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伍 雨

  貳拾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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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清真心實意地笑了。

  兩眼彎彎，看起來像是什麼大型犬。

  時間在訓練的忙碌中總是過得很快，沈南清迎來了自己四象升兩儀的試煉。

  扶桑廣場再度熱鬧起來，試煉分兩天進行，報名的四象俠嵐里有一半會成功晉升。

  大概是剛剛開春的緣故，扶桑廣場上只有那棵四季不變的扶桑樹依舊枝繁葉茂，別的樹仍舊光禿禿，還未來得及抽出新芽。試煉的那兩天天氣並不好，漫天都是暗沉色的雲，仿佛陰雨將至。

  最後一場，沈南清又碰上芮興。

  頭頂的大圓圈旁圍了烏壓壓的一堆人，莫名壓抑的氛圍讓她的眉頭直跳。她心中不知為何有一種莫名的躁意，直到對上上方白髮少年沉靜的眼眸，才煙消雲散。

  少年芮興露出大大的笑容，像是對比賽的結果相當有把握。

  上面的兩儀俠嵐一聲「比賽開始」尾音尚未消失，芮興的橫踢就帶著疾風掃過來。

  沈南清一驚，閃身跳上牆壁上的石階。

  這小子是真的變快了。

  最後一場比賽其實誰勝誰輸都不重要，因為倆人不論輸贏都能成功晉升。圍在上面的人也只是純粹想看這一批新晉升的人裡面誰更強。

  沈南清和芮興在底下打的飛檐走壁、難捨難分，紅色和綠色的元炁的光芒交織在一起，混成了暗沉色光。

  弋痕夕在上面看的捏了一把汗，中肯地評價：「這看起來更像是兩儀俠嵐的神墜試煉。」

  倆人早就入門兩儀，尤其是那個叫芮興的少年，像是拼盡全力一樣去爭個高下。

  山鬼謠在弋痕夕身旁兩手抱環：「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是成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底下的倆人把俠嵐術像元炁彈一樣發射，把牆壁上的階梯嘣了個稀碎。

  沈南清用月逐躲開掉下的石磚，看著滿目狼藉的比賽場地，不上很上進的她略微不解：「你為什麼這麼執著？」

  「我爹媽還在的時候可是玖宮嶺第一，我不能丟他們的臉！」芮興說著，下手依舊毫不留情。

  沈南清明白了，這是神鵰俠侶的孩子要繼承衣缽，難怪對成為最強這麼執著。

  好遺憾，她的老師也是這一代的最強存在，她也不想丟山鬼謠的臉。

  儘管她知道，只要她用盡全力，山鬼謠對她是輸是贏並不在意。

  ——面子是要靠自己掙的！

  此刻打架的倆人同時想到這句話，思想高度統一，打得更加賣力。

  山鬼謠站在上面看自己的學生比賽，不緊不慢地分析她打鬥過程中出現的破綻，盤算著比賽結束後該用什麼方式告訴她。

  但總歸是學生要結業，分析之餘，他心底生出了一種為師的欣慰。

  此時，左師身邊的那個兩儀俠嵐朝他走過來。

  「山鬼謠，左師老師和破陣統領在鸞天殿大殿等你。」

  ·

  沈南清被凌厲的碎石擦過臉頰，感覺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順臉流下來。

  芮興愣了一愣，手裡的俠嵐術歪的不成樣子，差點打到天上。

  沈南清仰頭看著那道走向奇怪的俠嵐術，想問他是不是手腕沒長骨頭，卻正巧瞥見山鬼謠離去的背影。

  白髮少年的後背暴露在她的視線中，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喂，發什麼呆。」

  芮興不滿的聲音把她的意識拉回賽場。

  沈南清眨眨眼睛，壓下內心的那股不安。

  「星火燎原！」「萬木枯榮！」

  倆人的元炁都已是強弩之末，剩下的這一擊考驗的是他們對於對方身上弱點的掌握。

  芮興這次學了聰明，留了一手元炁做結界，愣是沒讓沈南清在最後納到一絲炁。

  本該是平局的局面。但卻因為芮興最後來了那麼一手，沈南清沒來得及反應，最後勝利被判給了芮興。

  的確是自己比賽中走神才導致敗局，沈南清無話可說。

  「恭喜你，如願以償。」

  她對芮興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神墜出現在比賽場地，填補兩人元炁虧空，修補沈南清臉上被碎石割開的傷口，最後將他們帶到扶桑樹下。

