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2024-09-14 12:06:34 作者: 桓天

  第 38 章

  越是靠近據點,鋪天蓋地的山火越是猛烈,火舌以恐怖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隨著風勢侵襲到半山腰的位置。

  克勞德尚未到達火場,但已經被炙熱的溫度蒸出了汗珠,眼眶隨著氣壓也開始酸疼。他捂著鼻子往山上跑,遠遠看到了熊熊燃燒著的正門,地上橫著些許多沒了動靜的人,從門外排布進門內,星星點點地散落在進據點的整條半坡上。

  他走向正門,其中一個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彈動起來,脖子轉了快要一百八十度,四肢抽搐著撐在地上,關節與軀幹正反顛倒,咻的一下發起了襲擊。克勞德退也不退,側著身子將大劍旋出,劍風砸裂開襲擊者的腦袋,把顯然是受到感染的人形甩進火中。喪屍的殘軀被火蠶食,肌肉負隅頑抗地收縮,暴突的眼球充血成深紅了,流出濃稠的血漿,最終在燃燒的噼里啪啦聲里沉寂下去。

  「怎麼回事。」克勞德見到喪屍的出現心頭一涼,不由分說就要往火海中的據點裡沖。

  薩菲羅斯一把拽住克勞德的胳膊,臉在火光中忽明忽閃,狹長的眸子半眯,不贊成地壓下眉頭。「大門失守喪屍出現,如果沒有逃出來,我不覺得裡面還會有活人。」

  「放開。」克勞德拽著胳膊,擡手去掰薩菲羅斯的手指。「萬一還有,那就值得,我不能就這麼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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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將洶湧的熱浪猛然推至兩人身旁,愈演愈烈的火苗如野獸般咆哮,幾乎要燎到薩菲羅斯的衣擺。薩菲羅斯的手紋絲不動,在火焰的圍擁中與克勞德四目相對,克勞德越是著急,男人便越不退讓。他的聲音在高溫的烘托下顯得干啞,克勞德見掰不開他的手,另一條胳膊毫不猶豫地擡起,把劍向薩菲羅斯掄去,想要逼迫男人退開。但薩菲羅斯不慌不忙,隨手用刀隔開,兩人又變成互相拉扯角力的狀態。

  四周的火場將屍體烤出焦香,側方的愛麗絲被搖曳的火苗向後逼去,慌忙扑打著濺到頭髮上的火星。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機翼高速旋轉的破空聲也緊隨其後,一架中型的軍用飛機從山的另一邊出現。克勞德看到了機尾上的紅色標識,認出那是神羅的飛機。

  飛機在上空盤旋著,好像看到了地上仍有三個人影在動,於是降下高度靠近而來。一個紅頭髮的男人掀開門,手裡拿著個喇叭,衝著克勞德兩人大喊大叫。

  「哦——太好了!你們,抓緊時間上來。」

  「雷諾。」薩菲羅斯不悅地看向鑽出來的紅頭髮男人,對於再度見到神羅特工組織塔克斯的成員感到不耐,擡起刀尖晃動著向克勞德解釋。「他是神羅的特工。」

  神羅提早到了?與他們有關嗎?克勞德用力把胳膊拽出來,戒備地看著這個叫雷諾的男人扔下的繩梯,忽然看到機艙內似乎有倖存者的身影,這才勉強帶著愛麗絲攀登上去。

  等他們全坐在飛機里時,克勞德發現他想得還是過於樂觀。神羅來的紅髮男人看起來確實做了些實事,把一些逃出來的倖存者帶上了飛機,自己的頭髮上還留著焦痕。但得救的人不足據點原本人數的十分之一,其中夾雜著零星幾個新人類,其中就有傑內西斯和山上的怪異占卜師。

  「...就這麼多?」克勞德顧不得質問雷諾,環顧了一周。這些倖存者的皮膚表面還沾著黑色的焦灰,有些受了傷,三三兩兩蜷縮在一起維持體溫,但其中並沒有蒂法的影子。

  「就這麼多?喂喂,就這些人還是哥們冒著危險搶救出來的。」雷諾不滿地一拍大腿,對著那不知好歹的金髮青年抱怨。「臥槽,等等,你要去哪」

  雷諾瞪大眼睛,話音未落,那個剛爬上飛機的金髮青年就從又從敞開的機艙門口一躍而下,用詭異的速度閃身消失。紅髮塔克斯猛地撲到艙門邊上,沖底下的黑色小點大喊道:「我們可不會等你,你這傢伙別太得意忘——」

