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2024-09-14 12:06:45 作者: 桓天

  第 47 章

  再次來到據點時,克勞德甚至還在猶豫,他本想像過去一樣從山中翻進去,可薩菲羅斯堅決地要他從大門走進去。負責值班的守衛相當痛快地就放他進去了,走在毫無遮掩的廣場上讓克勞德忐忑到難以邁步,但他很快就發現沒人再對他冷眼相待,甚至會感嘆著跟他搭話。

  「嘿,克勞德,別愣著了,一會的宴會記著來參加啊!」

  蒂法忽然推了推克勞德的胳膊,臉上帶著舒心的笑意,石榴紅的眼珠子甜得像蜜。克勞德這才猛地回過神來,目送姑娘邁著輕快的步子竄進隧道,像一隻蹦跳的白兔子。

  不光是巴諾拉,尼福爾海姆也被改變了。克勞德抿著嘴唇,聽說是據點收到了神羅的聯絡,神羅制定了詳盡的重建工作,率先送來了一批補給品,等到他們清除掉無法拯救的喪屍後,倖存者們將能夠返回原來的住所,不必再被困在活動範圍有限的避難所里。

  「你啊真是好命,能等到這個時候。」□□哈哈大笑著,熊一樣的塊頭晃到克勞德眼前,胳膊沒輕沒重地拍在克勞德的後背上,把他拍得一個踉蹌。

  「...啊...啊......」克勞德急忙穩住身子,呆愣地看向魁梧男人那張飽經風霜的臉。說起來,自從那時□□重傷後,他就沒再見到男人了。

  「我什麼我,打起精神來啊。雖然我對神羅有意見,但他們現在終於做了些好事啊。阻斷劑和疫苗已經在路上了,你有救了。」□□推了推墨鏡,沒得到料想中的欣喜反應,有些不滿地咂嘴,一拳頭搗在克勞德肩頭。「喂喂那是什麼表情,聽不到嗎?你有救了!少哭喪著臉,看著就讓人不爽,給我笑起來。像這樣——」

  「......」

  克勞德配合□□誇張的齜牙示範,強迫肌肉扭出一個走形的微笑。□□看了嫌棄地咧著嘴,準備上手糾正一下克勞德快要錯位的五官,看到薩菲羅斯貼在克勞德身後時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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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啊。」□□直起身子,他是少有的跟薩菲羅斯同樣高的人,正色起來後也是頂天立地的架勢。「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了,世界好不容易要有點起色,既然你們這些新人類這麼有能耐,就去做點該做的事吧。」□□說完,把寬大的手掌包在克勞德肩頭,用力地搖晃了兩下,這才扭頭回到人群中去。

  千斤的重量好似仍然壓在那裡,克勞德掃了一眼自己殘留溫度的肩頭,將視線與薩菲羅斯對接在一起。他始終沒有松下眉頭,無聲地消化著所看到的一切,總是覺得荒唐,又不願用難聽的詞語去形容。

  這是個與原本走向完全相反的世界,它太幸運了,幸運到像賭上全部身家後又百倍贏了回來。可是它是假的幻想啊,一個只存在於方舟里的可能性,克勞德倔強地認為這並不是改變了過去,只是個自欺欺人的童話故事。也許該說,這是薩菲羅斯給他量身編織的一個謊言。

  「這沒有意義,薩菲羅斯。」他壓下不斷外溢的酸水,舌尖都是苦澀的味道。「假的變不成真的,只有孩子才會相信。」

  薩菲羅斯嘆了口氣,倒也不著急,反而來到廣場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你有些過於固執了,克勞德。人類能感知到的東西都儲存在大腦之中,所有經歷最終都會變成記憶和知識,認知就是真實,真實本就是模糊的。」