  沈南清很坦然的面對自己的失敗，但是卻害怕在人群中看見山鬼謠。

  沈南清腰間掛著的四象俠嵐碟緩緩升起，在神樹扶桑的感應下，轉變形狀，菱形的俠嵐碟昭示著她已位列兩儀。她接住空中那塊金棕色的俠嵐碟，將它攥在手心裡。

  芮興對於自己的勝利顯然是十分喜悅，功不唐捐，他總算當了一次第一。

  但沈南清最後關頭的走神他還是隱隱有些在意，反正以後機會還多，後面一定要找她再好好打一次！

  他本來還想安慰一下敗家犬沈南清，卻發現對方神色如常，擦去臉上的血漬，去找她的師叔去了。

  弋痕夕揉揉她的腦袋：「別灰心，勝敗乃兵家常事。況且得個第二也沒什麼丟人的。」

  「唉，」沈南清捂住腦袋幽幽地嘆氣，原地三蹦，「你怎麼跟浮丘前輩一樣，總是摸我頭。」

  聽見浮丘的名字，弋痕夕手頓了頓，「浮丘會回來的。」

  沈南清低著頭，不說話。

  弋痕夕明顯能感覺到她的不開心。

  不是為了自己剛剛被打敗，而是因為浮丘的不辭而別。

  天色又沉下去了一些，沈南清仰起頭，發現有細密的雨絲飄落在她的臉上，她喃喃：

  「下雨了。」

  扶桑廣場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細若無物的雨絲在面頰上很快匯聚成雨，濕潤了她的髮絲，在末梢凝聚成雨滴滾落地面。

  冰涼的雨水落在她的唇上。

  「老師呢？他為什麼最後離開了？」沈南清問。

  「這個啊，他好像是被左師叫走了。」

  弋痕夕看著潮濕的地面，催促她：「快走吧，別傻站在這裡淋雨。」

  他們前腳剛回到宿舍，後腳雨便大了起來。沈南清站在宿舍門口，等山鬼謠回來。

  遠處的天都是黑色，豆大的雨珠墜落在地上濺開，在地面形成了一層水霧。雨中，通往宿舍的小路都變得看不清楚。

  遠處昏暗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棕褐色的白髮身影，不緊不慢地，朝這裡走來。

  山鬼謠渾身濕透，白色的頭髮貼在兩頰，水珠順著他的臉、他的下頜不停地滾下來。

  他沉默地盯著自己的腳下，走進走廊，身上滴下的水在乾燥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淺淺的水印。他經過沈南清旁邊時，腳步頓頓，似才發現她般：「為什麼站在這裡？」

  「在等老師。最後一場我輸了。」

  暗藍色的眼眸對上了鐵灰色的眼睛。

  山鬼謠什麼都沒有說，沉寂的眼睛就這樣盯著她。

  那份沉寂讓沈南清感到莫名的慌亂。

  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

  ——像是片刻不停地把自己從這個世界抽離，以讓自己空蕩蕩的腦袋不再想任何事的麻木。他的眼下一片烏青，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

  沈南清敏銳地感受到，山鬼謠的身上有沉重的倦意。

  她慌亂地將手中早早準備好、一度讓她以為派不上用場的一大塊方巾蓋住山鬼謠的頭，蓋住那雙略有空洞的鐵灰色眼睛。

  山鬼謠感到自己的頭頂被罩上了柔軟的布料，純白的顏色遮蓋住他的視線。也讓他回過神來。

  他的聲音沙啞，有濃濃的疲憊：「一時的失敗不能說明什麼，如果真的在意，你日子還長，還有很多機會證明自己。」

  他用潮濕的手按住方巾，胡亂的在頭上擦了擦，也擦乾了睫毛上刺目的雨水。

  他這才看清沈南清的左臉頰上有一條淡淡的紅痕，看起來是新長出的嫩肉：「你受傷了？」

  「小傷，老師發現再晚一些皮都要長好了。」

  山鬼謠聞言，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輕笑的氣音，他側過身，半邊身體籠罩在陰影中，神色莫名：

  「快回去吧，方巾洗乾淨了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