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乒——」

  高跳、劈砍、迴旋，克勞德又一次握著劍起舞，在後山的叢林之中和薩菲羅斯打成一團。兩人從未做什麼約定，只要拎著武器看對方一眼，刀與重劍就各自心領神會，然後在無人的地帶互訴衷腸。

  圍牆之內需要安定，容不下戾氣，而圍牆外又滿是血腥。拿山下那些不安分的感染者開刀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對克勞德來說，斬殺從前是人類的感染者可說不上放鬆，不僅無法釋放任何壓力，還會讓他越陷越深。所以感到焦躁時，他的選擇就只有那麼一種：找到薩菲羅斯，然後打一架。

  而根據這幾日的體驗來看，這確實是個不錯的解壓手段，特別適合將克勞德從揣測中短暫地剝離出來，滿心專注於技巧上，而不是反覆品讀死亡。

  「嗯哼，有什麼新的進展嗎？」薩菲羅斯輕盈地放下兵器，抽開險些親吻克勞德喉嚨的一點寒芒，氣場也如封刀入鞘般平和下來。不論多少次，他都很樂意和克勞德玩耍。

  

  「...沒有，這根本毫無意義。」克勞德有些懊惱地鬆弛下手臂，他瞬移到薩菲羅斯身後的襲擊被破除，昭示著這次打鬧又結束了。

  「你想相信哪一種？」

  「......蒂法說她確實受過傷，但不嚴重，現在已經痊癒了。」

  「哦，她親口告訴你的？」

  「她跟愛麗絲說的，我聽到了。」

  薩菲羅斯那時的暗示如一顆種子那樣生根發芽，克勞德很想篤定地告訴薩菲羅斯那就是貨真價實的蒂法，可始終心如亂麻。

  他這兩天一直暗中觀察著蒂法，蒂法跟愛麗絲很投緣，經常結伴在據點之內散步。黑髮紅眸的姑娘幹練又溫潤，和小時候一樣漂亮，對據點的同伴十足溫柔，完全沒有任何異常之處。看不出來，聽不出來，辨不出來。其實他本來也不知道如今的蒂法該是什麼樣子，只能用回憶里那個青澀的小女孩來和現在的姑娘不斷嵌套，用近乎想像的方式來找出她可能存在的不同。

  即使克勞德用最苛刻的眼光來評判，他都無法挑出蒂法身上有半點異樣，但擔憂總是從他的腦海里溜出來，橫在他的眼前，成了一道無法忽視的裂隙。這個女人記得自己，面孔也只是更成熟了一些，又溫柔又愛笑，她就是蒂法，如假包換的。克勞德說服自己，從他開始偷偷跟蹤蒂法以來，這是他第三次做出這個結論。

  克勞德在一塊被薩菲羅斯攔腰斬斷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血液也在涼風吹拂中冷卻下來。這裡的地勢要高些，不僅能看到山林，還能看到藏在尼福爾海姆山裡的各個鎮子。他望著自家方向百感交集，目及破損的建築難免有些觸景生情，又記起小時候自己跟著村花當跟屁蟲的事來。

  薩菲羅斯看著克勞德的表情，頗有興味地跟著遠眺，喉嚨里滾過一串調侃的低音。「在看什麼？要哭了？」

  「沒有，那邊......是我家的鎮子。」

  「我知道。」

  「小時候，蒂法是公認的漂亮女孩，所有男孩兒都想在她面前出風頭。我還拿樹枝當劍假裝過你，現在想想，真是蠻蠢的。」

  「我？」

  「是啊，扮英雄。小孩子聚在一起演尼德霍格特戰隊，猜拳贏了的可以當指揮官發號施令。不過沒人跟我一起玩，我一般自己當指揮官，然後對著村子裡的老樹主持正義。」

  「你就這樣成了英雄？」薩菲羅斯輕笑了一聲。

  「......在我..被包圍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已經完蛋了，死在那裡也算是回家了......」克勞德說著收回視線，抽了口氣，緩聲說著。「結果你來了。」

  「啊，看上去時候剛好。」薩菲羅斯回答道，像是悶笑一聲，又真帶著幾分感慨。「你都命在旦夕了。」

  「...確實。」克勞德仍記得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幕，為了搖搖欲墜的自尊而深入虎穴的自己終究有些天真，沒料到要付出如此深重的代價，如果那時候薩菲羅斯沒有來......他忽得想起什麼，一時有些遲疑，在他離開的那個清晨，薩菲羅斯明明還在沉睡才對。「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薩菲羅斯頸邊的髮絲向後滑落，他轉過頭來，五官依然是舒張的弧度。「我看到了。就像我說的，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心跳再次昭示著存在感，克勞德霎時收聲，側過腦袋去看著自己的劍。劍柄的繩結有些髒了，被磨得發亮，也許現在回去清理一下比較好。他的新能力現在越發純熟，馬上就從原地消失了。薩菲羅斯見金色的閃影在林間忽隱忽現，輕哼一聲張開羽翼，跟著克勞德軌跡往據點飛去。

