑子:「……」好像預感到了什麼。
河原大聲地念起了頒獎詞:「雖然長相略粗獷眉毛也奇異地分叉了,但一米九的身高和寬厚的肩膀超有安全感;籃球隊絕對主力,球場撩起上衣時會露出完美的公狗腰,看起來體力非常好;每天會自製便當,目測料理水平一級棒,還會切小兔子蘋果,是意外地心思細膩的人——他就是一年B組8番,火神大我!」
黑子:「…………」果然。
「!!!」吃瓜吃到自己的火神瞳孔震驚。
白鳥恍然:「對哦,差點忘了tiger也是男的了。」
過了一會兒,白鳥道:「雖然沒想到……但是這麼一聽果然很有道理!不過tiger都這樣了怎麼才排到第三名啊,這個榜單的評選標準合理嗎。前兩名叫什麼名字?」
她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又透出了所謂「高個子美女的傲慢感」,語氣越發不善:「憑什麼排在tiger前面啊?」
黑子:「……」出現了!白鳥同學莫名其妙的好勝心!
「因為還有些減分項嘛,」河原繼續念道,「——但是,成績不好,而且好像還有些怪癖,經常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最麻煩的是身邊有看起來很棘手的美女朋友,括號,切兔子蘋果的對象,括號完畢。」
黑子&白鳥:「……」
成為火神的減分項,真的非常抱歉。
但是白鳥還是想要強調一下:「兔子蘋果,哲也一號和哲也二號也都有嘛。」TAT。
期末考試和IH全國賽之間有接近一個月的短暫假期,這個假期是誠凜備戰全國賽的最佳時間。因為籃球部是今年成績最好的社團,學校批了相當可觀的資金,再加上今年IH全國賽在大阪舉行,麗子大筆一揮,索性提前定了大阪海邊半個月的民宿用來集訓。
坐上去大阪的車前,還發生了兩件事。
一件是期末考試結束後不久,火神半夜醒來,忽然看到床頭邊上蹲了個人,他在整個人差點徹底像素化之前依靠殘存的人類趨光性本能打開了燈,結果發現是白鳥。
偏偏她這個人還一臉狀況外:「嚇到你了嗎?」
「怎麼還好意思問啊!!」火神暴走,「怎麼會有人半夜不開燈在這裡蹲著——怎麼可能不被嚇到啊?!」
「抱歉抱歉,」白鳥訕訕地道歉,「我就是突然想到件事,如果不立刻確認就睡不著了,但又不好意思吵醒你。」
「又開始失眠了嗎,」火神立刻收了火氣,語氣轉而變得擔憂,「是什麼事?」
「我們——」白鳥抿了抿唇,「雖然這個問題可能有點……但我們確實是打進了全國賽沒錯吧?」
火神一臉困惑:「哈?」
他反應過來後道:「真是服了你……當然了!難道我們會拿這個騙你嗎?那天比賽的錄像你不是也看過了嗎。」
「和泉真館的比賽之後遇到太多事了。」白鳥掰著手指頭數,「媽媽來了,期末考試,之後又為了合宿一直在跑各種手續。所以現在才開始回過神來,感覺好不真實啊。」
火神無奈地嘆了口氣:「是真的進入全國賽了。和海常約好了要再相遇的全國賽,會遇到全部奇蹟世代的全國賽。」
「嗯,嗯。」他邊說,白鳥邊抿著唇點頭。
過了一會兒,白鳥又問:「又是壓哨球決勝負。和泉真館比賽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火神撓了撓頭:「比賽不就是要一直想著打倒對方嗎?而且也沒有退路了吧,如果這場比賽還輸就徹底無緣全國賽了。」
「簡單直接,果然是tiger啊。」
「哈?難道你之前比賽的時候不是這麼想的嗎。」
「不是啊,我那個時候,」白鳥努力回想,「我那個時候好像沒有什麼想法。」她又跟了一句,肯定道,「是什麼想法也沒有。」
「那麼現在呢?」火神問。
「現在就覺得,做夢一樣,好高興啊。」白鳥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她臉上有很淺的梨渦,只有笑意非常明顯的時候才露出來,因此很少在她臉上出現,譬如此刻。
她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又如釋重負地吐出來:「真的好高興啊。」
第二件事,是去大阪的前一天。學校體育館的訓練結束後,麗子也叮囑完了隔日行程上的事,誠凜其他人陸陸續續走光,火神也因為肚子餓去買麵包,活動室只剩下黑子和白鳥兩個人,黑子給了白鳥一個盒子。說是慶祝出院的禮物,不過因為準備的時間比較久,所以拖到現在才給她。
白鳥徵得他同意後,當場撕開了包裝紙,裡面的木盒上是快山陶藝師的落款,白鳥有了心理準備,但打開盒子後還是愣住了。
快山窯的青白瓷,沒有任何刻劃紋。剔透的青白釉在器身上通體施滿了,在夕陽下,遠處看像盛了一汪水。尤其是呈水藍色的積釉處,像極了黑子的眸色。
是個盤子。
黑子送給了她一個盤子,完整的、沒有一絲裂紋的盤子。
