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離析(五)
2024-09-14 12:13:00
作者: 城喃
分崩離析(五)
在赤司和黑子不斷的傳球下,青峰那天最終拿到了八十分。
他像一個怪物一樣不斷地投籃,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哪怕是井上都在用驚恐的眼神望著他。
這些眼神,落到青峰心裡,他仿佛被這些眼神綁著、拉扯著,最終被捆到了空中。
他拒絕了像往常那般和他的影子黑子碰拳。
下方是萬丈深淵,而他只能獨自一人立於山巔,沒有人能站在他身旁。
那天的賽後安靜極了,每個人都沉默著。尤其是黑子,他意識到了一些無法阻止的變化。
分開的時候,黑子對白鳥說:「白鳥同學,我忽然想到了灰崎君那天的話。」
「嗯。」
「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我也是這樣,黑子同學。這段時間以來,每天都是如此。」
值得她擔心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說,赤司的運動狀態恢復了,但是,白鳥並沒有停止在他的飲食里加入藥物。
盛夏時節,黑子秘密特等席的風景和六月時有了些許的不同,但美麗依舊。
很早之前,白鳥從黑子那裡學會了如何用鐵絲打開門鎖。這看起來是完美的白鳥同學絕不會做的、極其不得體的行為,但黑子沒有多問,他非常坦誠和耐心地教會了白鳥,在白鳥第一次靠自己打開鎖後,露出了像小孩子一樣的笑容。
但是這一次,打開舊教學樓樓頂門鎖的時候,白鳥的表情有些哀傷。
她感到很抱歉,要用這個充滿回憶,對黑子來說很重要的地方來和赤司談這些糟糕的事。
白鳥把赤司約到了舊教學樓的樓頂。
聽見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白鳥轉過身,看向如約而至的赤司,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
赤司神色如常:「凜是指哪件事?」
「為什麼要那樣對待青峰同學和黑子同學?征十郎是知道那樣的命令會造成什麼後果的吧。」
「青峰遲早要面對現實,在球場上恍惚成那樣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我只是盡到隊長的職責,把他從夢裡叫醒而已。至於黑子,他是青峰的影子,也必須要面對光芒和以前不同了的事實。」
「即使青峰同學再也不能開心地打球了也沒關係嗎?」
「凜,為了勝利,是需要做出一些犧牲的。」
「以『赤司征十郎』為代價也在所不惜嗎?」
赤司怔了一下。
「我看到了,」白鳥輕聲說,「征十郎倒掉了我準備的果汁。」
赤司說不能在藤原家住得太久,會引起他父親的不滿。他回到赤司家住後,白鳥不能再用睡前牛奶做遮掩,於是每天都會準備一瓶鮮榨果汁給他。
「我一直在想,征十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一些改變,你對這些改變的看法又是什麼。我一直跟自己說,征十郎不會希望自己變成那種只是為了勝利而活的人,所以勸說自己站在你的對立面。」
「現在看來,你一直都知道啊,我為什麼來日本,你也知道吧。」
白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如果,征十郎一開始就決定了要拋下我,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
「凜……」
赤司下意識靠近她,但白鳥很快就往後退去,赤司只好止步。
「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也是最近才發現的,」赤司解釋道,「身體狀態的改變是在住進藤原家開始的,於是有了一些猜測,然後,追查了一些事情。才意識到為什麼我的記憶有時會出現空缺。」
「我從來沒有要拋下凜的意思,不管是哪一個赤司征十郎,凜對我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白鳥低聲問道:「你是覺得,把我交給他也沒關係嗎?」
赤司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那,我不想看到你了,」白鳥垂著頭,「我想跟他談一下。」
再睜開眼的時候,赤司的瞳色產生了一些變化。
「凜,又見面了。」
白鳥認真地打量他,忽然笑了:「完全是兩個人啊。」