  據點從未接納過他們的存在，克勞德有這個自覺，所以總是躲在山頂，從不在人多的地方露面，也不從正門進出。他一如既往地選擇找塊圍牆翻進據點，側頭間發現正門口來了幾個眼生的人。他們身上都髒兮兮的，互相扶持著，領頭的女人直接跪在地上乞求著。

  「我們真的無處可去了......求求你們......」

  「沒事了，你們安全了。」蒂法依舊是負責人員登記的管理員，她面上帶著些憂慮，但還是先安撫了對方。「你們是從山下找來的？先做個檢查吧。」

  倖存者？從哪裡來的？克勞德緊張起來，他這幾日經常下山搜查附近的鎮子，調查了很多民居，都沒有發現任何活人存在的跡象。尼福爾海姆沒有半感染者存在，喪屍的分布點又散又廣，普通人想在據點外活上一個周都是個挑戰。並且據點的位置並不明顯，這些人是如何能摸到這深山老林中的？是巧合嗎？

  克勞德密切關注著情況，貓著草叢裡偷聽了全程，在蒂法引導倖存者往據點內走時也悄悄尾隨著。

  果然不光他感到奇怪，據點的一些原住民也感到不安。□□站在遠處，蒂法小跑過去，兩人簡短地交換了意見。□□明顯心有顧慮，但沒有說出口來。這些投奔者是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從道義上講沒有驅趕他們的理由，他最終還是允許他們加入了據點。

  克勞德從沒有被划進過據點成員的名單，根本沒有進過那兩道山體內的避難空洞，這些日子一直窩在山頂的塔樓里度日。但愛麗絲曾在閒談中提起過一兩句，說是據點的糧食儲備有嚴格的規劃，能按標準為每個住民的一日兩餐。他隱下心思，據點的大小事務都有蒂法和□□把持，一直以來也平安無事，應該還輪不到他來定奪。

  他偷偷摸回了少有人跡的山頂，一眼就看到了薩菲羅斯和傑內西斯。那兩人站在樹林裡分外顯眼，薩菲羅斯暫且不說，傑內西斯的一身紅色調甚至有點突兀。紅衣男人從巴諾拉跟來後，這兩日極少露面，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怎麼樣，小子。」見克勞德出現，傑內西斯擡了擡眼皮，懶洋洋地問道。「當警犬巡邏很有趣啊，嗅到什麼危險分子了嗎？」

  有，當然有，不就是站在這裡的你我他嗎，怎麼這麼心安理得。克勞德無語凝噎，與理直氣壯的紅褐色頭髮的男人對視了兩秒。「你...蒂法是怎麼允許你留下的。」

  「恕我直言，我是難民，而二位才是非法入侵。」

  「看來管事也會蘸餅給你吃。」薩菲羅斯理了理克勞德的領子，接話接得風輕雲淡。「但他看起來更想把炮筒塞進你的嘴裡。」

  「這地方又值多少銀錢。哦，也不能這麼說，畢竟本來就是神羅留下的東西。」

  「...難民都住在一起，我沒見你進出過那裡。」克勞德不想管傑內西斯在做什麼打算，他只想讓尼福爾海姆儘可能穩定地延續下去，而男人一直以來都不像一個守護者。

  「真是可憐，畢竟你並不是據點的一員啊。」傑內西斯不怎麼友善地勾起嘴角，看向山體的另外一側。「據點內有兩條供人居住的坑道，一條入口向南，是舊人類的住所。而另一條開口向北，與舊人類的活動範圍錯開......是新人類的地盤。」

  初來乍到時，傑內西斯曾經是神羅高階軍官的身份就被□□認了出來，這也是難免的，畢竟他也算神羅TV的常客了，拋頭露面是家常便飯。出自神羅的新人類，眼睛長在頭頂的傢伙，這既是□□厭惡他的原因，也是不得不允許他以難民身份留下的原因，如果拒絕，可能會給據點的普通人惹來殺身之禍。現在據點內的新人類和普通人就關係上幾乎勢如水火，再把一個強大並有號召力的傢伙丟過去實在讓人擔憂，只是□□沒得選擇。

  「要去參觀一下嗎？我的住所。」傑內西斯發出邀請，揮了揮手裡的書，篤定克勞德一定會跟上。「你和薩菲羅斯應該很受歡迎。」

  克勞德確實很是在意，蒂法一直沒有透露過，他還以為這裡只有普通人。三人繞去了另外的半坡，這面像是背陰，往下走了一段便能看到一排鐵網。鐵網綿延了相當長一段距離，只是中間被掏了個洞，早就失去了實際作用。再下一段，他們很快就見到了幾個新人類，正悠閒地在林子裡亂晃。

