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 36 章

  木口十郎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聽從命令潛入神羅，為了理念破壞尼福爾海姆實驗室的試驗品，最後因乞求救贖而帶著這些人重回故地，真正諷刺的一生。

  備用能源與另一座山中的供電設施依舊支撐著設備的運作，樓道里的燈好壞參半，有些地段漆黑一片，只餘下些紅色的指示燈還嵌在牆壁里發光，有些則還以最低供電的模式發亮。

  基地存放資料的地方是第二層的中心智庫，裡面保存了大部分實驗記錄和過去幾年值得注意的異常事件。木口十郎識別著標誌物，根據腦海中搭建的通道構造觀察著整條長廊，帶著克勞德三人找到上樓的人行樓梯。

  迴環的樓梯間在黯淡燈光下顯出輪廓，台階上儘是些紅褐色的污垢，遺落著些已經乾癟發黑的殘骸，腐爛得凹陷乾癟，已經分不清出自人的哪一塊構造。原本大概是白色的牆壁上潑灑著紅色的污痕，本就不再鮮艷的色澤在灰暗燈光下更是發黑。

  薩菲羅斯在最前頭踩上樓梯，沉穩的落腳帶起輕微的脆音，他扭頭向側上看去，在空隙間看到了一隻卡在欄杆中的顱骨，從兩邊倒懸下一截光禿禿的橈骨。

  他們路上都沒說話，發出的動靜也相當的小，木口十郎依然面露不安，頻頻向後回望。幾人來到一頁半敞的厚重逃生門前，木口十郎側耳聽著，伸手阻止了去路，示意克勞德上前來看。

  克勞德控制著腳下的力道，輕手輕腳貼近門上的玻璃，發現門外右側的不遠處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它們渾渾噩噩地遊蕩，有些在小範圍之內抱團聚集，最外層還能依稀辨別出人的形態，往裡一圈則已經黏糊在一起，甚至像是肉醬攪拌出的巨大瘤體，滿滿地堵住了與另一條走廊交會的十字路口。

  他吸了口氣，看向木口十郎，想知道中心智庫在這條走廊的哪個地方。木口十郎的目光跨過密集的喪屍群和那隻不可名狀的怪物，直往路口向東延伸的走廊看，比了個三的手勢，壓低聲音說道。「往東走三個路口後的左邊。」

  木口十郎說得倒是清楚，但克勞德還是覺得前面的情況不容樂觀，如果只有他和薩菲羅斯兩人打過去也就算了，但以他的經驗來講，凡是長得奇怪的東西都不太好對付，他不能帶著愛麗絲冒險硬闖。克勞德皺眉想著法子，薩菲羅斯把他從門前拉開，不緊不慢地擡手握住門把。

  

  「......？」克勞德看向薩菲羅斯，薩菲羅斯從玻璃外收回視線，衝剋勞德向左一偏頭。

  「我把感染群引去左邊，你帶著他們兩個去智庫。」

  「......」克勞德張嘴想說什麼，很快抿嘴梗了回去，安靜地點了點頭。「你自己小心。」

  薩菲羅斯的嘴角略微勾出一個弧度，隨即開門，迅捷地閃身出去。門合死發出一聲輕響，克勞德的心也跟著咔嗒一聲，他把臉貼在玻璃旁邊，看著薩菲羅斯走出去兩步，背影不慌不亂，然後用刀在地面上刮出尖銳而響亮的剮蹭聲。

  喪屍群立刻被驚擾了，獸鳴和嘶啞的嚎叫在一瞬間變得嘈雜，離得近些的感染者在轉眼間就找准了目標，手腳並用地向薩菲羅斯撲去。薩菲羅斯並不急於閃躲，他砍掉了率先靠近的幾隻喪屍，並用刀把砍下來的頭顱投擲回感染者的大群里，成功喚醒了堵在路口的巨大怪物。

  無數奔襲而來的腳步聲混合成雄渾的震動，順著牆體穿透過門來。克勞德壓住愛麗絲的肩膀往下蹲伏，餘光看到薩菲羅斯的銀髮飛揚，舞動著的發梢從他的視野里向後退去。

  他們躲藏在門後屏著呼吸，門外的轟鳴和嚎叫不斷掠過，門縫底下滲入些新鮮的暗紅色液體，慢慢流淌向他們的腳底。愛麗絲緊緊握著腰間的槍，悄悄向邊上挪了一些，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更加沉重的移動聲，正轟隆隆地向左邊奔去。這些追逐聲響了好一會，由近及遠安靜下來，克勞德舔了舔嘴唇，謹慎地從玻璃向外探望，沒再看到感染者的影子，看來都已追著薩菲羅斯而去。