  「我記得所有真的東西,我看過那個世界,那裡花有香味光有溫度,那裡的人......」克勞德越說越小聲,因為那裡的人會責怪他,也會欺騙他。

  「這裡呢。」薩菲羅斯撐著椅背側頭問道。

  克勞德沉寂下去,陽光慢慢暗淡,照在他身上的溫度也散去一些,天開始有些轉陰。他機械地撫摸起自己的皮膚,薩菲羅斯突然拉近距離,掰過他的頭深吻上來。

  男人的嘴唇微涼,乍一貼近表面還有些干,很快在廝磨中濕潤起來,舌頭極快地探進克勞德的口腔里,帶著熱度席捲了黏膜。

  「這裡呢?」薩菲羅斯退開一些,拉斷黏在唇上的津液,用額頭緊貼著克勞德,熾熱的呼吸盡數吐在克勞德的皮膚上。

  「...」克勞德的上眼皮拉起一條細縫,泄露出波光粼粼的湖光,「......是熱的。」

  確實是熱的,該有的一應俱全,為什麼要說它是假的呢。這裡的人們都活著,只要他接受這個事實的話,他就能得到救贖。

  他像失去骨頭一樣軟倒在椅背上,天色轉陰後下起一層薄霧,若有若無地籠罩下來。克勞德的手耷拉在腿間,輕飄飄地轉過掌心,感受著沉降下的濕氣。

  不遠處的草叢傳出一陣微小的動靜,低層的葉子搖擺著向兩側倒去,露出一隻灰白色的貓來。貓輕手輕腳地竄出來,一邊輕聲叫喚,一邊徑直走向克勞德。它輕盈地跳上青年的大腿,轉圈尋找著一個舒服的位置,在踩了克勞德滿腿爪印後,終於攤開身子橫在克勞德的腿間。

  克勞德木然地縱容著貓,手指輕觸貓的耳朵,惹得貓快速抖動起耳廓。他垂下肩膀,把手搭在貓的脊背上,也不知道在對著誰說話。「我以為還會有第二個你,那我就要再救你一次。」

  「從來都只有一個我,這個世界只要有一個我就足夠了。」

  「是啊...我知道...」克勞德撫摸著貓髒兮兮的背毛,狀似心不在焉地問道。「薩菲羅斯,那時候我真的救了你,對吧?」

  薩菲羅斯聽了低下頭,俯視著克勞德膝蓋上的四足動物,那貓的爪子反覆張開又收縮,愜意地發出呼嚕聲。

  「你不會感染......可那個時候你明明...我是說...」克勞德繼續說著,下巴更向脖子埋了埋。這是他揪握著的最後一根稻草,那時候薩菲羅斯的表現絕不是假裝,男人流露的動搖始終刻在他的記憶深處,那是他反駁路法斯的底氣。「你明明在痛苦,我親眼看到了,所以我給你餵了藥。」

  結果所有人都告訴他那顆藥對新人類沒用,薩菲羅斯甚至不會感染。

  如果連那時都是假裝,那他不就從頭到尾都沒幫上什麼忙嗎?兩人的羈絆不就空無一物嗎?薩菲羅斯可能騙了他,而欺騙對他來說是不容原諒的,他扔出手中最後一張底牌,想要確認這件事,確認他們之間還沒有走到恩斷義絕的死路里。

  「痛苦嗎......」薩菲羅斯重複了一遍,手指敲擊著膝蓋,分外認真地作答。「我不否認那時的失態,克勞德,那時候我確實以為自己要被感染了。」

  克勞德聽了有了些生機,他咯噔咯噔地轉動脖子,直勾勾地望著薩菲羅斯的嘴巴,在久旱中等到第一滴雨。

  薩菲羅斯眯著眼睛,短暫地陷入回憶。那並不是段讓他舒心的片段,但讓他格外難忘。那時他跟克勞德一樣一無所知,被命運欺瞞著,看不清去路。但他向來憑刀說話,只要刀能掃平就不值得擔憂,所以他一直認為自己還會擁有很多時間去尋找想做的事情,也還掌控著自己的人生。

  直到接觸到克勞德的血液,炙熱的灼燒感蔓延在他的血管之中。

  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嘯叫,□□的痛覺與未知的陰霾一同迫近,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裡充斥著濃重的不甘,即使克勞德馬上餵他吃了據說能抑制感染的藥,他依舊感覺未來在從手中逝去。

  死亡,薩菲羅斯感受到一種無法觸及、令他懊惱的東西在掌控他的生命。但他才剛剛獲得自由,他還沒看到雪山和星海,他還不想死去。

  薩菲羅斯並沒有把這些告訴克勞德,只是安靜地仰頭望天,銀色的髮絲從他的臉頰划過,輕揚著搔弄克勞德的胳膊。「我無法接受再次喪失自我,所以你餵給我那顆藥時,我很高興你就在那裡。」男人轉過臉來笑了笑,髮絲在霧氣里朦朧不清。

