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離析（三）

  分崩離析（三）

  白鳥聽說過很多關於灰崎祥吾的事情，但第一次見到他，還是在八月，全中賽的開幕式上。

  男生們先去開幕式列隊了，白鳥和桃井留在休息室里整理東西，為列隊後不久就要開始的第一場比賽做準備。

  

  白鳥除了要負責冰袋噴霧紗布繃帶骨折固定板這類常用醫用品，還準備了幾盒檸檬蜂蜜——因為眾所周知的理由，白鳥的到來簡直是救了飽受黑暗料理折磨的籃球部。

  有腳步聲響起，停留在休息室門口。

  桃井和白鳥擡頭一看，灰發男生抄著兜站在那，望著「帝光中學休息室」的字牌若有所思的樣子。

  桃井楞了一下：「灰崎君？」

  灰崎擡起眼皮，昂了昂頭算是打招呼了：「喲，桃井。」

  「你怎麼……」

  「去年的參賽選手想要混進來還是很容易的吧。」

  去年還跟這個隊伍一起在這個比賽中拿到冠軍，現在就成為了局外人，他心裡大概也很複雜。

  「我不是那個意思。」桃井尷尬道，「是找他們有什麼事情嗎？」

  「不是找他們，」想到那群人，灰崎顯然有些不耐煩，「我是來找她的。」

  他伸出手，手指指向桃井的旁邊。

  灰崎：「白鳥凜是吧？」

  桃井怕他要找白鳥麻煩，下意識擋在她面前，被白鳥輕輕按住了。

  白鳥對桃井露出一個微笑，示意她不要緊張，白鳥微微鞠躬：「是的，你好，灰崎同學，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灰崎歪頭，舔舔嘴唇，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是有人找到我，想要花錢讓我來找你麻煩啊。說什麼，要把白鳥凜那個婊子推下神壇之類的話。」

  桃井很快想到論壇上的詛咒，嚇了一跳：「灰崎君不要亂來啊，這附近一直有保安巡視，赤司他們也很快就要回來了！」

  她衝上去想要關上休息室的門，灰崎卻一下子把門按住了。

  白鳥很平靜：「那麼，灰崎同學答應那個人了嗎？」

  「那種事情，當然沒有啊，」灰崎漫不經心，「畢竟我最討厭被人操控，沒有人可以要求我做什麼，只有我想做什麼。」

  桃井正鬆了口氣，灰崎又道：「所以我是真的對你感興趣才來找你的。要命，把赤司征十郎完美的未婚妻推下神壇這種事，光是想一想，就感到渾身激動啊。」

  「這樣啊，」白鳥問，「那麼灰崎同學打算怎麼做呢？」

  「拿著錢來找我的人，說要讓我把你的衣服扒光，把照片發出來。至於我想對你做什麼，怎樣都好，說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怎樣都會幫我擺平的。怎麼樣，期待嗎？」

  「這樣啊，很惡毒呢。」依然是沒什麼波瀾的聲音。

  「誒——什麼嘛，」灰崎被逗笑了，「你竟然不害怕啊，太有趣了。」

  ——「是啊，真是太，有，趣，了。」

  突然從身後出現的咬牙切齒的聲音實在是太耳熟了，灰崎的後領被拽住，回頭一看就看見虹村那張瘟神臉。

  不僅是虹村，除了赤司以外的正選都趕到了。

  「灰崎，你這傢伙，是不是又欠揍了？」

  「虹村？！」

  「說過很多次了，要叫前輩吧？！」

  在部期間被從遊戲廳抓住，然後強行揍去參加訓練的經歷實在太多了，以至於灰崎一看到虹村就感到腮幫子痛。

  在虹村又打算讓灰崎領略一下熟悉的味道時，白鳥及時制止了他：「虹村前輩，打架被看見是要被勒令退賽的。」

  虹村悻悻地放開灰崎。

  「還好吧，小白鳥，」黃瀨緊張道，「幸好小桃子及時撥通了小青峰的電話。」

  「請大家放心，我沒有事，而且，灰崎同學應該只是來——」

  「灰崎。」

  赤司的聲音。

  年輕的隊長從遠處一步一步走來，面容平靜，狹長的雙眼中毫無人類感情的波動，其中一隻眼睛原本薔薇色瞳仁下暈著不同尋常的暗金光輝。

  「沒事吧？」他走到白鳥旁邊，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道，「對不起，被記者纏住了，來遲了。」

  非常體貼的話語，但是語氣中，毫無關切。

  征十郎……

  白鳥難以抑制地對身邊的人感到陌生和驚恐，僵硬地扭頭看向他的側臉。

  赤司遠遠地望向灰崎：「灰崎祥吾，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出現在我和凜的面前。」

  是不容置喙的語氣，沒有留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雖然意識到赤司和平常有些不一樣，但是天生反骨的灰崎還是下意識地反駁了：「嗤，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啊？」

