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測試比賽讓我和凪一隊？」御影玲王不明所以，「可以是可以，不過，為什麼？」

  據他所知，整整一個上午的測試，沒有一個人逃過福山瞬的pua大法，而且這個人總是挑選手最自豪拿手的方面出來痛批一頓，語氣極致溫柔，核心極致扎心，把人打壓到擡不起頭來還要最後夸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從三號球場出來的選手不是生無可戀，就是氣急攻心。

  御影玲王懷疑是繪心甚八把所有選手的個人資料提前給這個中場看了一遍，也許還交代了一些類似「踢完球給我狠狠罵」這種任務，而福山瞬看起來是個十分熱心且負責的人，於是兢兢業業地完美完成任務。

  所以現在這是要幹嘛，傳說中的開小灶？沒理由吧？他雖然自詡實力高強，凪更是寶物級別的天才前鋒，但在現在的藍色監獄裡，似乎更有強者。

  「我很想親眼見見你們的配合。」女中場說，「據說是你們剛開始踢球就在一起了嗎？哇，是足球幼馴染！超罕見。」

  

  福山瞬回憶：「我身邊的話，第一批一起踢球的隊友沒到一個月就全部換掉了，大部分人都是如此，踢上三年，留在球場上的隊友早就換過十幾輪了。」

  福山瞬真情實意：「所以足球幼馴染，我剛聽說的時候就想見見你們了。」

  「啊！誠士郎，誠士郎，太幸運了吧，我們剛剛聊到你呢，剛吃完飯嗎？快過來。」

  繪心甚八果然給她看過選手們的資料。御影玲王跟著對方轉頭，看到凪邊打哈切邊走近。

  耳朵有聽到女中場的喊聲，據說這個人講話很囉嗦奇怪，凪誠士郎本來懶得理她，眼角瞥見玲王也在，心中稍微升起一點好奇心，於是來聽一耳朵。

  御影玲王目光短暫與他相對，心中有些不自在，錯開視線問：「瞬前輩，我還以為測試的選手是隨機叫的，原來可以指定嗎？」

  女中場誒了一聲：「原則上是隨機的，不過我作為助教？考官？反正繪心教練稍微給了我一點點自由權限。」

  兩人又聊了幾句，凪誠士郎才對上頻道：「要看我和玲王的配合？」

  他歪頭思考了一下：「搞不明白。」

  他身高一米九，性格懶散地駝著背，低頭對福山瞬說：「就是要進球，對吧？」

  福山瞬：「沒錯，任何配合，最終且唯一的目的就是進球。」

  福山瞬：「加油哇，玲王，誠士郎，讓我見識見識你們組合的威力！」

  女中場雙眼炯炯有神，仿佛人們想像中蓮花盛開時散發微光的模樣。

  御影玲王不自覺往後仰了下腦袋，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也許真如潔世一所說，她只是不太會說話？

  ……

  啪嗒。

  啪嗒！

  是汗水摔落在球場上的聲音。御影玲王來不及聽，滾動的足球明明就在腳下，他卻生不起半點安心或自信，汗水划過臉頰、鬢角、脖頸，隨身體的快速跑動而飛濺。

  其中該有一半是冷汗。

  心臟收縮狂跳，御影玲王劇烈喘息著扭頭環顧，球場上的局勢，隊友和對手的站位，接下來該怎麼踢？進攻嗎？怎麼進攻？現在在這個球場上到底還有誰能進攻？

  福山瞬，這個人——將他的進球思路踢得支離破碎！

  以往即使與凪誠士郎被針對，無法配合進球，御影玲王也有其他的隊友可供選擇，在白寶高中足球隊他一直踢中場位置，傳球和組織進攻是他的強項，後來有了天才前鋒凪誠士郎加入，他們幾乎無往不利。