白鳥捧著盤子,動作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小心,很快又把它放回有軟墊的盒子裡:「你該送我一個不鏽鋼盤子的,矽膠、小麥稭稈也行啊。這我要是不小心碎了怎麼辦啊。」
「沒關係的,「黑子道,「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盤子,碎了就碎了,什麼也不能代表。」
白鳥怔了怔,因為黑子和她共同面對了赤司說「盤子」這種話的景象,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她內心對「裂隙」的恐懼的人,她下意識以為這是一個有象徵意義的禮物。
黑子道:「火神君還在外面等我們,邊走邊說吧。」
白鳥抱著盒子,和黑子並肩往校門口走去,路上黑子對她說:「那天和白鳥同學在M記聊天后,很快又聽到了青峰君對你說了那些過分的話……我希望能夠讓白鳥同學感到安定,於是在媽媽熟悉的陶藝師那預約了這個禮物。那個時候,的確是想著,把它作為一個承諾送給白鳥同學。我和白鳥同學之間的盤子是完整的,永遠不會有裂隙。」
白鳥:「謝謝。」即便黑子改變想法了,他也曾是想送出這個承諾的。
黑子繼續:「但是在等待燒制完成的過程中,發生了很多事。輸掉了和青峰君的比賽,又以為火神君也會像青峰君一樣,我度過了一段有些痛苦的時光。但是後來火神君找到我,說他從來沒有想要離開,只是想要分開一段時間,各自成長。」
「嗯。」白鳥點點頭,這件事她已經從火神那裡聽說過了。
「究竟是火神君的表現讓人誤會,還是我太過敏感、患得患失了呢?我突然意識到,我像白鳥同學一樣,因為過去的經歷,在和現在的朋友相處時,都在一邊畏懼、又一邊篤定等待著分離。即便火神君,一直都在用非常真誠的態度面對著我,我卻依然在猜忌他,抱有他遲早會離開的想法,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白鳥說不出話了,她難以避免地想起青峰的嘆息,失望疲憊的眼神,和他最後離去的背影。
「我和帝光籃球部的大家因為觀念不合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的確,非常痛苦的時候,忍不住想過,再也不要打籃球了、要是沒有認識過他們就好了。但是,我忍不住問自己:夏威夷的海灘,校園祭的拉力賽和變裝大賽,廣播室的宣傳稿,我曾經傳出去的每一個青峰君接住的球,一起捧起的冠軍獎盃,我真的想要讓它們消失嗎?」
白鳥看向說這話的黑子,他側臉的輪廓在黃昏的火燒雲下變得模糊,眼中充滿著一種安定又平和的力量。
黑子微微側頭笑著看向她,回答他自己的問題:「是不想的。即使到現在我還是覺得,認識過奇蹟的世代,真的是太好了。」
白鳥輕聲道:「是這樣啊。」
征十郎離開的那個雨天,她跟赤司說,她曾想過,這個世界如果沒有徵十郎就好了;但她沒有說的是,更多的時候是在慶幸,幸好他出現了。
黑子緩緩道:「自從機場那天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人與人之間的聯結,真的能夠用盤子這樣脆弱的東西來代表嗎。我越來越覺得,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永遠看不見也砍不斷的線。愛、恨、喜歡、嫌惡、普通的點頭之交,甚至是匆匆擦肩而過的路人,只要在生命中出現過,這條線就出現了,再也不會消失。時間不能倒退,存在過的就會永遠存在,就算記憶忘卻了,也會在無數個時間和空間的夾縫中保留著。也許,我以後也會和白鳥同學漸行漸遠失去聯絡,甚至,會因為未知的原因和白鳥同學交惡,但這並不代表現在的我們出現了『裂隙』。」
「與其擔心遙遠未來的碎裂,和去承諾沒有辦法保證的將來,只要我們現在每一刻的相處都彼此真誠,不就足夠了嗎。」
「朋友之間的信任和依賴,真的很重要;但是作為獨立的個體,勇敢地面對一切,也很重要。我希望白鳥同學能夠信賴我,也願意作為朋友,為白鳥同學提供安全感,但我更希望,白鳥同學能夠擁有來自自身的安全感。」
他們漸漸走到主樓前,校門口的火神已經出現在視線內,正對他們招手,他另一隻手托著一個M記紙袋,不出意料必定裝滿了小山一樣的漢堡。
黑子停下,也向他揮了揮手,示意看見他了。
白鳥望著遠處的火神,不自覺抱緊了懷裡的盒子:「那個時候說,信賴和信任之間的區別……我好像能明白一些了。」
在她意識到之前,她已經開始依賴著黑子,火神,誠凜的每一個人。
「我明白哲也的意思了,我會努力的,」她轉頭看向黑子,是信任的、依賴的眼神,「能夠遇到哲也,真是太好了。」
黑子的眼中漫起溫暖的笑意:「我也是。很高興認識白鳥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