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三號球場的邊緣休息區，福山瞬的手機時不時亮屏，以職業球員的操守來說，訓練過程中禁止攜帶無關物品入場。但沒人顧得上關注這件事。

  福山瞬並不是中場，而是一名前鋒。這個消息讓她整個人的性質都不一樣了。

  就像是學習成績，當你的藝術生同學考了比你高很多的分數時，驚呼牛比之餘，因為心中明了你們在高考時並不是一個賽道的，心裡也不會有太大壓力，頂多呼喊一句老天爺你的親生孩子有點多之類的話。

  但藝術生同學搖身一變，成為了和你考一張卷子用同一個指標的——同桌。

  受不了。受不了一點。

  像探照燈一樣聚集在福山瞬身上的目光頓時變了味道，從單純的探究進化，帶著濃濃的侵略意味，眼前的男孩們眼中滿滿驚異，警惕，敵意，以及渴望吞噬掉她的欲望。

  

  福山瞬輕輕吸了一口帶著新鮮草汁的空氣。置身於如此熾熱目光的中心位置，她扭了扭脖子，身姿挺拔，面帶笑容，緩緩掃視眾人，與每個選手短暫眼神相接。

  啊，她站在舞台正中央。

  如魚得水。

  「[RE·AL]青年一隊的首發10號中鋒。」繪心甚八舉起手中的一份文件，正是福山瞬的足球履歷，「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糸師凜：「不能踢一對一了。」

  如果是更偏向於指揮和傳球的中場，也許他們能試著尋找她在一對一過程中的弱點，但對於以進攻射門為唯一使命的前鋒來說，一對一則是更熟悉和擅長的比法。

  不說福山瞬那恐怖的身體素質和技術，單說她踢了十多年的職業足球，一對一的經驗可以說碾壓這群大部分都是學校社團里出來的前鋒。

  不過最先說出這種幾乎等同於認輸的話的人，竟然是驕傲的糸師凜，眾人一時間有些詫異。

  作為Blue Lock里唯一一個有過和職業選手一對一經驗的人，糸師凜面上不顯，實際花了很大勁才抑制住內心的不服和憤怒，想要得到分數，就不能拘泥於眼前的一時置氣，他必須冷靜地考慮。

  要冷靜。冷靜。

  冷靜。

  糸師凜咬住口腔內部的肉磨了磨，聲音愈冷：「蠢蛋們，你們還沒發現嗎？」

  「一對一才是福山瞬的舒適圈。」

  想要從她手下拿到分數，就要跳出她的舒適圈。

  蜂樂回單腳顛了顛球，足尖一鉤一挑，穩穩將球踩在腳下，他站在曲線跑道的起點，擡頭向前方看去，曲折蜿蜒的道路兩旁排列著整整齊齊的前鋒，每一個都蓄勢待發，如同餓狼。

  他轉了轉頭，越過選手們，在曲線盡頭看到了一抹多巴胺色，那是福山瞬編了彩辮的腦袋。

  看回前方，蜂樂回放球後退兩步，腳尖踢了踢草坪，深吸一口氣。

  「準備——開始！」

  砰！

  開始的話音未落，少年已經帶球衝過了起點線，牆上的大屏幕快速閃爍，1，3，6……

  屏幕上數字變換的同時，曲線跑道兩旁的選手們袖標隨之亮起，由於隨機性且蜂樂回剛剛起步，袖標更多在他前方的人手臂上亮起，這意味著他在到達終點之前需要面對相當數量的選手來斷球。