  但現在，對方的站位和防守將其他隊友堵得死死的，無人可用的球場上，凪誠士郎在哪兒呢？

  女中場一邊跑一邊收回望向御影玲王方向的目光，笑著對跑在旁邊的凪誠士郎說：「玲王總是在球場上找你呢，誠士郎。」

  「不過，」她不理解地短暫蹙了蹙眉，「你們最近是吵架了嗎？鬧彆扭了？狀態好像不太好，需要姐姐幫忙嗎？我好像還蠻會勸架的。」

  她說了一堆的話，凪誠士郎面無表情地沉默，其實一句也沒聽進去，一門心思地往前跑，腳掌蹬地的力量之大掀飛了不少草皮，最怕麻煩的傢伙此時為了甩開女中場不斷加速並變換跑位，甚至做了好多假動作。

  但這女人——跟狗皮膏藥一樣粘得撒不開手啊！

  雖然嘴巴喋喋不休囉嗦得要死，但福山瞬的跑位自始至終死死卡在凪誠士郎的接球面，讓這位一直以來存在感十足的天才前鋒幾乎被孤立於賽場之外，球都沒摸幾次。

  凪誠士郎被卡出真火，總是懶散的眼神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冷冽起來，開始理智地跟對手動心眼，步伐漸漸慢下來，於是盯防他的女中場也慢下來。

  「凪——」御影玲王眼中燃燒火光，爆種單人突破兩人攔截，發出一聲怒吼。

  福山瞬嚇了一跳，下意識往那邊看。

  球已經被御影玲王一腳踢飛，呼嘯著朝這邊飛來，球的後方，御影玲王眼中濃烈的勝負欲幾乎要放出光來，嘶吼：「一定要——接住！！」

  一定要接住這一球！凪！

  福山瞬為對方突然爆發的氣勢所驚訝，身後突然掛起更暴烈的風聲！

  是凪誠士郎趁其不備，徒然加速前沖帶起的風。

  兩人之間黏連的站位一瞬間拉開差距！

  但這只是一時的，凪誠士郎知道這個職業級的中場會馬上追上來，憑她卓越的速度和球技，如果他錯過這一球，接下來面臨的將是和上半場一樣的孤立待遇。

  既然玲王拼命送來這個機會，他又怎麼會再讓這傢伙得逞，一場比賽半天摸不到球的感覺比去做這世界上最麻煩的事情還要讓凪誠士郎討厭。

  瘋狂旋轉的足球掛著旋風朝地面墜落，在半空中撞上一隻腳，再次彈起時，所有的旋轉和沖勢消失得無影無蹤，天才前鋒在這種情況下又一次完美停球！

  隊友們爆發一陣歡呼：「幹得漂亮！凪！」

  凪誠士郎仍然沒什麼表情，此時他已經感覺女中場的氣息，緊緊貼著自己像一條伺機下口的毒蛇。

  他繃緊左側身體的肌肉，對抗來自女中場推擠的力量，一邊調轉鞋頭，轉動身體，擡腳就要帶球，這個角度雖然彆扭但勝在讓女中場沒有機會斷球，他要帶球將戰線壓到對手禁區，再和玲王他們做打算。

  這麼想著，凪誠士郎心臟驀然一緊，心跳停了半拍。此時他右腳邁開足弓推球，邁開的右腿與左腿之間竟然橫插入一隻腳，擦著他的右腳後跟踢向球。

  開玩笑的吧，這種情況也要斷球？！

  那隻腳不依不饒地非要踢球，攜帶的力量之大即使只是擦過腳跟也動搖了正在飛速奔跑的凪誠士郎的身體重心，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都要懷疑這腳是不是根本就是照著自己的腳踢的。

  「啊！小心！」女中場似乎也發現了這一腳的危險性，驚慌地叫，「誠士郎！」

  她叫完了，凪誠士郎已經失去了對身體重心的控制權，一米九的大個子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另一隻腳跟著離開地面，而福山瞬的右腳還在他的雙腿之間沒來得及撤出去。