  「但藥是不起作用的。」克勞德艱難地勾起嘴角,大腦一片空白。「幸好你壓根不會感染,我們還像傻子一樣擔心了三天,真可笑......」他剛剛說了什麼?克勞德重重咬字,鼻子噴吐過短促的氣息,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剛剛說了幸好。

  「方舟作為一種生命存在的形式,只需要一個首腦來主導方向。而人類個體的自我過於旺盛,如果他們全部存在,方舟將無法凝聚。感染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分散的方舟細胞一旦受到召喚就會開始退化,它們將保留下的知識和信息儲存進方舟後就會變回一張白紙,然後依靠本能變成『一個』。但我不會退化,我是......被選中的唯一的那個。」

  薩菲羅斯解釋道。那顆藥當然不會起作用,因為藥是在抑制方舟細胞的融合速度,阻止方舟的同化進程,但對新人類來說,他們的身體早就與方舟的基因融合在一起,他們是還未受到召喚的殘片。壽命、力量、智慧,甚至吸納了其他生物的特性,新人類早就在重新定義著人的概念。

  「不過這也是之後才知道的事了,過往回憶起來總是不夠完美,多愚蠢的情緒也都確實存在過。但是克勞德,那顆藥從另一角度來講是有效的,它的抑制作用刺激了我的細胞,激發了方舟因子的基因風暴。」薩菲羅斯認為那是覺醒前的陣痛,蛻皮所必須的關隘。

  「......」原來是這樣,克勞德的鼻子裡像被東西堵塞,喘氣都不太順暢。原來是這樣起效的,他為了讓薩菲羅斯留在身邊的藥物,反而成了他們之間再度拉遠的開始。

  「在之後三天中的某一刻,我忽然發現自己知曉了許多從未接觸過的知識,我該怎樣告訴你那種感覺呢?」薩菲羅斯興致勃勃地沉吟著,隨即歪著頭形容道,試圖向克勞德分享他重生時的驚奇與快樂。「就像從山谷爬上山巔,看到了世界新的邊界,一切都煥然一新。更重要的是,克勞德,那是一條掌控生死的路。」

  這就是宿命的安排吧,薩菲羅斯想,克勞德的行為偏離動機,卻陰差陽錯地將他送到了更高的台階上,為他開闢了一條登上王座的道路。他的心在為此躁動,他們的緣分深種,克勞德與他如此合適,幾乎補全成為他的另一隻翅膀,幫他飛上更高的天空。

  克勞德在薩菲羅斯炙熱的視線中垂下眼睛,想要揣摩那種心境,嘗試過後只掏得了堵在胸口的一片亂麻。一直等待著死亡的他註定無法讀懂薩菲羅斯所形容的東西,而更顯而易懂的事是,原來那時他與薩菲羅斯的感受也並不完全相通。

  好像沒有什麼改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即使他們一起躲藏在社會的邊緣,即使他們的身體連接在一起,汗水被彼此的皮膚碾壓磨碎,他們也依然沒有擁有對方的一切,到現在也一樣。這樣的他們要怎麼才能互相理解,作為方舟之主的薩菲羅斯也會聽到他的哀嚎嗎?

  似是為配合克勞德徹骨的心冷,天色更加陰鬱下來,像那時一樣下起小雨。據點的隧道里燈火通明,亮橘色的燈光暈染出一寸港灣來,裡面比從前更加人聲鼎沸。

  克勞德又一次聽到了歌聲,那歌聲由許多人的聲音合在一起,歪歪扭扭的,卻蘊藏著無法被忽視的狂喜。人們在慶祝吧,真真正正地,重生一般歡呼著。他的腳掌碾壓著地上的碎石塊,泥土被雨水浸透後軟化在一起,變得黏黏糊糊的,留一下一枚清晰的鞋印。

  對了,那天晚上據點也開了宴會,最後的宴會。他跟薩菲羅斯抵死纏綿了三天,放任罪惡的爪牙駐空了整個據點,所以三天後,在他跟薩菲羅斯探究實驗室的空檔,一切都按照神羅的圖謀發生了。

