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戒指
2024-09-14 11:27:52
作者: 吃板溧
第66章 戒指
賀遠川訂了早餐, 趕在這個節點剛好敲門送到。
程澈鬆了口氣,剛醒還帶著倦意,提著聲兒喊:「誰?」
「我訂的粥。」賀遠川說:「我去拿。」
程澈偏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從被窩裡起身, 打算穿上拖鞋去開門:「算了, 我去吧。」
剛站起來就感覺腿根那兒不大舒服,頭一低, 腦袋轟地一聲響。
手不動聲色拽了拽褲子, 往男人那兒又看一眼。
男人閉目養神中。
程澈踩著拖鞋出去把門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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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縮在後頭,拿了東西道謝完迅速關上門, 略顯鬼鬼祟祟。
少了酒精的庇護, 家裡的氣氛詭異地較昨晚要生疏些。
程澈拿完早飯就去衛生間洗漱了,男人在臥室里躺了會,聽著外面的水聲和刷牙聲,懶懶地沒動。
一直到水聲結束後十來分鐘,他才光著脊背出去,進浴室拿了自己的衣服。
拎手裡看,穿不了,且不說襯衫皺得沒眼看, 扣子還掉了顆。
單是拿著都能聞到若隱若現的酒味。
賀遠川在浴室里站了幾分鐘, 偏頭朝客廳問:「能借我件衣服麼?」
外面的腳步聲進了主臥, 不一會出來了,遞給他件衛衣。
黑色的,沒有花紋。
只前面印個簡單的logo。
賀遠川盯著那隻甲床圓潤的手, 接過去套在身上:「謝了。」
「客氣。」
客套得誰也看不出昨晚倆人剛接過吻——且漫長激烈。
一份酒釀紅豆圓子粥, 一份牛肉粥。
程澈在陽台夠衣服,賀遠川低頭拆完包裝, 在手裡揉塑料皮,站那兒等他。
陽台上的人看著很忙,一會兒去廚房,一會去衛生間,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衣服短,一擡胳膊露出小半截腰,又白又細,似乎一隻大掌就掐得過來。
程澈出來第三次時,男人還站在那兒沒動。
程澈說:「你先吃唄。」
「不急。」
程澈沒說話,又去臥室里轉了一圈。
床已經被人鋪平整,被子疊好摞在兩隻枕頭上。
昨晚車內的畫面絲絲縷縷鑽進大腦,他喉結翻滾下,閉眼認命般飄了出去。
好在賀遠川似乎是全然不記得了,神色如常:「你吃哪份?」
「都行。」程澈說。
「甜的,也有鹹的。」
「……甜的吧。」
賀遠川把酒釀紅豆圓子的推給他,勺拆好了遞過來。
程澈垂眸看了三秒,伸手接過,兩人就這樣坐下來吃粥。
味蕾比記憶要更先一步。
粥的味道很熟悉,像清野鎮醫院拐角的那家粥店。
但他們已經不在清野鎮了。
勺子在手中頓了下,賀遠川的視線看過來。
程澈沒說話,低頭往嘴裡又遞了一勺粥。
這種時刻平淡又帶著股潮濕的灰塵味。
數次出現在夢中的場景。
賀遠川身上穿著他的衛衣,椅子離得近,鼻尖是米粒被燉煮得皮開肉綻的香氣。
誰也不願打破,兩人專心吃粥,都不再說話。
客廳安靜,就像先前數次在店裡剪貓尾巴毛。
一個故意剪得慢,一個不摧坐著等。
快吃完時賀遠川才說話:「我昨天喝多了。」
喝多了,但不耽誤基本都記得。
在車裡親了,在浴室摔了。
半夜某人小動物般無意識擠進他懷裡,兩隻胳膊攀住他的脖子,頭埋在頸窩裡蹭。
樹懶一樣緊緊貼在他身上,四肢纏得緊。
他一夜沒睡,數次險些揭竿而起。
又怕嚇到這人。
上次親了下就連著躲了好幾個月,這要是真那什麼了,會老死不相往來的吧?