  半空中，凪誠士郎瞳孔急劇收縮，再這麼下去兩個人的腿會拌在一起狠狠摔倒，受傷是板上釘釘的事。

  千鈞一髮之際，福山瞬左腳狠狠蹬地，極限調整身體和雙腿的位置，歪斜著向後方摔去。

  咚！

  凪誠士郎後背硬生生撞到地上，還沒等痛感上傳大腦，另一個身體緊接著砸到他身上。

  砰！

  「凪！前輩！」

  「你們沒事吧？」

  「要不要去醫務室？教練！教練！有人受傷了！」

  福山瞬最先爬起來，她剛剛的姿勢雖然更危險，但只是撞到了凪誠士郎的身上，最容易受傷的後腦勺恰好撞在對方的胸膛上，足球運動員鍛鍊出的胸肌防震能力一級棒，因此完全沒事。

  她甚至剛爬起來就開始關心凪誠士郎的情況：「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誠士郎，你還好嗎？誠士郎？」

  她跪坐在凪誠士郎旁邊，緊急先出手抱起他的腦袋輕輕摸了摸後腦勺，檢查有沒有摔傷，確定沒有大礙後還驚魂未定，雙手捧著凪誠士郎的臉急切詢問：「怎麼樣？什麼感覺？誠士郎，你有受傷嗎？都怪我太心急了——」

  她自責地咬住嘴唇，眉尾垂下：「誠士郎……」

  凪誠士郎：「……」

  凪誠士郎：「啊？我是受重傷了嗎？」

  他豆豆眼坐起來，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用心感受：「……不疼。」

  他站起來後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福山瞬，擺那副模樣，搞得他差點真的以為自己受傷了。

  「嚇死我了！」教練辦公室里，帝襟杏里捂著胸口，長長舒一口氣。

  剛剛兩人四條腿纏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呼吸都暫停了，大腦在那一瞬間裡從哀嚎的選手和救護車想到天價的賠款和社會新聞。

  如果這兩個人真的因一場測試比賽而受傷，不說世界第一俱樂部一隊首發球員福山瞬，單前途無量的天才前鋒凪誠士郎就是Blue Lock乃至整個霓虹的巨大損失。

  想到這裡，帝襟杏里驚出一身冷汗，好久才緩過來，找回聲音，難掩埋怨：「實在是太危險了！那種位置根本就不是斷球的地方吧，福山瞬踢了十幾年球，這點安全常識都不懂嗎！」

  繪心甚八偷偷擦了下額頭和鼻尖的冷汗，表情沒什麼變化，其實深呼吸了好幾次。

  不知道他想了點什麼，竟然說：「沒有安全常識的是我們的選手才對。」

  「哈？」帝襟杏里為自家選手鳴不平，「就算我不如你懂足球，但剛剛那一下，絕對是福山瞬選手的致命失誤——」

  「福山瞬，」繪心甚八冷冷地說，眼睛既沒有看她，也沒有看監控里奔跑的女中場。

  他像是在說給自己：「福山瞬，踢的是世界足球。」

  「GOAL！進球得分，比賽結束！」

  九名選手來不及從比賽的心情中抽離，就被女中場拉著一個個排好隊，站成一排，接受她pua攻擊。

  激情型選手被打壓太理智了，頭腦型選手被建議多動動腦子，運球好的讓多練運球，傳球好的讓多注意一下隊友的跑位。

  熟悉的陰雲再一次飄上三號球場的上空。

  一個個的批評完畢，女中場最終站在汗如雨下的凪誠士郎和御影玲王面前，有些苦惱，說不出話。

  她在考慮，右手食指和中指相互摩擦。

  御影玲王捏緊雙手，胸膛劇烈起伏，低著頭喘粗氣，汗水從鬢角流過下頜線，重重摔在地上，隱沒於草坪。

  強，非常強。

  比賽的場景在腦海中不停回放，雖然結束的哨聲已經吹響，大家已經排成一隊等待訓話，御影玲王還是無法控制地沉浸在比賽的氣氛中無法自拔。

  二十五分鐘的比賽，敵我雙方十個人地站位在他腦中模擬地球場上閃現，移動的線，女中場的傳球，十個人的跑位，被堵死的出口，明明相距只有十幾米卻總也連結不起來的與凪誠士郎的鴻溝……