  「因為——」

  赤司鬆開白鳥，轉身，直面著灰崎。

  被這樣異色雙瞳注視著，灰崎忽然感覺到，他的過去、現在、未來，無所遁形。

  灰崎忽然腿一軟，控制不住地跌到地上。

  「因為，我的命令，是絕對的。」

  「還有，麻煩你轉達給讓你來這裡的人，」赤司留給灰崎的最後一句話是，「身為豪門千金無憂無慮張揚跋扈的人生，到此為止了。」

  這樣的赤司，好像站在很遠的地方。

  他沒有絲毫的憐憫，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沒有任何與人性相通的地方。

  「凜。」

  打發灰崎離開後，心思各異的眾人離開休息室前往場館，赤司和慌亂的白鳥落在最後。

  「想了想，還是做一下自我介紹比較好，」赤司勾起嘴角，「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我是，赤司征十郎。」

  ***

  那之後白鳥的記憶，變得有些混亂。她只記得後頸不斷冒著汗，機械地跟著桃井移動，麻木地在場邊坐著。

  直到第一輪結束休息時，赤司摸了摸她的頭髮：「凜？怎麼了，是被灰崎嚇到了嗎？」

  是關切的，擔憂的，溫柔的赤司征十郎。

  「征十郎……？」

  「對不起啊，」赤司的手在她後背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捋著，「當時是我來晚了，以後不會離開凜這麼久了。」

  白鳥抱住他，在賽場邊上，就這麼挨著他頸窩痛哭了起來。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識到赤司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大多數人只是想，雖然白鳥平時是那種非常得體和落落大方的女孩，但遇到這種事情……果然還是被灰崎嚇壞了吧。

  帝光順利地贏下第一場比賽，挺進下一輪。

  因為贏得太過順利，連想要慶祝的想法都沒有，更何況今天白鳥還出了這種事。於是大家比賽完後就直接解散了。

  「今天可以一起吃晚飯嗎？」

  在回藤原家的車上，白鳥這樣問。

  赤司畢竟還是姓赤司，雖然自從白鳥來後，每天都會接送白鳥上下學，但大多數時間還是要趕回赤司家，和父親一起吃晚飯的。

  「好的，」赤司立刻道，「我跟父親說一下。」

  「那今天可以，留宿嗎？」

  「當然。」

  「多住幾天也可以嗎？」

  面對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他離開的白鳥，赤司一概，毫不猶豫地答應她的請求。

  因為不想老人擔心，他們沒有跟藤原誠一提起今天發生的事。吃完飯後又一起寫了作業，赤司一直在觀察白鳥的狀態，看她穩定了很多後，才催她去洗漱休息。

  說過晚安後，白鳥又敲響了赤司的房門。

  「請進。」

  白鳥推開門，手裡拿著陶瓷杯：「征十郎在這裡真是太好了，小澤小姐每晚準備的牛奶實在是太多了。」小澤是負責照顧藤原誠一起居的女傭。

  陶瓷杯里剩了半杯牛奶，還是溫熱的，赤司在白鳥的注視下，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因為是假期時間的比賽，所以賽程安排得很密集，其餘的時間也多在學校里訓練，因此八月接下來的時間，籃球部的大家幾乎每天都會見面。

  「赤仔最近的傳球怎麼軟綿綿的啊——」

  上午的訓練結束，午休時間，紫原對赤司慢吞吞道：「那，我的天婦羅分你吃吧，非常好吃哦。」

  「謝謝，不過還是不用了。」

  「沒關係嗎小赤司，」黃瀨問，「最近狀態好像不太好呢。」

  綠間低著頭專注安靜地進食，聞言沉默地推了下眼鏡。

  「是的，」赤司並不避諱，「最近有時會感到用不上力，不過，我會努力調整的。」

  「哈？」青峰撐著頭笑，「哎，赤司，你最近是和白鳥住在一起吧。」

  赤司無奈地警告他：「青峰，夠了。」

  青峰笑著舉起手，一副投降的樣子。

  不過他也是因為女孩子們都不在才會這麼放肆地調侃赤司。

  赤司問：「凜和桃井呢？嗯……黑子是不是也不在？」

  這一次，透明少年沒有突然現身說他就在旁邊，看來是確實不在。

  紫原解釋道：「唔——月亮妞還在和那些錄像帶較勁，小鳥妞和黑仔去樓頂拿曬乾的毛巾了。」

  拿毛巾只是藉口。

  樓頂上，除了白鳥和黑子還站著第三個人。

  「很抱歉這樣突然把灰崎同學叫出來，」白鳥對灰發少年道，「但是，我和黑子同學，都有話想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