  他的話音截在一半,忽然感受到後背有一道如針刺的視線,薩菲羅斯的目光正像匕首一樣剃掉他的肌肉,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料理的魚頭刺身。他轉回頭乾笑一聲,薩菲羅斯面色不虞,眉頭的肌肉下壓著,緊握在掌中的刀在機艙里森森發亮。

  「......」看起來不太高興的薩菲羅斯沒出聲,重重踩在艙口邊上。

  「好好好,我知道了,十分鐘,十分鐘可以吧。」雷諾擺出雙手投降的姿勢,對著駕駛艙的搭檔比了個眼色。

  薩菲羅斯隨即跟在平坦大路上踱步一般,平穩地踩入空氣,像一顆飛彈一般向下墜落。他的長髮在風壓中獵獵舞動,身形劃出一道亮銀色的軌跡,在離地面幾米的位置驟然懸停,巨大黑翅隨之猛然抽出,囂張跋扈地向外伸展。

  雷諾緊緊扒著門框,險些被那男人雷厲風行的動作給帶下去。他揉了揉眼睛,連忙蹲回機艙里,跟開飛機的路德大眼瞪小眼。「哇喔,他也許能給戲劇行業做點貢獻,能省下一大筆購置道具和威亞的錢,你不覺得這是個商機嗎?」

  「oh,拍檔,你投資的眼光一向不怎麼好,上次你看好了松田家做的那支股。」路德推了推墨鏡,隱晦提醒著他的好拍檔兩人手裡還有一隻非常環保的股票。那是雷諾精挑細選了三天三夜後,拍著胸脯拉他進場的天選之票。

  「嘿!夥計,那家公司都完蛋了。想開點,錢乃身外之物,就算它現在一片飄紅,也沒人會再接你的拋售了。」雷諾詼諧地想著,那可是字面意義上的沒人,就算有,能有閒錢的人都琢磨著該怎麼逃向宇宙呢。

  飛機就這樣懸停在天上,墜向地面的克勞德踩在樹幹上幾個連閃,飛速翻進火光通明的據點裡。據點本就依山而建,密集的樹木不斷給火勢添磚加瓦,地上躺著許多被撕扯開的屍體,已經失去意志的喪屍們仍在四處徘徊。它們中有許多克勞德眼熟的面容,有些是普通人,有些是門外的半感染者,但此時都已經只會嘶嚎著流口水,身上掛著火焰瘋狂亂竄,像一顆顆會自己移動的煤氣罐。

  克勞德沒想到據點裡會留存這般數量的喪屍,他一邊在高溫里揮劍,一邊滿地翻找著,看到身形相似的女屍也會衝上去查看一眼。他被煙嗆得有些呼吸困難,但搜尋了一圈沒有再看到活人,只能把希望寄予被火封住的隧道口。

  他屏著呼吸在長洞裡穿梭,火舔舐上他的手臂和腿部的皮膚,但他渾然不覺,費勁地找到隧道中的居住區。這些隔間裡的雜物亂七八糟,倒在路上的各種杆子和木板很影響人前進的速度,地上倒著姿勢扭曲的女人們,看起來已經沒了氣息。克勞德額上流下的汗珠迷了他的眼睛,他不斷左右探頭,在一間靠里的隔間裡找到了失去意識的蒂法。

  他挪開擋在門口阻煙的箱子,把蒂法架起來。女人仍有呼吸,看起來是因來不及出逃而選擇了一個相對靠後的地方,這才沒有立刻被火波及,拖延了一會時間,但如果克勞德沒有進來探查,她照樣會死在濃煙里。

  克勞德當即帶著蒂法向隧道外衝去,一邊護著蒂法不被燒傷,一邊跌跌撞撞地跨過數具屍體。等他衝到隧道之外時,身上的衣服都被燒出無數個大洞,暴露出的皮膚被炙烤得一片血紅,黃白的血泡大大小小拱起,破裂後流出清液,緊跟著開始長出新的組織。

