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砰！砰！砰！

  「太可惜啦，就差一點點了。」女中場朝被她斷球射門、分數清零的選手說，手指誇張地捏了一下，「再接再厲，加油！下一次一定可以的。」

  「……」

  挑戰者一個個衝到終點，用盡渾身解數，一次次鎩羽而歸，分數被清零的人不斷增多，第二輪快要過半，有分數的人卻寥寥無幾。

  「怎麼覺得，有點，奇怪啊。」潔世一小聲嘀咕。

  「怎麼了？」

  「我是說……」潔世一猶豫了一下，再壓低聲音，「不覺得嗎，福山前輩樣子，有點，奇怪。」

  旁人擡頭看了眼女中場，她在曲線跑到終點，目前沒人過去，此時正握著拳頭給帶球者吶喊加油，語氣和姿態都一如既往，溫柔諂媚得像幼兒園老師。

  「納尼納尼？潔在聊什麼呢？」蜂樂回積極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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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怎麼解釋呢，用詞一定得中性且精確才行，雖然現在任何關於福山瞬的事都會讓他不自在一下，但潔世一絕對不想說任何福山前輩的壞話。

  他斟酌一番才開口：「現在我們最想做的事，就是射門得分，對吧？但福山前輩實力很強，所以想要在她手下拿到分數，必須觀察她的行動和風格。」

  「嗯，嗯。」

  潔世一：「一開始不熟練的時候，忙著想被其他人斷球的事，我沒有注意到。」

  其實從昨天晚上，被福山瞬有意無意地觸碰了羞恥心開始，潔世一就察覺到她身上的怪異之處了，只不過這種感覺太細微，摻雜在大量的訓練和日常生活中，極難捕捉。

  潔世一：「但全身心投入觀察福山前輩後，我總覺得她斷球射門的時候，臉上，我是說神情，會有那麼一瞬間的……一瞬間的……」

  「痛快。」

  「沒錯我就想說這個。」潔世一舒暢地出了口氣，給完美描述出他內心感受的人豎起大拇指，「說得好啊，千——切？！」

  接上他話的人竟然是，對中場姐姐一見鍾情的千切豹馬！

  你不是墜入愛河了嗎？

  原來你不是戀愛腦啊。

  「但我不是笨蛋，謝謝。」千切豹馬懶得理他，繼續說，「雖然福山前輩跟我們一直笑眯眯的，講話也好聽，做事也很為我們考慮，但你這麼一說，果然我的感覺沒有錯，福山前輩心裡，應該一直有點不大高興。」

  因為心中不爽，所以福山瞬雖然仍笑眯眯地講話，循循善誘，認真負責，但在毫不留情地斷球射門時，那種姐姐心裡不爽於是故意欺負弟弟的得意和痛快卻會輕鬆泄露出來，像煤氣一樣被有心的鼻子呼吸間捕捉。

  千切豹馬都懷疑對方是不是根本沒想著遮掩。

  「有什麼可驚訝的。」這次接話的竟然是糸師凜，他臉上被女中場擰出來的傷還沒好，青色的一片，花一樣綻放在嘴角。

  糸師凜只覺傷處隱隱作痛，語氣平平地說：「那個人有高興的時候嗎，說什麼自己很好相處，實際很容易生氣，一直都在惺惺作態。」

  你那個純純自找啊，跟這兩碼事。

  他們身邊的人將這段無厘頭開始的對話放在了心上，相互低聲交流著，漸漸形成了一個討論圈。

  說起來好笑，這幾個面對福山瞬不自在的人卻是最先察覺到了不對勁。福山瞬這個人真實而深刻的一面，摻雜在溫柔親和的湖水中的那絲線般的怪異感，讓敏感的舌尖嘗到了異樣。

  令人關注的是，福山瞬透露出來的這一點異常，和他們現有認知中的福山瞬形象嚴重不符。既然不符，一定是有什麼東西搞錯了。

  所以潔世一率先提出問題：「福山瞬是什麼人？」

  福山瞬，Blue Lock花重金請來的助教，雖然父母是日本人，但出生在法國，從小就開始踢球，受邀在世界第一俱樂部[RE·AL]青訓營里呆過一段時間，之後順利加入RE·AL俱樂部青年一隊做中場，正在和上級鬧彆扭中。

