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024-09-14 12:06:18 作者: 桓天

  第 28 章

  據點內的氣氛非常緊繃,克勞德沒法確切地形容出來,只是直覺人與人之間出現了些隔閡。

  自從第一批倖存者找上門後,第二批接踵而至,已經逼近承載的極限。據點的人數越來越多,原住民迅速爆發出反對的意見,拒絕再將新來的人納入據點,有些還試圖把投奔來的流民再趕出去。克勞德新的投奔者也滿是擔憂,本準備先去找愛麗絲打探下口風,結果還剛剛現身就被蒂法堵在了門口。

  蒂法迅速把克勞德領進了辦事處,這幾天□□因為不斷尋來的倖存者焦頭爛額,她一直都想找克勞德問個清楚,因為這是從克勞德回來後才發生的事情。

  「最近的情況,你知道了吧?」蒂法直截了當地問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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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問過了,那些人全部都是從巴諾拉找過來的。」蒂法的眸光閃動,儘可能溫和地打探著。「我們和那邊在之前毫無瓜葛,也沒進行過交易......那裡的流民為什麼能找來這裡?」

  「蒂法...我不清楚,在那邊說過話的人都死了。」克勞德頓了一會才反應過蒂法的言下之意,急忙解釋起來。他只向扎克斯提起過尼福爾海姆的據點,也只限於提起,根本沒有留下任何方位。「也許是無線電之類的?」

  「不...我們沒有暴露坐標。」蒂法否認了,據點確實有通訊設備,但基本都處於關閉的狀態,只用來和東部的商人進行溝通。

  克勞德不吭聲了,甚至開始懷疑起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緣故。不論怎麼說,他和薩菲羅斯確實毀掉了青沙幫,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促使巴諾拉紛爭再起,逼得普通流民向外遷移。

  「...如果可以,大家當然都想救更多人,但現在連維持據點運轉都成了問題。」蒂法說著聳起肩膀,放鬆了腰背,像被壓垮一般。「上次你幫我們換到的糧食是按原本的人數規劃的,這樣下去根本不夠分,只是在透支未來的儲量罷了。大家都有怨言,但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據點外面。」

  「...也許...能聯絡神羅嗎?呃...以前他們在訪談里說過能提供一些物資什麼的......」克勞德記起在東部大陸時看過的節目,懷抱著一絲絲僥倖,輕聲提出意見。

  蒂法搓了搓手掌,神情複雜,皺著眉頭苦笑一聲。「神羅?什麼都沒有。靠他們的話,我們早就死了。」

  「......」

  「...在病毒剛剛爆發的時候,村子裡很多人都躲在地窖里。村長也向最近的神羅駐隊發送過求救訊息......然後等到只是轟炸而已。克勞德......我......」蒂法的聲音一度哽住,拳頭捏緊顫抖著,片刻後才恢復正常。「抱歉,我騙了你。其實村子裡所有的活人都在這裡了......」

  克勞德感到一股難言的情感從心底湧起,又澀又辣,幾乎激起了他的怨恨。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知道這件事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你還...我是說,那天你為什麼會在新人類的隧道里?」蒂法也不再遮掩,垂著頭,直截了當地問著克勞德。「你在神羅當過兵,你還是相信他們,對嗎?」這是她心裡的一道坎,克勞德也許並不站在她們這邊。

  「我...不是這樣。傑內西斯說據點裡新人類,我很擔心。」克勞德蜷起手指,把身子轉了個朝向,臉對著牆壁的方向。實際上他沒有在神羅當兵,這是個謊言,現在卻無法再澄清。在這種情況下,蒂法怎麼會再相信他呢。「他們中有些很危險,普通人應付不來他們。」

  「是啊,所以會變成這樣。」蒂法長長嘆息了一聲,黑眼圈已經變得相當明顯。如果莫名找來的流民是新的麻煩,那被劃分到另一側隧道的新人類就是一直存在的爛攤子,是埋在腳底下的暗雷。「那群人和我們合不來,他們也不明說想要什麼,這樣吊著......已經快到極限了......」

  據點中新人類的數量比普通人少了很多,但數量並不能說明問題,誰都知道新人類擁有規格超群的力量,他們和普通人的區別仿若火炮與冷兵器,被大部分人所忌憚。

  克勞德認真地聽著,蒂法看起來是無計可施了,語氣裡帶著深深的疲憊。生活於另一邊的新人類們,那些人壓根就沒有與普通人溝通的念頭,雖然暫時沒有掀起什麼風浪,但總是不顧平分據點的約定,也不守協商好的規矩,越來越頻繁地出入屬於普通人的廣場。

