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2024-09-14 12:11:42 作者: 辣雞上帝

  第 24 章

  「出來吧,世一,你的這輪成績作廢。」

  潔世一站在福山瞬身後不知多久,手指還是冰涼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平常他很喜歡觀察福山瞬,只要有她在的場合,目光總會在不經意間追隨過去,時時顧盼。

  但現在,五分鐘了,潔世一低著頭,視野里是綠蒙蒙的草坪和自己的雙腳,不遠處就是福山瞬,只需要稍微一擡頭就能看到她的鞋跟,但他沒有。

  他擡不起頭。

  被裁判吹黑哨,相信踢足球的對此並不陌生,不論是社團玩票性質地參加比賽,還是國際上的大型比賽,黑哨總是或多或少、但堅定不移地存在著。

  但它不該在這個地方出現。

  

  潔世一小心翼翼地吸氣,不到一半就覺得已經要被撐爆了,於是被迫在缺氧的狀態下吐出。

  至少,至少不該在福山瞬的周圍出現。

  他覺得喉頭有東西作梗,細細感覺,發現是從心臟傳來的刺痛。

  千切豹馬想要安慰他,更想為他打抱不平。但在這個為她而組織的選拔賽上,福山瞬擁有絕對的權力和威懾,此時冒然開口才不理智。所以他最後只能張了張嘴,然後憂心忡忡地閉上。

  有了潔世一這個先例,大家心中存疑,斷斷續續開始有人摔倒,舉報,第二輪選拔非常不順利。

  福山瞬每一次都很耐心,首先關心摔倒的選手有沒有受傷,然後申請查看監控。

  然後判黑哨。

  也不全是黑哨,那些一眼就能看到並未違規的行為,她會很快給予安撫和認可,但對於可判可不判、需要花時間細看的那種監控錄像,就會直接判斷選手違規。

  「背後鏟人,出來吧,這輪成績作廢。」

  「是手球噢,成績作廢。」

  「惡意拉扯,這輪成績作廢,等下一輪吧。」

  福山瞬把又一個被判犯規的選手拉到身邊,然後雙手舉在嘴邊成喇叭,大聲喊:「大家注意,不要犯規啊!要確保自己和身邊人的安全,小心小心!」

  站出來的人越來越多,等到時間到時,福山瞬身邊已經站了不少人,除了上一輪的獲勝者千切豹馬,其他人全都一副臭臉,有的默不作聲,有的竊竊私語。

  原本十分鐘的時間,因為不斷有人摔倒,福山瞬一次次叫停,等最終10分鐘倒計時結束時,真實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近20分鐘。

  這輪不比上一輪,勝利者站出來時面色並非輕鬆茫然而是無比凝重,其他人的臉色大多不太好看,訓練場內像被暴風雨來臨前的層層陰雲壓住神經,空氣潮濕而冰冷。

  「恭喜獲勝——開心嗎?很開心吧。快跟大家分享一下勝利經驗。」福山瞬歡快的聲音響起來,平常聽起來悅耳甚至有點讓人膩煩的語氣,在此刻顯得異常違和。

  明明氣氛如此僵硬,她還在若無其事地繼續當她的幼兒園老師,仿佛看不見眾人眼裡的驚疑不定。

  福山瞬:「喲西,勝利者站在我身後,然後其他人歸位,第三輪馬上要開始啦。」

  在第二輪被犯規罰出場的選手們被安排在她身後,聽罷頓了頓,腳步遲緩地向選拔場地內走去。

  當這些選手一個個經過福山瞬的身邊,大姐姐會鼓勵地拍拍他們的後背、手臂或肩膀,說幾句勉勵的話:「這次要小心啊,再加把勁,沖沖沖。」

  小心什麼,小心再被你吹黑哨嗎?

  你自己小心點吧!