  「小心點。」克勞德向愛麗絲點點頭，握緊大劍推開門，一邁進走廊就踩到了一截手掌，指骨斷裂發出脆響聲。

  走廊的地板被血浸染得變了顏色，上面鋪了一層如沙一般的肉末粉屑，軟乎的臟器和硬直的殘肢七零八落，留在地上的遺骸沒有一具是完整的，都被平整地砍掉半邊腦袋。牆上掛著的消防箱淋滿了肉脂和腦髓，正往下滴答著灰紅的黏稠漿狀液體。

  過重的血腥味中夾雜著一股惡臭，克勞德和木口十郎把愛麗絲夾在中間，顧不得落腳會踩出哪種肉糜，快速向清空出來的東側跑去。他們落腳印出腳印，下落的力道濺起血漿，沾在他們的褲子上。愛麗絲跑得有些踉蹌，絆在地上的死屍上時險些摔倒，又被兩人極快地架了起來。

  薩菲羅斯引走了第一個路口的喪屍群，不過通往第二個路口的路上開始出現新的喪屍，好在數量不多，克勞德能在它們包圍過來前除掉它們。他飛速閃身向前，以幻影般的姿態從先後跑來的感染者間穿梭而過，肉眼只能看到一條金色的光帶把喪屍的身體撕成兩半。他們順利地跑過第二個路口，等再向前走，喪屍的數量多了起來，並開始從後方的其他走廊匯聚，克勞德就不僅需要看著前邊兒，還需要兼顧從後方路口閃出的東西。

  「門就在前面，我需要時間解鎖。」木口十郎拉著愛麗絲，衝著克勞德喊道。

  「嗯。」克勞德動作不停，喪屍開始從四面圍攏過來，他用大劍在周身旋過，像割草一般把它們攔腰斬斷，然後向前方猛然衝鋒，為愛麗絲兩人開拓了道路。

  木口十郎撲到緊閉的鋼製鐵門上，擦乾淨上面的污垢，開始嘗試解鎖。克勞德不斷清理著靠近的喪屍，大劍所及的地方全是斷開的肢體，為愛麗絲和木口十郎清理出一個半圓形的安全區。

  中心智庫的開門流程相當繁瑣，需要驗證三次。木口十郎冷汗直流，錄入自己的指紋，焦急地等待著驗證結果，終於看到屏幕上閃出綠色的放行標誌。

  厚重的鐵門邊發出吱嘎的聲音，緩緩向兩側推開，抖下一層灰塵來。克勞德注意到遠處屋頂的框架中閃過一個黑影，體積不大，一瞬就又躲藏了起來。他有些擔心，於是催促愛麗絲和木口十郎抓緊先進智庫，自己在門外繼續阻攔著瘋狂的感染者，頻頻向來時的走廊觀望，等著薩菲羅斯趕回來匯合。

  聞聲而來的喪屍前赴後繼，它們的指甲尖銳而灰黃，頻頻從克勞德的臉邊擦過去。一隻感染者的眼球掛在眼眶外，踩著前方喪屍的後背突到克勞德的面前，克勞德略一側身，用劍鋒砸凹它的太陽穴後把它掄飛出去，砸倒了後方的一排喪屍。

  「快進來，克勞德。」愛麗絲衝剋勞德喊道，此時木口十郎已經準備從裡面關門，好把喪屍隔離在外面。

  「薩菲羅斯還沒來。」克勞德繼續看向遠處。按薩菲羅斯的能力來說，這會應該差不多了，克勞德想留在外面接應男人。

  愛麗絲知道克勞德在等薩菲羅斯，沒多催促，但木口十郎表現得相當煩躁，他根本不想去管那個新人類的生死，在又浪費了一分鐘後通知克勞德他現在就要關門，要麼趁現在進智庫，要麼就跟薩菲羅斯一起被關在外邊。

  克勞德嘖了一聲，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閃出薩菲羅斯的影子。時候剛好，克勞德剛想讓木口十郎再等一小會兒，木口十郎就已經毫不猶豫地按下門閥，雙層的大門隨即開始向內合上。