  去探查是他們早就定下的計劃,如果是在這三天中才覺醒的,那薩菲羅斯的確沒有欺騙他,薩菲羅斯只是......在旁觀罷了。

  他知道他沒有權利要求旁人該怎麼做,但那是薩菲羅斯啊,那是他一直追逐著、傾注了欽慕的人啊。他掩藏起來的期盼從來沒有徹底安息過,只是幾乎瞞過了自己,所以在徹底破碎時會難受到傷筋動骨。

  「在那三天之後,你明明知道了神羅的規劃,還是什麼都沒做。」克勞德的質問從牙縫裡擠出來,那個時候明明還來得及。是因為薩菲羅斯樂見其成?還是根本沒放在眼裡?

  「做些什麼的理由是?」薩菲羅斯沒有絲毫遲疑,城鎮的消亡或死去對他來說沒有區別,那是人類同族之間的衝突,他早就沒有理由為這些存在而戰了。何況當這些生命被方舟因子同化時,他們所持有的經驗也會輸送進方舟傳承下去,所以人類的存在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有何遺憾,他們只是回歸了方舟而已。看,你已經拯救他們了。」

  薩菲羅斯撇頭看向隧道的洞口,洞口燈影忽閃,一個黑色的影子竄了出來。克勞德跟著看過去,發現是蒂法正在洞口四處張望,見到他時一邊揮手一邊大聲呼喚道:「外面下雨了——來參加宴會吧,克勞德!」

  克勞德氣喘吁吁地後退一步,胸膛大幅起伏,劉海遮擋住眼睛。被感染的人死去會回到方舟,那麼她是什麼。她也死去了嗎?

  姑娘見他遲遲不肯動起來,於是快步衝進雨里,一把拽住克勞德的胳膊,拉著他奔向隧道里。

  隧道走廊里零星散著幾人,熱鬧的人聲隔了老遠也能清楚聽見,在圓拱的構造里嗡鳴出回音。這裡的燈光並不明亮,克勞德卻莫名覺得有些晃眼,他踉踉蹌蹌地跟著蒂法向中央廣場移動,幾乎不敢去感受近在咫尺的人聲鼎沸,怯弱地咬著牙齒。

  滿廣場的倖存者都在和周圍的人談笑慶賀,誇張些的已經勾肩搭背地摟抱在一起,看起來像極了醉酒,團在一起唱著走調的曲子。人們默契地給這幾個鬼哭狼嚎的「醉漢」讓出一個圈,圍在四周起鬨鼓掌。

  「我們將最醇香的美酒,敬給聖潔的雪域神山,啦啦啦啦~呀啦嗦嗦。」

  「是你滋潤養育著我們,是你默默守護著我們,到了豐收的時刻,載歌熱舞的時候。」

  火熱的鬧勁兒快要掀飛隧道頂上的山,但在那之前,就已經先掀飛了克勞德大腦。克勞德擠在人群的外圍,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在一派生機中遍體生寒。

  有個漢子發現了他,把他拉到自己那桌旁邊,舉杯敬了他一杯寡淡的果酒。「我其實記得你啊,你是克勞迪婭家的孩子吧?都這麼大了。」

  克勞德輕輕應了一聲,把男人遞過來的杯子捏在指間,出神地看著自己在清亮液體中的倒影。

  「唉。以前聽她念叨過你,說你在城裡混得不錯,變成有出息的男人了。現在看,果然是這樣啊。」漢子用舌頭舔了舔牙齒,刮下牙縫裡的果肉殘渣。「可惜了......等神羅的人清理完村子裡的怪物之後,大家決定在村後合建個衣冠冢,你也來吧。」