  潔世一最後一個遲遲邁開腳步,等他走到福山瞬身邊的時候,這裡已經變得空曠了,大部分人都回到了場地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人不多了,還是沒注意到,福山瞬沒有拍他的肩膀,也沒有看他,而是對著人群說:「這次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注意腳下,注意安全,不能犯規噢。」

  她比了個OK的手勢:「一般來說犯規黃牌超過兩次就要罰下場了,姐姐知道大家第一次玩這個遊戲,所以這次特例,犯規超過三次才被罰下,不能參加選拔賽了。」

  她好像覺得自己很善良:「親愛的們,不要辜負姐姐的期望呀。」

  潔世一停下回場內的腳步,一咬牙,轉頭:「福山前輩。」

  「嗯?」福山瞬語氣如常,說,「怎麼了?」

  那雙蓮花色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潔世一突然意識到,這是從昨天下午以來兩人第一次有正面接觸。

  「我……」喉結滾動,潔世一聲音莫名乾澀,「我可以,不參加這一輪嗎?我下一輪再上。」

  「可以。」

  福山瞬答應得特別乾脆。

  教練辦公室。

  帝襟杏里再也無法忍耐了。

  「這是在幹什麼?這個訓練有什麼意義嗎?」她努力讓自己平靜對話,「我不理解,繪心教練,這種訓練有多容易受傷,你不清楚嗎?」

  繪心甚八:「這些人都受過專業的摔倒訓練,不會輕易受傷的。」

  帝襟杏里:「精神上的創傷就不算傷口了嗎?」

  即使再怎麼利己主義,這群孩子也十六七歲,最是滿懷希望、憧憬榮耀的年紀,是整個人類社會都應該主動保護、努力為他們創造純潔環境的花朵。

  黑哨本身就是一種對運動員創傷極大、不負責任的行為,現在還由福山瞬——這個平常一直以溫柔可親大姐姐形象示人的女人——來親自為之。

  難以想像,那些仰慕憧憬她的男孩們,被姐姐吹黑哨背刺的時候,是怎樣的迷茫與痛苦。

  繪心甚八:「但這是世界足球必須要學會的東西。」

  「這是世界足球嗎?」

  「這是。」繪心甚八擡起頭,黑眼圈如同鬼魅,扒在他身上揮之不去,「這就是世界足球。」

  世界比賽上就是會出現這種情況。

  繪心甚八:「沒有一顆能容納世界足球的心,要怎麼登上通往世界舞台的階梯?」

  「這裡是青訓營,是澆灌孩子們夢想的地方。」

  「是的,這裡是青訓營。但這裡不是培養日本好好球員的青訓營,Blue Lock是培養世界前鋒的青訓營。」

  「看吧。」繪心甚八點了幾下滑鼠,一個屏幕亮起,是一段比賽錄像。

  錄像中,蓮花眼的女前鋒與凪誠士郎幾乎疊在一起,四條腿都朝著前方的足球,危險地別在一起,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扭成麻花倒地受傷。

  這一幕發生在福山瞬來的第一天,5v5測試比賽中,當時帝襟杏里剛好在,把她嚇了一跳,事後還怒於福山瞬為了搶球太不小心。

  當時她就覺得福山瞬踢球太沒有安全意識了。

  那時候繪心甚八說,「沒有安全常識的是我們的選手。」這時候繪心甚八也說。

  他點擊播放,屏幕里就在兩人快要倒地受傷時,千鈞一髮之際,福山瞬緊急調整了姿勢,將雙腿從凪誠士郎的雙腿中分離開,使得兩人都逃過了擰成麻花受傷的結局。

  值得注意的是,他將兩人倒地後,福山瞬第一時間爬起來面色焦急地關心凪誠士郎的情況,表現得好像人家受了重傷一樣,把凪誠士郎自己都看蒙了,繪心甚八將這一幕放完才點擊了暫停。

  「看到了嗎?」

  不等帝襟杏里反應,繪心甚八又調出一段視頻。這段錄像不在訓練場,而是在外面的走廊里,是廁所附近走廊的監控視頻。

  視頻中糸師凜與福山瞬說了幾句話後,就要離開,從她身邊一過,突然膝蓋一彎毫無防備地摔倒,福山瞬趕忙跑過去關心他,面色關切又有點愧疚,好像摔倒的真的是她年幼無知的親弟弟。