「喂,」她非常粗俗地、非常不「白鳥凜」地叫了這個赤司一聲,「你這傢伙好像不太喜歡別人俯視你對吧。」
白鳥轉身迅速地爬上了頂樓圍欄的平台上,常年的球隊訓練讓她的動作非常靈活,她站在高台上,腳後跟後方就是毫無遮擋的高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赤司。
赤司皺了一下眉。
「我們來打賭吧,赤司征十郎。」白鳥道,「我打賭,他根本不放心把我交給你。」
話聲剛落,她重心後移,毫不猶豫地向後倒去。
「凜!」
籃球運動員的本能讓赤司迅速動作,他衝上去抓住了白鳥的胳膊,直接把她從高台上拽了下來。
白鳥跌到他懷裡,很熟悉的懷抱,白鳥緊緊地抱住他,劫後餘生般喜悅,不是因為沒有墜落而開心,而是因為赤司回來了而開心:「太好了。」
白鳥道:「我爬上去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我。」
「嗯。」
「關鍵時刻奪回了身體的使用權,」白鳥說,「征十郎其實也不相信他吧。」
赤司不得不承認了:「……是的。」
青峰問過,黃瀨和桃井之後也問過,猜謎研究會蓋章拉力賽拿到第一名後,白鳥到底在赤司的耳邊說了什麼呢。
確實像青峰和黃瀨說的那樣,白鳥沒有辦法對赤司說出「我喜歡你」這種話,但是,即便如此,她很確定的是,她的生命中絕對不能沒有赤司征十郎。
「請不要拋下我,征十郎。」
當時,白鳥走上前,抱住赤司,在他耳邊輕輕這樣說道。
「還剩最後一場比賽了,」白鳥輕聲道,「等到這次全中聯賽結束後,征十郎就退出籃球部,重新開始服藥吧。」
「好的。」
赤司最終應允了。
之後,最後的一場比賽,依舊是,勝利。
帝光中學全中賽二連冠,衛冕成功。
赤司沒能立刻退出籃球部,比賽完開學後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了,白金教練因為身體原因退出了帝光籃球部,青峰始終沒能調整好狀態,紫原在球場上也越來越任性。
隊伍還需要赤司,至少在目前,赤司不能離開。為了安撫白鳥,赤司在賽後就開始繼續吃藥,但白鳥的不安並沒有因為赤司服藥而減弱,尤其是在現在籃球部氣氛如此緊張的當口,只要赤司和籃球部還存在一絲關聯,白鳥始終都沒辦法放下心。
不過,赤司確實在認真地和綠間做工作上的接洽,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退出籃球部了,並不是在哄騙白鳥。
赤司要離開,白鳥自然也要跟著他一起離開,因此也有一些工作上的內容要交代給綠間,讓他轉達給之後的保健員。
綠間問:「下定決心了嗎?」
「綠間君也這麼問過征十郎吧,他怎麼說?」
「赤司說,不想讓你再擔心下去了。」
「這樣啊。」
「要退部的事,和教練說過了嗎?」
「還沒有,目前只跟綠間君說了。征十郎覺得,現在隊伍里的氛圍……不是很合適的契機。」
「確實,」綠間望向球場,青峰和一軍的其他人又起了衝突,好像是因為青峰不滿一軍的人這麼輕鬆就被他過了,「而且,董事會那邊,你們可能會遇到一些阻礙。」
奇蹟的世代成了帝光籃球部絕佳的宣傳口,三年級退出以後的這段時間,董事會開始強制要求每一場比賽奇蹟的世代都要全員到場,赤司退部會導致奇蹟的世代不完整,恐怕會妨礙到很多人的利益。
「是的,」白鳥垂下眼帘,「而且,征十郎父親那邊也……」
白鳥是赤司的未婚妻,到日本後如果不和赤司家走動就太不像話了,因此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跟赤司去他家,拜訪赤司的父親。綠間的話讓白鳥想起前幾天她去赤司家吃晚飯時,聽到的父子二人間的對話。
赤司的父親對赤司帶領的隊伍衛冕很滿意:「文武雙全,在各方面都要出類拔萃,這才是赤司家的人應該有的樣子。」
赤司或許已經習慣了,但在這樣的話語下,白鳥無法抑制地感到呼吸困難。
因為之前的爭執,青峰在訓練中途跑了出去,教練跟去追他,回來的時候卻只有一個人。
「以後青峰,」教練宣布,「如果不想訓練,就可以不用訓練了。」
黃瀨叫道:「什麼啊,是不是不太合理啊教練?」
新任的年輕教練艱難道:「只要青峰來參加比賽,獲勝,就可以了。」擔心青峰會徹底放棄籃球,他不敢再逼青峰來訓練了。
白鳥立刻看向了赤司。
——「凜,為了勝利,是需要做出一些犧牲的。」
赤司那天說出的話,和現在的這個隊伍的目標是多麼吻合啊。
究竟是赤司的理念改變了這個隊伍,還是這個隊伍在推著赤司改變呢。
果然,必須要讓赤司離開籃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