  克勞德輕輕打著顫,深深埋著頭。漢子喝完一杯酒後鬆了口氣,沒再理他,轉身跟鄰桌的幾人攀談起來。

  「還以為活不下來了呢,我算看明白了,回去要吃好喝好的,多享享福,算計那麼多指不定哪天就掛了。」

  「呸,咱們都有奧丁庇佑呢,搬回去之後要先把祭堂重修起來。」

  「還先修祭堂呢,怎麼,不過了啊?先修修屋子吧。別指望神羅給多少補助,得趕緊去山上砍樹啊。」

  一桌人哈哈大笑起來,惹得隔壁桌的人參與進來。這些圍成一團的人互相對視著,然後一起向中間擡起胳膊,「砰」地把酒杯撞在一起。

  「我們活下來了,為了未來,乾杯——」

  快活的嗓音和木桶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杯口聚在一起後飛濺出幾滴沫子,悄無聲息地粉碎在地板上。克勞德手腳發涼,感覺看到畫面與聲音錯開,如海嘯般扭曲蕩漾,邊緣盡數撞在他的顱骨上。頭好痛,有什麼要炸開了,要離開,快逃。

  滿屋的歡呼如同刀劍,彌散的期盼如同箭矢,從四面八方插入他的五臟六腑,然後把它們攪拌成湯水。克勞德捂住肚子乾嘔起來,一次比一次竭力,反鄒出的黏液溢出牙關,似乎攜帶著內臟的碎塊。

  他無視其他人關切的眼光,癲狂地向隧道外奔逃。漫長的走廊掛著一盞接著一盞的聚光燈,每一盞都追隨著他的腳步,灼目的光線幾乎是一種酷刑,他從未覺得這段路是如此漫長。

  逃不掉,他無法脫身,無論他跑出去多遠,那些人的希冀和歡呼都追隨在他的身後,如影隨形。

  今夜下著大雨,和那天一樣。等克勞德終於踩進哭泣著的天空下時,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薩菲羅斯站在雨中,看向克勞德的眼神有些期待,等看清克勞德的表情時,帶著溫度的目光慢慢冷卻下來,被隨風飛舞的額發半遮半掩。

  克勞德拼著最後的力氣撞到薩菲羅斯的面前,捏住男人的衣領,彎著腰喘息了許久。

  「殺了我,或者讓我走。我知道你能做到。」他聲嘶力竭地嘶吼,吼聲卻只堪堪能蓋過雨聲。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他的尖角坍塌下去,水滴連綿不斷地流過鼻樑,匯聚在鼻尖後墜落在地。

  「為什麼。如果不是這裡,你想去哪裡?」薩菲羅斯的眉骨上氤氳著雨痕,浸濕後的劉海黏在臉側,蔓延到克勞德的手邊。男人半闔下眼皮,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瞳孔擴散開一圈,吞噬著月光。他任由克勞德拉扯著,不緊不慢地發問,神色在雨中顯得十分陰冷。「這是屬於我們的世界,你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它不是你想要的嗎?」

  「讓我走,讓我離開!」克勞德的理智已經不堪重負,想質問薩菲羅斯為什麼要愚弄他,為什麼要看他絕望。喉嚨再度傳來瘋狂收縮的痙攣感,他猛然低頭乾咳,嘔出一口胃液來。

  「你會死。那裡的世界要迎來終結。小行星將在不久後撞擊星球,星球的表面會碎裂分離,所有生命都會化成宇宙的塵埃。只有乘著方舟啟航才能得救,只有我能救你。」

  克勞德忽然低啞地笑了兩聲,他的肩膀聳動著,然後擡起脖子,眼窩裡的湖泊已然乾涸。世界?毀滅?可是那又怎樣呢,僅僅是眼前的東西就要把他逼到死角,那些更虛無縹緲的龐大死亡對他來說不過都是同樣的東西罷了。「我沒有得救的理由,也沒有得救的資格。無論在哪裡,我都會死,和那些人一樣......本該也和你一樣......」

  土地崩出深刻的裂痕,暴雨傾盆如注,淹沒了兩人的腳腕。薩菲羅斯緊皺著眉頭,嘴唇繃成一條直線,慢慢擡起垂在身側的雙手,如蛇一般攀上克勞德的後背。他虛攏起手指,嚴絲合縫地卡在克勞德的後頸上,停駐了良久後再度鬆開,轉而按住克勞德的肩膀。

  「最後一次了,如果這是你的任性。」

  霎時間大地整個裂開,兩人一同向下墜落而去。克勞德蜷縮起來,一瞬仿佛沉入了大海。

  要去打撈更多的人......可是,一根釣竿該怎麼打撈起海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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