  他喘著氣擡頭，從被汗水浸濕的髮絲間窺探女中場的臉，看她微微擰起的眉頭。

  這就是職業級別的中場嗎？實力竟然如此可怕。

  而自己……

  女中場的聲音在此時想起來，她語氣依然溫柔，甚至比比賽前更加刻意地提高了聲調：「誠士郎，你啊……」

  女中場：「真的要努力了啊。」

  被訓地凪誠士郎就站在身旁，御影玲王眼睛瞥向一邊，沒有看他。

  也正常，大部分人對凪都是這麼個想法，明明是個足球天才卻總是嫌麻煩，就連凪之前也總是說為什麼要那麼努力地踢球這樣的話……

  也就是遇到潔世一後那傢伙才變了個樣子，開始知道主動上勁了，不過，助教這麼說也有她的道理，畢竟凪的努力比起那些真的刻苦的人來說確實看起來很一般。

  但那真的是個天才啊，是寶物級別的天才。

  是逐漸遠離的……

  「勤能補拙，誠士郎。」女中場還在說話，「一定要努力啊，只要努力就可以彌補天賦上的差距。」

  嗯……嗯？

  御影玲王眼睛直了一下。

  這個語氣，怎麼感覺怪怪的？咦？等下？她剛剛有說到「彌補天賦的差距」這種話嗎？

  御影玲王表情僵硬起來。

  開，開玩笑的吧？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啊——說凪？什麼？

  如果換個人站在這裡口出如此狂言，就算是繪心甚八來說，甚至是諾埃爾·諾亞，御影玲王都要嗤之以鼻，站出來言語痛擊這沒眼光的愚昧之徒。

  但是，但是。御影玲王咽了口唾沫，擡起頭，女中場面帶微笑負手而立，眉頭成八字微蹙，眼如蓮花，柔和又關切。

  他徒勞地張張嘴，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於是泄氣閉上了。雙唇發著抖，被他抿在口中咬住。

  想到那令人窒息的控場，如影隨形的擺布感，那最後一腳的凌空抽射，足球在她腳下如同注入靈魂的星星，燃燒剛剛得來的生命自發投入球網。

  御影玲王不會反駁福山瞬的任何話了。

  凪誠士郎眼珠往御影玲王的方向轉了一下，然後落回女中場身上。

  他撓了撓頭髮，頭髮里的汗水沾到手指上，風一吹，有點涼。

  凪誠士郎：「哦，我知道了。」

  福山瞬的目光落到御影玲王頭上。

  御影玲王直到自己不該插嘴，但他忍不住，胸膛中砰砰直跳的心臟快要跳出喉嚨，話就跟著到了嘴邊，先對方一步開口：「我們的配合……我們的配合，怎麼樣？」

  從小几乎刻入骨髓的教養和禮貌用語在這一刻似乎被他忘了個乾淨，滿腦子只想要一個答案：「前輩說想看的配合，我們踢得怎麼樣？」

  女中場停頓了一下，沒有計較他的無禮，反而上前一步，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額頭。

  她語氣一如初見時溫和親切：「玲王，足球，和搭檔，和配合，這三種東西是不一樣的。」

  「你們才踢球一年，也許在這方面認識得不夠深刻，沒關係，時間是最好的答案。」福山瞬說，「有空的話，也試試和別的球員打配合吧。」

  從那以後，但凡是由福山瞬參與的分組，御影玲王再也沒有和凪誠士郎當過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