  裂隙越來越大,□□一直費盡心思地維持平衡,新人類那邊軟硬不吃,而多數普通人又對新人類的目中無人恨得牙根痒痒,隔三岔五地偷扔過去一堆亂七八糟的垃圾。

  「所以別再去那邊了,克勞德,特別是別帶著薩菲羅斯過去。」蒂法揉了揉眉心,特地囑託了一句。「自從知道那個男人在這裡之後,那些新人類好像更激進了。」

  「抱歉,但薩菲羅斯他......應該不會幫那邊做什麼的,大概。」

  「你怎麼能確定他怎麼想的......我們賭不起。就算他什麼都不做......」蒂法搖了搖頭,在桌子上趴了好一會。克勞德和薩菲羅斯兩人完全游離在據點之外,也沒有再在人們眼前拋頭露面。他們沒有打擾據點的生活,但實際上他們非常危險,各種意義上。有時候能看到的徵兆才是好事,堆積在陰暗角落的腐鏽總會在無聲無息之中葬送巨輪,看似轟然崩塌,其實早就被噬空了五臟六腑。

  克勞德沉默了一刻,小心翼翼地看著蒂法的表情。「之前,愛麗絲有沒有和你說過擬態喪屍的事情……」

  「嗯?啊,那個……她說過。」蒂法慢慢眨了眨眼睛,困惑而無力地交握雙手。「但這只是個猜測吧?說實話,克勞德,我們沒法相信這……」

  「蒂法!蒂法!」一個和善的小胖子忽然推門進來,眼睛睜得像個小盤子。「不好了!死人了!」

  「什麼怎麼回事?」黑髮姑娘撐在桌子上,一臉難以置信。「是誰」

  「還不知道。自衛隊在林子裡發現的,只有殘肢,現在帶回廣場上了。」

  蒂法一陣風般地跑了出去,克勞德也緊張起來,緊跟著蒂法偷溜出隧道,發現廣場上圍了許多人。他幾個閃身潛藏進山林,在土坡上嗅了嗅鼻子,聞到薩菲羅斯的氣味後轉頭四處尋找,最後在斜上方的高大喬木上發現了男人。

  「有急事?」薩菲羅斯沖他微微一笑。

  「沒有。」克勞德輕盈地翻越而上,落在薩菲羅斯身邊。「你去哪了?」

  「我以為這該是我的台詞。」薩菲羅斯站得穩穩噹噹,像盤在樹上的蛇一般悠然自得。

  克勞德沒多問,蹲下來看著廣場。一群人圍著幾個新來不久的投奔者盤問著,而地上橫著一隻布袋子,開口處露出一塊青白的殘肢,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生拉硬扯下來的。擁有這種的力量的生物可能是大型的野獸,但考慮到山裡的狀況,克勞德更懷疑這是新人類或是喪屍的手筆。會是擬態喪屍嗎?他也不敢妄下定論,但無論哪一種情況都說明據點比表面上要危機四伏。

  了解情況的蒂法正焦頭爛額,她盯著擺在袋口的殘肢辨認了一會,然後迅速把它撥進袋子,指揮自衛隊去燒掉它。她著急著查清死者的身份,於是跑回隧道找□□要人員名單。廣場上聚集的人群沒有散去,紛紛議論著兇手會是投奔來的新成員還是山另一邊的新人類,克勞德不出意料地聽到自己和薩菲羅斯也獲得了提名。

  人群里有個酒糟鼻漢子分外義憤填膺,嘴巴一直吧咂著,盯著廣場邊緣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邁出幾步去,大聲呵斥道:「看什麼,是你們做的吧!」他的聲音從胸腔里爆裂出來,而被他罵著的高壯男人冷哼一聲,頗為鄙夷地剜了他一眼。

  高壯男人是新人類,從體格來推測是□□強化的類型,在他眼裡,跳腳的酒糟鼻普通人就像在垃圾袋上飛來飛去的蒼蠅,氣勢洶洶地發出嗡嗡聲。「別和我說話,真噁心。」

  「可比不上神羅的狗,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行屍走肉們,該死的殺人犯,滾回地獄吧。」酒糟鼻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絲毫不顧看向他的衛兵,自顧自地問候著對方的祖宗。他身後的人們同樣面露憤慨,只是沒人開口助威,也沒人勸架阻止。