  薩菲羅斯的身姿像矯健的豹子，以極快的速度沖了回來，身後跟著隆隆的聲音，那肉瘤狀的怪物也緊跟著現出身形。薩菲羅斯擡頭看著克勞德的方向，翅膀猛然抽出，前進方向上所有的喪屍就都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被重力壓緊在地上，宛如向男人朝拜。

  「快。」克勞德大喊了一聲，門關閉的速度比開門要快，似乎會在薩菲羅斯趕到之前就合攏。他往薩菲羅斯的方向靠了一些，再一次看到屋頂上閃出那道黑影子，似乎正朝薩菲羅斯經過的地上墜落下去。克勞德馬上把劍向那個方向投擲出去，意念一動瞬移而去，剛好用寬闊的劍面擋住那道黑影。

  是只貓。

  貓攀在克勞德的肩頭，克勞德來不及詫異，薩菲羅斯就衝到他的身邊，一把攬住他的肩膀。他心領神會，一手回勾著男人的腰肢，一手把標記過的劍扔向智庫僅剩半人寬的門縫裡，然後帶著薩菲羅斯一起瞬移到劍的位置。他們一起栽進屋裡，而就在他們出現於智庫的後一秒，沉重的大門轟然閉合，夾斷了一隻喪屍的小腿。

  克勞德鬆了口氣，放開薩菲羅斯的腰，扶著膝蓋站直身子，這才發現那隻落下的貓正擠在他和薩菲羅斯的懷裡，咕嚕咕嚕地扒著他的衣服。薩菲羅斯衣擺一甩，頭髮都沒亂，用相當優雅的姿勢把貓揪起來扔到地上。

  這隻貓和那只在山上亂跑的貓長得一模一樣，半長的灰白色長毛有些打結，眼睛綠瑩瑩的。克勞德甚至懷疑它們就是同一隻貓，只是用通天的本事跑進了這密閉起來的尼福爾海姆實驗基地。

  木口十郎沒空管他們兩人，此時正馬不停蹄地啟動中心智庫的計算機，他招呼愛麗絲過去，擡頭看見這貓後渾身一震，迅速掏出槍來戒備著。愛麗絲眯眼看向他，他猶豫了片刻，沒有放下槍，只是往旁邊挪了半步，好讓愛麗絲能去操縱觸控螢幕。

  「...你最好離它遠點。」木口十郎對著克勞德說道，槍枝在貓和薩菲羅斯之間來回移動，咬著重音諷刺道。「看起來無害對嗎？但它是這座基地的科研產物，是神羅基因工程的最新成果。」

  「這裡不是專研新人類的項目基地嗎？」克勞德聞言低頭去看貓，貓的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從外表上看和普通的動物無異。

  「是...當然是......」

  愛麗絲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姑娘正趴在屏幕上瀏覽著，臉被藍光照亮，忽然停下來仔細讀著什麼。「......基因創生？什麼意思，他們不僅把動物的基因整合進了人體，還把人的基因排布整合進了動物體內？這是怎麼做到的......」

  「下一條有解釋。」木口十郎往屏幕瞟了一眼。

  「嵌合基因段？...基因之間的萬能粘合劑，能讓不同的基因組互相接融並保留特性，創造出不同用途的造物。」

  「沒錯...這些基因可以來自同族，也可以來自其他的物種。最簡單的例子是...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新人類最有可能擁有異能嗎？」

  「......」愛麗絲默不作聲，猜到了個大概。

  「因為新人類融合了關於異能表達的基因。異能基因原本是某支古老血脈特有的可遺傳變異，是從古時就存在的原生異能者。這些原生異能者分散在世界各地，神羅想要得到這種基因，於是他們就變成罪人。」

  克勞德記起早先在酒館遇到的醉漢，那傢伙大概算是被他親手送進了神羅手中吧。他擔憂地看向愛麗絲，愛麗絲也是這樣擔驚受怕地生活的嗎？

  愛麗絲對克勞德搖搖頭，讓克勞德不必擔心。這就是現實，因此母親才會那樣死去，因此在神羅工作的父親才會不得不離開她們吧。她斂下滿腔的憤怒，回神向下翻看資料。

  木口十郎嘶嘶地詛咒著，回頭繼續審判著克勞德腳底的那隻貓。「我潛入後所接手的最後一個項目中，基地按要求生產了一批具備某人基因的貓科樣本。這種樣本融合了目標的體徵，同時具備嵌合基因段的特性，能從生物細胞的層面進行「學習」。第一批只有三隻，其中一隻被神羅中央接去米德加做展示，另外兩隻依然收容在這裡的培養皿里。」