  總而言之是個出類拔萃的職業球員，也是個不太會說話、沒什麼邊界感、但的確溫柔可親好相處的大姐姐。

  有什麼疑問嗎？

  「快兩輪訓練下來，幾乎沒有人能在福山前輩面前射門成功過。」

  很奇怪嗎？

  福山瞬是職業選手啊，已經能說是站在同齡人金字塔的頂峰，對他們這群在日本青訓營里歷練，尚且還在為代表國家出戰的資格苦苦奮鬥的人來說，她更強大，很奇怪嗎？

  「當然了，當然奇怪！而且最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說話間，潔世一終於看清楚了那塊空缺的拼圖，「福山前輩實力太強——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誠然，福山瞬有巨長無比的職業足球歷史，且個人天賦超群，相信她從小就一直生活在勝利與光環之中，打敗無數對手，才能以18歲的年紀加入RE·AL青年一隊，被繪心甚八花重金邀請過來，還有膽子跟上級鬧彆扭。

  但不至於，跟他們在這種射門遊戲上拉開這麼大的差距！

  絕對不至於！

  「沒錯吧？沒錯吧？沒錯！這就是我們一直忽略的地方，我們現在的『短板』。」潔世一湛藍的眼眸閃閃發亮，像是有熱火在其中燃燒，「福山前輩所說的，Blue Lock的共同短板。」

  「那就是，」繪心甚八的筆尖隔空敲在屏幕上，「他們對福山瞬這個人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

  帝襟杏里一下子就想起來剛剛福山瞬笑著說不爽的臉。她說他們竟然沒人知道她，沒人想到要在網絡上查查她的名字，這才是導致她想出這個遊戲，並在遊戲裡正大光明欺負弟弟的理由。

  能讓自詡好相處的大姐姐不爽到要親自欺負人才能出氣，原來這叫一無所知？

  繪心甚八：「如果站在助教位置的人換成在日本家喻戶曉的明星球員，不說諾埃爾·諾亞，就是新世代十一傑之一的糸師冴，Blue Lock都不會踢成現在這樣慘敗的局面。」

  因為他們對這些選手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出身，戰績，國家，社會角色，甚至性格，全都是他們沒能第一時間在福山瞬身上把握住的東西。

  帝襟杏里：「這也能稱為短板嗎？」

  「不能嗎？」繪心甚八指著屏幕中又一個被福山瞬絕情斷球射門的選手，「那為什麼他們屢屢失敗？

  「而福山前輩卻又屢屢成功呢？」潔世一說。

  足球選手的對決，或者說世界上任何對決，凡是涉及一對一的對抗賽，實力是毋庸置疑的基石，但在此之上，信息差往往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誰贏，誰輸，在短兵相接的一瞬間，更加了解對手的一方就已經贏了這場比賽。

  「可福山前輩昨天才跟我們見的第一面啊。」

  「她明明昨天才跟我們見得第一面，而且休息時間都在聊閒天。」

  御影玲王：「不要忘了，在她來之前繪心教練就已經將我們的資料給她研究過。」

  賽前全備的準備工作，加上昨天一整天的五對五測試比賽，在訓練的空隙，福山瞬還一直很主動地找著跟選手們交流。

  「你的意思是……」

  福山瞬對Blue Lock這群選手的了解程度相當之高，已經到了一對一甚至一對二都屹立不倒，常勝不敗的地步。

  何等恐怖！

  御影玲王：「她已經將我們每一個人都像看冰雕一樣一眼看穿，而我們對她的了解卻只停留在表面。」

  「那怎麼辦？」帝襟杏里蹙眉，「這種事情，根本沒有短時間內快速彌補的辦法吧。」

  說到諾埃爾·諾亞，說到糸師冴，這樣出名的選手的比賽相信熱愛足球的人們並不陌生，說不定還是多少年一路追過來，日積月累，潛移默化，才對他們的踢法有所了解。

  錯失了昨晚在網絡上調查福山瞬的機會，如今想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從裡到外了解福山瞬這個人，未免太異想天開。

