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玖 你的過去

  貳拾玖 你的過去

  沈南清在東方破曉時離開玖宮嶺。

  臨走前，破陣問她：

  「不和弋痕夕他們告別麼？」

  沈南清頓了頓，微微搖頭，「他們有自己亟待完成的事情。」

  弋痕夕要成長，雲丹也是，她也是。

  他們都有各自的道路要走。

  正如沈南清悄無聲息地融入鸞天殿同門三人組一樣，她此刻悄無聲息地離開。看到面前的熟悉的石門，她轉過頭，最後望向身後蜿蜒的石階，望向石階前那一塊總是被用來告別的空曠土地。

  ——現在，也到她告別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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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對於沈南清而言，離開後的日子反倒輕鬆，大概是因為那點微弱的希望。

  她先是找了一處落腳的地方，花上五個月的時間，在心境中加固對疏桐意識的束縛。她嘗試過直接讀取疏桐的記憶，但是對方顯然早有準備，防守得密不透風。

  先前在玖宮嶺，她翻遍了所有關於俠嵐的記載。除開鈞天殿那些被破陣親自保管的書籍，所有能看的和不能看的全她看了個遍，但是依然沒有找到任何有關俠嵐『一個身體裡有兩個靈魂』的記載。

  民間有不少關於俠嵐的傳聞，儘管真少假多，但沈南清願意去一點點地驗證。

  春去秋來，四季輪轉，她孤身一人跑遍了大江南北，見過極地的白雪皚皚、海邊的天高海闊，也看過荒漠的飛沙走石、無垠沙海。

  路途間，弋痕夕和雲丹給她寫過不少信。從開始的詢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到告知她他們兩人成功晉升太極俠嵐，再到最後一次，來信的內容是弋痕夕成了熾天殿的鎮殿使、神墜守護者。

  沈南清此時才突然意識到。

  原來已經過去了三年。

  她恍惚地想起了自己的白髮老師。

  ——三年裡山鬼謠像是從世間消失了一般，再也沒人見過他的蹤影。因為玖宮嶺在左師犧牲的地方發現了殘留的零力，更多的人開始猜測山鬼謠已經墮落到與零為伍。

  現年十九歲的沈南清在民間闖蕩，也在一邊尋找山鬼謠的蹤跡。她民間搜集到不少出乎意料的情報，有些俠嵐在年邁後選擇離開玖宮嶺隱居，資歷最深者甚至是破陣還未當上統領的那個時代的人。

  『俠嵐可以被零附體』這個消息也是從他們的口中得知。據他們所知，有不少零術可以做到這個，只是沈南清沒有在自己的身體中發現零力反應，因此從未想過疏桐是零。

  其中一位老俠嵐向她引薦了一名叫邵默的青年人，讓她去看看他那裡有沒有答案。

  老俠嵐頗為確定地對她道：「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不過的確知道不少東西，或許你能從他那裡知道點什麼。」

  沈南清於是根據老俠嵐的指引，來到一個叫州城鎮的地方。

  當她在一家茶館，找到那個有幾分面熟的黑髮青年時，眉心不可免地跳了跳：

  「原來是你。」

  面前的青年聞言，睜開了緊閉的雙眼，黑色的眼睛盯著她，微笑道：「變化這麼大，我差點沒認出來——我就說嘛，我們有緣會再見的。要不要再算一卦？」

  倆人坐在茶館的木桌兩側，四目相對。沈南清沒有著急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伸手指指他的掛幡：「要不你把眼睛閉上？萬一別人看見你不是真瞎，那豈不是自砸招牌了麼。」

  邵默瞅了眼掛幡上的『瞎眼算命』四字，沉默片刻，把眼睛閉上：

  「錢嘛——身外之物。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但這裡不是說正事的地方。」

  沈南清環顧四周，在確定沒有注意到他們這裡後，綠色的卦印在她腳底出現一瞬，復又消失。

  「周圍的人不會聽見我們的聲音，也無法看清我們的口型，放心說吧。」

  青年人閉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圍，伸出左手大拇指稱讚道：

  「這招不賴……」

  沈南清無意間瞥見對方的左手掌心，那裡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她目光微閃：「你……」

  邵默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輕鬆道：

  「我是個普通人。有時候普通人中會偶爾出現一兩個俠嵐，相對的，俠嵐也會生出普通人。

  「我的雙親因為無法忍受生出我這個廢物，所以一直對我冷眼相待。後來我爺爺一怒之下，帶著我離開玖宮嶺，隱居在外。

  「說來也巧，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途徑楊井村……

  「也就是在那裡，我看見過你。」

  聞言，沈南清挑挑眉：「我？」

  「對，那個時候你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是村里臭名遠揚的瘋孤兒。明明是才發生的事情，你沒幾天就能忘，每天不是在村里一臉陰沉地遊蕩，就是在一棵梧桐樹下刻自己的名字——總之看起來瘋瘋癲癲、不太正常。

  「因為你手上有俠嵐印，所以我多留意你一些。那時，我問你叫什麼，你總會回答我兩個答案。

  「疏桐——或者，沈南清。」

  沈南清的神色嚴肅起來。她沒有有關於以前的任何記憶，這些她都是第一次聽說，不由得問道：「然後呢？」

  邵默右手搭在木桌上，四根手指來回地敲擊桌面，「後來我發現你真的很奇怪。你在說自己是疏桐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遠超十一二歲小孩的成熟。漸漸地和你接觸的次數多了，我感覺你不像是瘋子——倒不如說，是你的身體裡住著兩個靈魂，你來我往、交替出現。」

  沈南清輕笑了一下，雙手抱環：「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推測得真准。難怪那次在桃源鎮，你會提醒我小心影子裡的人。」

  青年笑了笑：「所以我們還是很默契的嘛。」

  沈南清沉思片刻，問道：「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瘋的嗎？」

  邵默皺著眉頭回憶了一會：「我問過那些村民，大概是在你九歲的時候。」

  ……九歲。沈南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也就是十年前。

  有意思。根據她這些年來的調查，正巧就是在十年前，窮奇的封印鬆動了一下，自那之後世間零的活動開始頻繁起來。

  她隱隱懷疑這兩者有什麼關聯，仔細想想，恐怕是有條走狗趁著那個機會跑出來——但是逃出來的只有意識，軀殼和零力仍然留在封印里。

  疏桐啊疏桐，你可真行，居然還給你混進了玖宮嶺。

  沈南清冷哼一聲。

  邵默被這一聲突兀的冷哼嚇得汗毛倒立，半睜開自己的左眼，猶豫地問道：「怎、怎麼了嗎？」

  「沒什麼，」沈南清看向他，微微笑道，「你幫了我一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