  患處不斷重複著燒傷然後癒合的循環,劇痛敲打著克勞德的神經,他感到有些憋氣,劇烈地咳嗽著,在帶著女人從小路離開據點時,眼睜睜地看著一顆被燒斷的巨大樹幹向自己砸來。他騰不出手拔劍,於是向前撲去,準備用身體硬受住這下重擊,隨即發現本該倒下的巨木用違反物理的角度卡在天上,向四周懸起。

  「咳......咳......薩菲......」他咳出嗓子裡的菸灰,費勁地爬起來,仰頭看著掛在高處的單翼男人,然後向他伸出手去。薩菲羅斯注視著他,而後手指一擡,就讓克勞德和他救出來的女人一起從地面上浮起,跟著自己向高處飄去。

  「是天性使然,讓你什麼人都會救嗎?」薩菲羅斯慢悠悠地飛向遠處的直升飛機,他扣緊克勞德的肩膀,把青年提到跟前來,發問時甚至露出了一點尖利的犬齒。

  「...她是家鄉留下的......唯一的東西了......疼......」克勞德的氣管生疼,一時沒有緩過來,說話的聲音有幾分粗糲。他肩膀上的皮膚已經重新長了兩遍,此時細嫩得發紅,被薩菲羅斯的五指一掐似乎要流出血來,只能小聲地向男人呼喊。

  「走不出過去的人。」薩菲羅斯音調一轉,對克勞德現在才知道喊疼的表現冷笑一聲,鬆了力道後把身邊那兩人投進機艙,然後自己跟著飄了進去。

  「哇哦,好球。」雷諾驚嘆一聲,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跳到駕駛室里關上了機艙門。

  傑內西斯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從書籍上緣分出個懷念的眼神,審視了遍衣服被燒得很有藝術感的克勞德,像是陷入回憶,手上不自覺地又翻了一頁。

  愛麗絲立刻接手了蒂法,毫不避諱地直接動用了異能,雷諾看了她一眼,調侃著說道:「需要我幫你保密嗎?小姐。」愛麗絲頭也不擡,冷漠地諷刺回去。「你願意閉嘴的話,那簡直再好不過了。」

  克勞德還半跪在地上緩著勁,薩菲羅斯蹺著二郎腿霸占了一張椅子,盯了克勞德衣不蔽體的模樣,隨後脫下自己的外套風衣,精準丟到克勞德的頭上。

  帶有餘溫的布料覆在克勞德的鼻尖,風沙的凜冽氣息中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奇妙體味,區別於汗味,不香也不難聞,更像是一種心理暗示。他把風衣從頭上拽下來,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然後把過長的袖子挽到手肘,並用刀裁掉了一截下擺。

  機艙里安靜起來,雷諾這會扭過頭來,把一艙人看了個遍。「咱原本是為了接第一批移民來著,但現在這種情況就不多說什麼了。但,你們這些人里沒有半感染者吧?」

  「有又如何。」克勞德聞言擡起臉,近乎挑釁地承認了自己和薩菲羅斯的情況。薩菲羅斯並不介意這事被曝光,他反而看了傑內西斯一眼,別有深意地挑了挑眉頭。傑內西斯垂著視線,虹膜中凍起冰川,依舊冷漠地翻著翻著書,拒絕抖露自己的情況。

  也不能怎樣,雷諾懊惱地揉著頭髮,自以為低聲地路德說著悄悄話。

  「我們兩人和他們兩個二打二,贏的概率有多大。」

  「八二開。」

  「可以啊老兄,還有兩成機會?」雷諾把耳朵湊在路德的身邊,大義凜然地問道。

  路德瞟了雷諾一眼,嘟囔著回答:「他八刀,我們兩半。」

  薩菲羅斯沒管駕駛室那兩人的竊竊私語,他抱起胳膊,隨口詢問著坐在傑內西斯身邊的占卜師。「這是你看到的末日嗎?」

  「我想不是,先生。」

  克勞德心煩意亂,正雙手撐著頭,沉浸在迷茫的思緒里,撫摸著自己被燒傷後又癒合如初的皮膚。據點內曾經的歌聲反覆迴響在他的腦海里,那些盼望著明天和未來的生命就這樣突如其來的消融,他本以為最先死去的會是他這樣根系腐爛的枯木,誰知一場火掠過,草籽們就再也等不到春風了。