  這些人看到薩菲羅斯後就移不開眼睛，視線在三人的身後粘了一路，竟跟在薩菲羅斯身後往隧道口走著。克勞德有些不自在，身後那些或輕或重的腳步聲擾得他心煩，而對方是新人類又會讓他感到緊張。新人類能力出眾，但大部分都咄咄逼人，克勞德心裡一直都有這樣的認知。薩菲羅斯看出克勞德的戒備，往青年身邊靠了一些。

  薩菲羅斯的靠近讓兩人的手肘互相磕碰，但男人身上永遠散發著一股像是香味的費洛蒙，克勞德找不出能與之類比的味道，但因為太過熟悉，浸泡在其中反而會放鬆精神。他已經能靠自己的拳頭說話了，但這樣不會妨礙他平添了些「最強新人類站在自己這邊」的微妙底氣。

  他們在洞口處受到了圍觀，說是圍觀，其實也不過十來個人的注目禮。這邊活動的新人類相較於另一側的普通人少上很多，對克勞德三人的態度模稜兩可，介於友好與厭惡之間，更多是在審視著薩菲羅斯。

  「這一帶的新人類本就少得可憐，流亡在這裡的大多都是以前神羅帶來的人。」傑內西斯帶著兩人光明正大地走進隧道。

  隧道里的光不算充裕，裡面冷冷清清的，只有零星幾個新人類擦肩而過。牆壁邊有個戴著兜帽的男人，無聲無息地面壁思過，在克勞德走過時擡頭看了一眼。克勞德的視線與他交錯而過，心裡想著怪人，也沒多留心。

  「安保人員、學者和相關產業的工作者，他們都和這裡的研究基地一衣帶水。哦，可能還有我的士兵。」傑內西斯開口介紹道。

  研究基地？克勞德的腳步亂了一拍，有些疑惑。他先是看了一眼薩菲羅斯，隨即又專注地望著傑內西斯的後腦勺。

  「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薩菲羅斯會告訴你。」傑內西斯在前方放慢了步子，扭頭對著小個子的金髮青年挑起眉頭。「六個月前，我受神羅的指令來回收存放於尼福爾海姆實驗室的重要資料。但我們來得有些晚了，這一帶的狀況十分糟糕，在缺少必備情報的狀況下，我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地感染。因為無法攻入位於尼福爾海姆山中的實驗室，我們最後選擇炸塌了大門，向巴諾拉撤退。」

  「真是有耐心，你都不曾給我描述得如此詳細。」薩菲羅斯冷哼了一聲，泛青的綠眸從眼角瞥了傑內西斯一眼。

  「這些不過是些沒用的細節罷了，實驗室的存在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任務的慘狀看也知道了，完全失敗啊。」

  「多虧了霍蘭德，那傢伙也是你要回收的「資料」之一嗎？」腳步聲在長廊里迴響，一行人很快走了過半。薩菲羅斯在連接普通人隧道和新人類隧道的那截短小的通道前停駐，隨口問道。

  「霍蘭德？霍蘭德博士是新人類基因工程的高級研究員，工程還需要他來落實推進，他當然是神羅的寶貝。」傑內西斯撣走左臂皮革上的灰塵，嘴上說著可惜，臉上卻是滿不在乎。「但是很可惜，我們回收失敗了。」

  克勞德在通道前發呆，那兩人交談得慢條斯理，他聽得滿是心煩，目光在相鄰的鐵欄杆間來回徘徊，從左跳躍到右，一格一格地欣賞著另一側被分隔的暖色光景。對側的隧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甚至有人在放聲高歌，即便走了調也贏來了一片掌聲。

  一個身影從欄杆前閃過，沒走兩步又倒退了回來。退回通道前的蒂法詫異地睜大眼睛，聲音急促地質問著克勞德為什麼在那裡。克勞德慌亂回神，看著蒂法的雙眼生出些心虛，支吾著解釋，往隧道口退去。

  等薩菲羅斯和傑內西斯走出洞內時，克勞德已經快速地消失在山頂。薩菲羅斯沒走兩步，突然被一個新人類攔住。新人類很是興奮，看薩菲羅斯時滿眼狂熱，擋在路中間不肯讓開。

  「我們擁有無上的榮耀和力量，卻要忍受那群愚蠢的蛆蟲。但您來了，我們的......領袖。請領導我們，請指引我們方向。」

  薩菲羅斯冷眼旁觀，沒有一絲感同身受，倍感無趣地從那人身邊走過。被忽略的狂熱男人想要繼續阻攔薩菲羅斯前進，卻被驟然四起的洶湧殺氣釘在原地。薩菲羅斯甚至懶於多看一眼，連根髮絲都沒有留下，走得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