  「這才有意思，不是嗎。」繪心甚八罕見地勾了勾嘴角，眼睛盯著屏幕里逐漸增加的陷入思考的選手們，「面對陌生又強悍的對手，在極短的時間內，為了戰勝對方，一個真正明智的利己主義者此時應該做的唯一一件事。」

  【情報共享】。

  「所以，要想得到分數，要想在福山前輩面前射門成功，就要先放下對分數和射門的執著。」潔世一說，「我們要一起思考，集思廣益，用大家心中不完整的碎片，拼湊出一個真正的『福山瞬』。」

  從這一刻開始，這場福山瞬一人獨秀的短球射門遊戲變了樣子，參與者不再傻乎乎地悶頭亂撞，而清醒了頭腦，抑制了迫切，全場的目光齊刷刷全都聚焦在福山瞬身上，將她置身於獨一無二的聚光燈下，成為全場的主人公。

  每一道帶著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照亮她的一小部分，相處時間太短了，每個人都只能看到這個多面體的一個面，他們注視，探索，不斷追問，只為了解答一個問題。

  福山瞬，到底是誰？

  凪誠士郎從同為天才的角度拋出自己看到的東西：「她球感超強，技術高超，眼界也高，一定有非常厲害的隊友。」

  千切豹馬：「她講話雖然溫和委婉，但其實很少顧忌聽者感受，她長期呆在一個順從甚至依賴她的大環境裡。」

  蜂樂回：「瞬姐姐身體比章魚觸手還要靈活，跟球很熟的樣子，就好像抱著足球出生一樣。」

  糸師凜：「她進球欲極強，是個絕對進攻型中場。」

  潔世一：「我從來沒有跟這樣的中場合作過。」

  「我在此提出一個問題。」御影玲王舉起手，語氣冷肅，「福山瞬說的話，我們可以全信嗎？」

  氣氛微凝，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詫異他竟能以不帶感情地視角觀察福山瞬，同時也醍醐灌頂。

  對啊，福山瞬說的話是可以全信的嗎？

  她的確是個好相處的大姐姐，但沒人規定好相處的大姐姐不會對弟弟撒謊；更沒人規定大姐姐所說的話必然涵蓋事情全貌。

  拼到一半的拼圖再一次破碎，各路信息重新整合，一切推倒重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重新推理，這一次，摒棄一切干擾信息，在混亂中撈取真實碎片。

  第一次見面，她是繪心甚八口中花了很大代價才請來、身價上億的助教。

  見面半小時，分別和所有人踢了5v5比賽，她一人包攬所有射門。

  御影玲王向她請教中場策略，熱心到嘮叨的她卻斷然拒絕，理由是她並不擅長中場策略。

  她能在極短的時間裡，了解並鷹爪般死死抓住不低於九個前鋒的弱點不放，施以精準爆裂打擊。

  她講話柔情似水，莽撞親切，踢球時卻冷若冰霜，毫不留情。

  她享受斷人球的快感，享受射門的愉悅，她在足球上表現出來的攻擊性之強已經大過在場所有人，甚至只是冰山一角。

  關鍵時刻，一隻手從人群中舉起來，時光青志不太自信地說：「之前因為不確定我就沒敢說，其實在我的印象里，RE·AL俱樂部的隊伍，不論是一隊還是青年一隊，核心中場都在兼任隊長的職位。」

  而福山瞬之前有說她和隊長等上級在鬧彆扭。

  「沒錯了。」潔世一說，「福山瞬，根本不是中場，而是一名受過多年專業訓練、屹立世界頂峰梯隊的——」

  西班牙。

  巨大的投影幕上，蓮花眼的女運動員一寸照被放大，照片下方隨演示動畫顯示出一行字。

  RE·AL俱樂部青年一隊，10號中鋒，福山瞬。

  幕布反射的彩光打到會議室內的十幾位領導層臉上，唯一背對著投影幕的人看不見表情，雙手按在桌上，宣布：「現在，關於青年一隊前鋒福山瞬申請加入一隊做替補隊員，參加歐冠聯賽一事，開始表決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