  負責維護秩序的當值衛兵都和酒糟鼻都互相認識,他們把玩著手裡的槍,聽著漢子的謾罵無動於衷,直到那新人類向人群走了一步,他們才迅速地把槍口對準了新人類的腦袋。「嘿,幹什麼呢!你們也是,都散了,違反規定想受罰嗎?!」

  受到驅趕的人群嚷了一會,而那新人類的表情更顯得憎惡,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衛兵汗毛直立,立刻擋在人群前方,一邊讓人群抓緊散開,一邊對著天空鳴槍警示。

  不知是不是被槍枝震懾,逼近人群的新人類終於停了下來。人群散去的速度慢悠悠的,因為人多勢眾而有些分外大膽,酒糟鼻見新人類不再靠近,洋洋得意地比出個嘲諷的手勢。

  克勞德目睹著事態逐漸失控,探出身子去戒備著。他注意到那新人類啐了一口唾沫,一手插進兜里,以極快的速度向酒糟鼻甩出一塊鋒利的碎石頭。

  石頭有些分量且帶有尖角,被這樣速度的石頭砸中非死即傷,而這一擊絕不是普通人能空手擋下的。克勞德迅速做出判斷,也顧不得自己是否該露面,瞬間移動過去,在關鍵時刻彈開了石頭的軌道。被彈開的石頭射向斜方,深深地嵌進一根粗壯的樹幹里,削斷了無數纖維。

  人群鴉雀無聲,酒糟鼻和衛兵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最先回神的衛兵端著槍,看到擋在中間的刺頭後腦勺時,立刻認出又是那個感染了病毒卻沒有去死,還頻頻帶來麻煩的怪物。他看了看嵌入樹木的石頭,看了看傲慢的新人類,又看了看拎著大劍的金髮怪物,一時被些憤懣占領了頭腦,惡意噴涌而出,對著克勞德的後心就開了槍。

  子彈順著克勞德和新人類重疊的直線,穿過克勞德的肋間,從前胸破空而出。克勞德猝不及防,向前踉蹌了幾步,用手摸向傷口。扔出石頭的新人類被克勞德擋住視線,沒能立刻躲開,被裹挾著克勞德血液的子彈穿進了腹部。

  這一下讓人群徹底炸了鍋,開槍的衛兵被哄鬧一吵才冷靜下來。被擊中的新人類捂住腹部,試圖直接摳出身體裡的彈頭,四肢卻突然青筋暴起,渾身震顫不停。

  是他的血...克勞德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無論是哪種人,只要被感染者的血液沾染都無法擺脫既定的命運,喪屍病毒對於新人類的侵蝕要比普通人快得多,會在三分鐘內把一個新人類變成毫無理智的野獸。

  但三分鐘,也許還有機會。他記起薩菲羅斯把從巴諾拉得到的藥送去了愛麗絲手上研究,那顆藥大概率能延緩感染吧?只是薩菲羅斯只拿了一顆,用了就沒有了。他用劍把抽搐著的新人類固定在地面上,防止新人類暴起傷人,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去醫療所求助。

  愛麗絲欲言又止,但終是沒有多講廢話,所以克勞德回來的速度可以說是快到了極致。只是當他握著那顆藥丸回到廣場中時,原本還在痛苦掙扎的新人類已經沒了動靜,腦袋頂上有好幾個血窟窿,正往外淌著紅粉混合的液體。

  這也...沒有辦法啊...克勞德像塊失去彈性的皮筋,握著藥丸的胳膊如落石般垂下。這能怪誰呢?他把藥丸收進口袋,在屍體前站了片刻,默默地拔出自己的劍,在衣擺上擦拭著手上的血液。

  薩菲羅斯在謝幕式上姍姍來遲,慢條斯理地走上來,用刀尖剜出屍體肚子裡的那枚子彈,把它在地上撥弄地滾來滾去。

  「又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克勞德。我們只有一顆藥,那是有機會給你續命的東西,你不該這麼莽撞。」薩菲羅斯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嗯...轉變狀態下死亡,這是新鮮的樣本,應該把他送去那個女人的辦公室。」

  克勞德提起一口氣,躲藏著人群驚恐而厭惡的視線,一遍又一遍地擦著自己的手。「我知道......」,他本欲轉身離開,卻被一聲新的槍響攔住去路。

  射殺了新人類的護衛急促呼吸著,眼中只剩下站在屍體邊上的兩個異類。他是對的,他只是為同胞報仇了而已。新人類就是這樣,是沒有靈魂的惡鬼,所以才會那麼迅速地轉變。死了的是活該,新來的更應該躺進墓地,特別是那隻銀色的惡鬼。他緊跟著故技重施,讓子彈再次朝著一高一矮兩人重疊的部分飛去。