  蜂樂回還算幸運，這一波亮袖標的選手大多位於跑道中段，在這段距離內幾乎沒幾個人攔他。

  視野中，近處的道路暢通無阻，遠方的路則略顯擁擠，蜂樂回快速轉動蜜糖般的眼珠，在遠處因袖標亮起而進入跑道的人臉上一掠而過，全力辨認。

  不認識，不認識，眼熟，技術一般，技術一般，沒說好……

  看到某一個人時，他眼前一亮，不假思索地將球踢出去。球脫離蜂樂回的腳下，朝遠處飛去，且距離蜂樂回越來越遠，遠過頭了。

  福山瞬疑惑歪頭。

  踢這麼遠，怎麼帶球？

  「不是帶球！」

  御影玲王穩穩接下蜂樂回踢來的球。身份轉換，大屏幕上的數字隨他的站位切換，從7直接跳到了18，在數字18顯示的一瞬間，跑道兩邊11個袖標同時亮起，同時入場。

  頃刻間跑道已經無比擁擠，御影玲王飛快轉頭朝終點附近的幾人瞥了一眼，沒有隨機到他們，餘光里閃過一點白色，他沒有黏球，直接一腳將球高高踢飛出去：「接著！凪！」

  凪誠士郎跳起足弓停球：「唔。」

  凪誠士郎身份轉換，他的站位更靠後，大屏幕再切，跳成數字29。

  又有十一人加入戰場。

  其中，位於距離終點第三近的潔世一終於動了。

  凪誠士郎眨了下眼，又是沒有黏球，一腳把球踢飛，球帶著勁風，穿過層層人群之中的空隙，落在一隻腳下。

  「目前，福山瞬面對我們的優勢有兩點。」開球之前，糸師凜對他們說，「她的客觀技術，和她對我們的了解程度。」

  福山瞬對Blue Lock任何一位選手的了解之深，足以讓她在他們站上跑道起點時，就想出對應各人特點的對抗手段。

  「她雖然斷球快又狠，但處理極其細膩，我們身上微小的缺點都能叫她抓住，像蛇的七寸一樣咬死。」御影玲王分析道，「所以要想拿分，就得充分發揮我們的優勢。」

  「我們的優勢是什麼？」

  「人多。」

  「……」

  嗯，怎麼不算呢。

  福山瞬好奇地看著黑白相間的球在男孩群中彈簧球一樣彈來彈去，每一個拿到球人都不帶球而是飛快地把球向更遠的地方踢走，球以Z型軌跡飛速向終點靠近。

  這種踢法讓持球之人快速切換，上一秒還是可愛型弟弟，下一秒變成富家少爺弟弟，再下一秒又變成娃娃臉礦工，看得福山瞬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球終於落到潔世一腳上，同時，大屏幕數字跳成31，距離終點最近的三人袖標同時亮起。

  亮袖標的人第一時間卻並沒有攔截潔世一，而是衝進跑道，一齊向終點飛奔而去。

  五秒倒數。

  「用最快的速度，最近的距離，跑到終點線需要大約一秒半的時間。」潔世一說，「等你們跑到終點，我會傳球給距離我最近的人。」

  福山瞬蓮花色的眼眸從潔世一身上撤掉，轉而看向跑來的三人。

  「畢竟帶球射門者要突破其他選手的阻礙到達終點時，其他選手的袖標才會全暗。」潔世一觀察了兩輪，才發現這一條隱形規則，「但沒人說選手不能越過終點線。」

  而福山瞬身後還有一條線，在之前的兩輪訓練中，她從來沒有跨出過終點線一步，也沒有後撤越過那條線一步。

  所以，「真正的終點線其實並不存在，那兩條線都是給福山瞬的限制。」說到這，糸師凜有種被小看的憤怒，陰沉下臉，但語氣依然冷靜，「對我們來說，真正的『終點線』是在前方的選手。」

  只要前方仍存在斷球的選手，帶球者就不算突破阻礙到達「終點」，所有人的袖標也不會因此全暗，而是遵循亮五秒的規則。

  四。

  糸師凜距離終點最近，千切豹馬袖標更早亮，速度更快，第一個到達，最後是蟻生十兵衛。

  「我們只有最多三秒的時間。」千切豹馬評估過後，伸出三根手指。

  三。

  潔世一飛起一腳，球划過一道凌厲的直線被糸師凜停住，福山瞬盯著他眼都沒眨，右腳腳掌蹬地，已經做好斷球準備。

  另一側，蟻生十兵衛一腳跨過禁區線，繃緊肌肉，狠狠撞上前來斷球的福山瞬的肩膀。

  肌肉相撞，發出一聲有力的悶響。真像撞了一座山，蟻生十兵衛瞳孔微縮，不由慶幸有時光青志經驗在前，他這次的目的並不是撞開，而是撞歪福山瞬的重心。

  福山瞬身形果然一歪，卻腳尖順勢調轉，正好堵在糸師凜射門路線上。

  二。

  蟻生十兵衛：「所以，誰來射門，誰是誘餌？」

  糸師凜一腳將球踢起，不是射門，而是給蟻生十兵衛。

  眼看球即將貼臉，蟻生十兵衛頭往後仰，準備頭球之時，緊貼著他的福山瞬腳步變換，像一座山一樣撞過來，擋住了他頭球射門的發力路線。

  額頭頂上足球，蟻生十兵衛毫不遲疑，一頭將球向下撞飛。

  是誘餌！

  他並不是想射門，而是要傳給千切豹馬！

  千切豹馬全力衝刺，準備接球，福山瞬鬼魅般閃現到他面前，橫插一腳直接擠占了他的跑位。

  一。

  他咬緊牙關試圖突破，卻只是徒勞，他的假動作在福山瞬眼裡好像直接被過濾掉了，只剩下真實的企圖。

  這企圖被福山瞬無情斷送。

  「可惡！」

  福山瞬切斷千切豹馬的射門機會，眼前卻忽然閃過一抹綠松石的光，是糸師凜！

  球沒有碰過千切豹馬，袖標還沒暗！

  最後半秒！

  福山瞬上前搶斷，糸師凜拼盡全力抵抗，盯著球瞪大了雙眼，對射門的渴求幾乎將雙目燃燒，「我來——射門！！！」，頂著福山瞬的力量擡起右腳蓄力。

  蓮花色的眼珠向下微微轉動了一點，福山瞬看了眼他的右腳，向前沖了半步，停下了。

  球在糸師凜腳上停滯一瞬，炮彈一般朝靶子沖了出去。

  砰！

  足球緩緩從靶子上掉下來，在雪白的靶子上留下一個圓形的印記。

  剛好與紅色靶心擦肩而過。

  射門失敗。

  「啊哦，天啊！」

  「太！太太太可惜了，就差一點點點。」女前鋒跺了跺腳，替他們激動，「小凜今天運氣不太好呢，實在是太可惜了。」

  為了顯示自己有多與他們共情，福山瞬又重複擡頭看了靶子上那個偏掉的球印好幾遍，還想安慰糸師凜，於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沒事的，沒事的。」福山瞬憐愛地蹙起眉，捏捏少年柔軟的臉頰肉，又用力揉了揉，以表示自己對他們的表現很滿意，「以後機會多的是。」

  她笑著說：「下次再努力吧。」

  她捏的還是那邊受傷的臉。糸師凜低下頭，冷冷地看了眼右腳，嘴角又開始陣陣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