  這個帝襟杏里沒見過,但她第一眼就皺起眉頭,說:「福山瞬選手這是?」

  「你覺得是她故意的?」

  「不是嗎?」帝襟杏里說,「糸師凜選手我知道,就算不是糸師凜選手,一個普通的十六歲學生,都不可能在正常走路的情況下這樣摔倒。一定是她動了手腳。」

  「你憑什麼這麼覺得?」

  「什麼?」帝襟杏里被他莫名其妙的質疑問得有些不悅,「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你有證據嗎?」

  帝襟杏里氣笑了:「這段錄像不算證據嗎?」

  「算嗎?」繪心甚八不帶感情地說,「這段走廊里只有這一個監控攝像頭,只有這一個角度的拍攝畫面,把這段錄像放在球場上,糸師凜因此受了重傷,誰可以認定,福山瞬是故意的?」

  「……」帝襟杏里說,「這只是一段走廊監控……」

  「沒錯,這只是一段走廊監控。而我說,她不是故意的,這只是個意外而已。」繪心甚八說,「現在你要怎麼樣?」

  不,應該問:你能怎麼樣?

  「……」

  「我們不僅要順著福山瞬,我們還得感謝她呢。」繪心甚八說,「畢竟,她大部分情況真的如她所說,是個好相處溫柔姐姐。」

  「……他們會受到很大的打擊。」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選拔賽,如果這樣就受到打擊一蹶不振的,如此弱者,不如不要踢球。」

  嘩嘩嘩。

  福山瞬從廁所里走出來到水池旁洗手,一邊笑著對鏡子說:「這是哪本書教的招數嗎?怎麼一個個都來廁所堵我啊。」

  鏡子裡,潔世一站直身體,朝她深深鞠躬:「前輩,我想跟前輩道歉。」

  「誒?」

  福山瞬驚訝地說,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

  潔世一保持鞠躬姿勢,誠懇道:「之前,前輩想要關照我,讓我直接通過選拔賽的事情,我當時沒有真切領略到前輩的好意,竟然拒絕了前輩,辜負傷害了前輩的心意。對此,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福山瞬轉過身,快步走過來,沒來得及擦乾的雙手不知所措地交握在胸前:「世一,怎麼會為了這種事情道歉呢?快起來快起來。」

  潔世一執意不動,她只好用潮濕的手摸摸男孩的臉,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扶起來一點。

  潔世一微微起身,仰著頭,乾淨的臉蛋被摸得濕漉漉的,顯得湛藍的雙眸更加澄澈了,像兩顆亮晶晶的藍寶石,試探問道:「前輩,可以不生我氣了嗎?」

  福山瞬雙手捧著他的臉,認真地說:「世一,姐姐永遠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別擔心了,好嗎?」

  她雙手捏捏潔世一的臉蛋,蓮花眼笑成兩個小月牙:「世一,好乖的孩子。記住了嗎,以後不需要為這種事情跟我道歉,姐姐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對你生氣的,嗯?好乖。」

  她的手濕乎乎的,帶著冰涼的潮氣,下手又不知輕重,本該是令人不適的觸感,潔世一卻半合著眼,放鬆般地輕輕吐出一口氣,就連臉上被捏痛的地方都覺得比之前要舒服。

  「為什麼突然這樣,是選拔賽判罰把你嚇到了嗎?」福山瞬心疼地說,「別怕,世一,這只是一項足球訓練而已。即使最後你沒有通過選拔賽,姐姐也不會因此生氣。」

  潔世一抿了抿唇,伸手輕輕地抓住福山瞬的手腕,頓了頓,手指向上滑了一點,復住她的半個手背,臉上的水漬從眼下滑落,像剛哭完的孩子。

  「我不想讓前輩失望。」潔世一眼瞼低垂,「我想,成為世界第一射手,我想和前輩一起踢球。」

  潔世一:「我,真的很想和前輩一起踢球。」

  走廊里很安靜,關掉的水龍頭裡滴下最後一滴水,落在陶瓷水池裡,發出一聲輕響。

  「那你就要努力了。」福山瞬說,「要比現在更加努力,竭盡所能,絞盡腦汁,用盡全力,無所不用其極。」

  她說:「嘛,畢竟我們世一是利己主義前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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