  「所以它是一個人類的動物仿品，這有什麼意義？」克勞德看著貓，有些不解。

  是啊，為什麼？木口十郎不作答，和克勞德對視了片刻，把視線移到薩菲羅斯的身上。「誰知道呢，你看著它會想起誰來？可能是神羅批量生產生物兵器的試作罷了。」

  克勞德不吭聲了，悄悄往薩菲羅斯的方向看。貓擡起爪子搭在他的身上，擡起頭來沖他嬌聲叫著，如針懸的瞳孔和薩菲羅斯如出一轍，專心地看著克勞德。克勞德捏了捏貓的耳朵，貓瞪著圓滾滾的眼睛，親昵地往他的掌心裡蹭。看來它和山上的不是同一隻，克勞德想，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留在尼福爾海姆的兩隻實驗品全被他遇到了。

  木口十郎看著一人一貓的互動吸了口氣，盯著那隻他永生都無法忘懷的四足生物，用力握著槍柄，好像是看到了魔鬼。

  「我也是加入這個項目組才得知的，所謂新人類，就是用嵌合基因組拼裝起來的怪胎，鬼知道他們身體裡都是什麼畜生。他們在玷污人類的血統不是嗎？我的任務就是阻止這群敗類，所以我解析了這批試驗品的血統因子，做出了能瓦解它們DNA連結的藥劑。」

  「哦，這算成功了嗎。」薩菲羅斯在屋子裡踱步，隨手推開一張椅子坐下，翻看著另外一張屏幕上的目錄。

  「......那天下午是神羅的新聞會，我和家族的兄弟約定在同一天給神羅施與制裁，所以暗中給它們注射了藥劑，結果在一個小時後，收容艙的警報就被觸動了。」木口十郎喃喃低語著，「先去查看情況的人沒有回來，等他們再出來時已經瘋了......然後世界就亂套了...我...這是我的錯嗎？」

  等等，那尼福爾海姆發生異變的時間不就和伊羅安酒店出現喪屍的時間所差無幾了嗎？克勞德的目光緊盯著貓，貓向他蹭過去，他遲疑地向後退，把貓提溜到眼前。「你是說，它是0號病原體？」

  「恐怕是的。」

  克勞德頭皮一緊，如果這只是，那麼他最先在教堂遇見的那隻恐怕也是一樣的，而那麼危險的存在卻在據點的山裡肆意行動，實在讓人膽寒。他回憶著那隻貓最後去了哪裡，卻怎麼都記不清楚，某些模糊的畫面閃回一瞬，他這才想起那時殺掉假的薩菲羅斯時，屍體最後似乎變成了四足動物的樣子。

  「不對...這些不是嵌合基因組的全部報告。」一直看著屏幕的愛麗絲突然出聲打斷，眉頭擰成一團詢問著木口十郎。「還有一部分資料庫被鎖住了，想繼續往前查需要一級密碼驗證。」

  木口十郎詫異地湊過去看，從未聽說過智庫還有更高一級的密碼，對著方框試了一次後果然失敗了。他敲擊著桌面，沮喪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憤怒之下踢翻了身邊的一把椅子。

  薩菲羅斯把椅子往後劃了一些，雙手抱胸，說出一串長長的字符來。

  愛麗絲半信半疑，抱著嘗試的態度輸入電腦，意外發現權限被受理，進度條開始再度加載。木口十郎滿腹疑狐，即使薩菲羅斯曾經名義上是神羅的頂級軍官，但他並不認為神羅會下放科研部的高級權限給只需要遵從命令的戰鬥兵器。

  薩菲羅斯似笑非笑，手肘撐在桌台上，用指尖往下滑著目錄。

  「有了，嵌合基因的資料庫。嗯？這些是什麼......方舟修補進程記錄？」愛麗絲等待進度條讀取完成，忽然發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奇怪數據，翻了兩頁後不可思議地自言自語道。「等等，這些全都是生產記錄...這裡每年都會生產十萬枚電池送去修補方舟？方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