  明明已經好起來了,明明......他的心中狂風呼嘯,隨即把視線鎖定了雷諾,站起來逼近駕駛室。「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也許這裡有更清楚的人,你該問問他們,畢竟火總要有源頭。」傑內西斯漫不經心地掃過一排流暢的文字,對著機艙後方眨了眨眼睛。「猜猜是誰幫那群半感染者打開了大門。」

  「什麼意思。」克勞德扭回頭來。原本安靜坐著的一個普通男人卻突然像瘋了一樣張牙舞爪,指著傑內西斯的鼻子唾沫橫飛,若不是有旁人拉著,恐怕要撲到傑內西斯的臉上去。

  「你這血口噴人的敗類,你們這群畜生搶占了那麼多名額,竟然還腆著臉出來說胡話!!」

  「讓我猜猜,勾結半感染者去感染新人類,這樣你們就有機會殺掉這些新人類,奪取更多的名額,事成後再把據點留給半感染者。效仿唯一的成功案例,真是聰明的做法。」

  「你們,你們,你們這些混蛋裝什麼無辜!!」

  「...我確實不太清楚,先生,那你是原先抽中資格的人嗎?」

  「你!」男人瞠目結舌,氣得說不出話。

  「如果所有人都活著,飛向圓盤的就另有其人,而正因為有人死了,所以你才坐上了這架飛機。」傑內西斯總結道。

  機艙里出現壓抑的哭聲,克勞德沉寂了良久,不再追尋這個答案,疲憊地把頭靠在牆壁上,垂眸看著機艙地板上的花紋。爭鬥,無休無止地爭鬥,有人要活下去,就有人要去死。空虛的茫然感籠罩了他,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了一片灰質的國度里,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融化。

  愛麗絲穩住了蒂法的體徵,握著姑娘冰涼的手,提出了蹊蹺之處。這次的事態演變得太快了,即使半感染者們快速轉換了新人類,他們也無法立刻轉變普通人,據點裡不該有這種數量的喪屍的。

  傑內西斯聽了點點頭,難得嚴肅地向愛麗絲說道:「事實上,被半感染者和感染者們攻擊的普通人很快就變異了,幾乎和新人類一樣快,這導致喪屍的擴散成指數加快,在短時間裡就徹底失去了控制,所以有人在慌亂之中選擇了放火。」

  「......在感染了諸多樣本後,病毒獲得經驗後也發生了進化。」

  「並不一定。根據我們所做的測試,普通人感染病毒有至少三天的潛伏期。但如果以這種潛伏期去推測,那最開始喪屍擴散的速度就不會這樣迅速。並根據我得到的任務來看,尼福爾海姆附近幾乎是一夜淪陷的。」傑內西斯刻意停頓了半晌,似乎以質詢的語氣向愛麗絲髮問。

  「聚團效應。」薩菲羅斯思索了片刻,在愛麗絲回答前表明了自己的猜測。「在最後一間實驗室里,那隻貓對其他喪屍發出了呼喚,它們能夠交流。在同一片區域內存在或進行轉化的喪屍越多,感染速度就會相應更快的話,這就能說得通了。」

  「種群的發展和融合,每個聚團都演化出自己的首領,這聽起來像是感染者形成了許多社會部族。但......它們只是病了而已......是什麼催動他們這樣做呢......」愛麗絲其實也有所察覺,在她過去的見聞里,所獲得的情報大部分都由神羅流轉而出,即使到了尼福爾海姆,她也不會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整個感染者的誕生軌跡。

  傑內西斯哼笑著,眼下幾乎刻進一道皺紋,他撫摸著自己的手臂,嘴唇乾裂出血痕。「哦,它們也有自己的英雄,這聽起來有些可笑,你不這麼認為嗎?薩菲羅斯。」

  「就像你想成為的一樣,確實。」

  好累,好難受......聽著其他人慢條斯理的討論,克勞德的太陽穴依舊突突直跳,發現他似乎開始無法理解字詞和語義。但無所謂了,這些規律也好那些猜測也好,它知道得晚些了,即使再清晰也改變不了人們最終都死了的事實。如果早些時候,將那些半感染者屠戮殆盡,那麼據點裡的人就能活下來了嗎?也許這是他的錯,如果他再堅定一些......

  他忽然覺得諷刺極了,從圓盤裡逃出,最不需要香巴拉的他坐在回人間天堂的飛機上,而那些掙扎著渴求的人只踏錯了一步,就凍死在朝聖的冰天雪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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