  「唰——」

  子彈在空中一分為二,落在克勞德的腳下。克勞德揮舞著劍刃,緊繃著臉頰,眼中的光芒更加明顯。

  為何......若這子彈像先前那般放縱會怎樣?他的血會讓薩菲羅斯的頭髮黯淡失色,皮膚染上髒污,然後在他面前消失,變成一道殘破的虛影。克勞德不能接受這個可能,面上冷若冰霜,半弓著上身,像匹低吼的野狼。

  被克勞德用敵視目光鎖定的衛兵的手臂一顫,連槍枝都端不太穩,卻不肯服軟。他們僵持著,誰都沒有踏出下一步,直到蒂法衝出來,一把扣住守衛的槍。

  「都回去。」

  蒂法在人群中遊說,終於勸服人們往隧道里撤去,臨走時留下個失望的側臉。克勞德僵著肌肉,等廣場上空無一人時才收起武器。他又搞砸了,明明才答應了蒂法不給據點惹麻煩,但只是轉個頭的時間就原形畢露。蒂法......一定很生氣吧。

  薩菲羅斯面無表情,壓根沒有絲毫的緊張感。比起那些簡單又無趣的反制手段,他更享受克勞德的保護欲,並以此為食糧大飽口欲。他從後方拍了拍克勞德的肩膀,感受到青年的身體輕微一顫,隨後肩膀垮了下來。

  「你......」克勞德回神,仔細地掃了一遍薩菲羅斯的上身,在沒發現有任何血點子之後抽出肩膀。「算了......」

  薩菲羅斯眨了眨眼,想撈住克勞德的手掌,卻被青年不動聲色地躲了過去。克勞德乾脆利落地背上屍體,轉身就往愛麗絲那裡走,薩菲羅斯跟在克勞德的身後,看著屍體的腳尖不停地點在地上。兩人把屍體送到了醫療所,愛麗絲只打眼一看就猜到發生了什麼,她讓克勞德把屍體放在另一間屋子,自己翻出來一套器械,又帶了好幾副手套。

  「......這樣嗎。這還是我第一次得到這麼珍貴的樣本,新人類......」姑娘用鑷子從屍體的破損的顱骨里取出些組織。

  「大部分新人類都有更強的免疫系統,並剔除了一些致病基因,為何對這種病毒毫無抵抗力。」薩菲羅斯在屍體邊上抄著手,目光落在屍體腹部已經癒合的槍口上,提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

  「...說實話,我並不清楚。關於新人類的所有數據都由神羅一手掌控,普通研究室沒有接觸到新人類基因組的機會。」

  「那當然了,說什麼蠢話。新人類基因工程是神羅的獨有技術,由此所誕生的人們創造了無數財富,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涉足地染指的。」

  門口突然傳來霍蘭德的聲音,以往一直喜歡蝸居在辦公室里的中年男人滿臉胡茬,全是褶皺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肩頭。他看著被平放的新人類遺體,語氣很是不滿。「你不會要在這裡解剖他吧?」

  「是的話又怎樣?」愛麗絲收好組織切片,反問著這幾乎沒見幾次的鄰居。

  霍蘭德的臉色唰地青了一片,似乎很想據理力爭,或者草擬一份律師函,只是咕嚕了半天還是咽了回去。

  「差點忘了,我們這裡可是有新人類基因工程的專家。」薩菲羅斯打斷霍蘭德的思慮,直勾勾地鎖定著男人的眼睛。「既然你在這裡,不如發揮些用處吧。」

  霍蘭德瑟縮了一下,礙於薩菲羅斯的施壓,不得不放下身段進行友好交流。「基因工程對於病毒的免疫測試已經進行過很多期了,沒有任何問題。會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這種病毒是針對新人類基因進行特化的毒株。難道......數據流出了嗎......」

  愛麗絲沉思著,據她所知,她的父親生前似乎就在從事相關的研究,從父親意外去世之後,這是她最接近父親的一次。她隨即準備開始工作,把其餘三人都請了出去,在合死門板前忽然喊住了克勞德,「克勞德,你最近......身體感覺怎麼樣?」

  克勞德照舊給出了沒事的答覆,愛麗絲扭頭望著他和薩菲羅斯離開的背影咽了口唾沫。沒事的話那最好,但克勞德裸露皮膚上的黑斑卻又蔓延出了一塊來,相當有存在感地昭示著死線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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