一問就說不記得,現在抱著他算怎麼個事兒。
橫豎急不得,好歹中間隔了九年時光,慢一點也好。
慢一點不容易跑。
於是賀遠川就這樣反覆深呼吸一直隱忍到凌晨後發現。
樹懶它。
立了。
真正全然不知的程澈偷偷舒了口氣,笑笑:「是多了點。」
「斷片了都。」賀遠川也笑:「估計得真喝不少,早上一摸腦袋一個大包,也不知道在哪磕的。」
斷片了,斷片好啊。
太好了。
「浴室地滑,磕牆上了。」程澈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說得隨意:「去醫院看看最好。」
「我沒有車。」賀遠川看他一眼:「程醫生方便送我一段麼?」
「賀總不是有司機?」程澈心怨自己多嘴,感覺吃飽了。
賀遠川也放下勺,他壓根沒胃口,胃也燒得疼,吃這兩口粥回去就得吐。
「司機請假了。」賀遠川說:「帶一截唄,回頭我請你吃飯。」
醫院和飛屋之家順道兒,話說成這樣程澈也不好拒絕,吃完飯兩人收拾了垃圾,拎著一起坐電梯下樓。
小區里遇見每天散步的大爺,拉著條狗,看到了招呼程澈:「上班去啊。」
程澈「噯」了聲,垃圾扔桶里:「遛狗呢大爺。」
「是唄。」大爺說,眼睛一直往賀遠川身上看,看完又看程澈:「養眼,站一塊更養眼了,我剛剛遠遠一看,還以為哪來的兩個明星呢。」
大爺牽著狗都走出二里地了,旁邊人的嘴角還是勾著的。
頭湊過來:「他說我們養眼。」
不是哪個,是我們。
程澈裝沒聽懂,到車位那擰開門上車。
賀遠川的外套也沒帶,落這兒說以後來拿,上身就穿了他的那件黑色衛衣。
他不動聲色調高車內溫度,一腳油門給人送醫院去了。
男人下車後從車窗外探頭,手扶著車門:「程醫生,微信沒換號吧?」
程澈看他一眼,無奈:「嗯。」
「得嘞。」賀遠川直起身,指指手機:「之後再聯繫。」
程澈發動引擎,車開走了。
-
沒兩天賀遠川就聯繫了他,塵封了九年的微信置頂跳動,彈了條語音。
程澈關著門,窩在二樓辦公室的沙發上,電視裡放著財經台充當背景音。
收到消息的那一瞬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程澈把音量調大,貼到耳邊。
男人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旁邊有點吵,不知道是在哪兒:「今晚忙麼,程醫生,一起吃頓飯?」
程澈把語音聽了好幾遍,身子向後靠,盯著天花板嘆口氣。
愣了半天后他舉起手機,對著語音鍵拇指摁上去:「忙。」
鬆手後「嗖」彈了出去。
不多會又是一條語音,一秒鐘,很簡短:「是麼。」
他心虛。
剛準備坐起來,身側便傳來敲門聲。
上一秒還在聽筒里的聲音此刻從門外傳來:「程醫生,吃烤芋頭嗎?」
最後烤芋頭吃了,飯也沒逃掉。
他被男人逮捕歸案,兩人一前一後從樓上下來時,程澈頭頂的碎發還亂得和雞窩似的,先前在沙發上揉的。
走動間賀遠川低頭朝他看了眼,不知道在看什麼。
然後擡手給他撥順頭髮,他下意識將腦袋往手心裡塞了塞。
身體反應確實騙不了人,程澈骨子裡就是信這個人。
哪怕裝作想不起,那隻手擱在自己頭上,除了條件反射般想要靠得更近一些,大腦根本反應不過來一些事——
比如兩位正常社交距離的成年男性,是無法自然而然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的。
比如男人的肩膀貼過來,他不應該迎上去。
而是應該要躲開才正確。
程澈跟著賀遠川面無表情且頭腦發蒙地出了門。
前腳玻璃門剛一合上,後腳許信就從櫃檯後鑽出來,「嘶」了聲。
摸著下巴跟旁邊女生說話:「賀總剛剛是不是摸老闆頭了,我看錯了嗎?」
「沒有。」女生叫周潔,店裡幹了好幾年了,此時眯眼盯著門外分析:「不僅摸了,還揉了——你看你看,賀總還給老闆開車門呢——」
「我靠。」許信手裡東西一扔,追過來看:「怎麼我一摸就差點被辭,賀總摸就沒事?」
許信剛來時不知道這事兒。
某天程澈蹲著從柜子里掏東西,一顆圓潤的腦袋搭配軟乎乎的頭髮,過於具有誘惑力,他沒忍住就摸了一把。
第二天,可憐的許信就因為左腳邁進大門差點被開除。
「怎麼感覺磕到了。」周潔一雙眼睛釘在那輛車上,邊咂嘴邊晃腦袋:「以我磕cp多年的經驗來說,嘖,只能說——不簡單。」
「你別瞎說,我感覺賀總跟咱老闆關係不大好。」許信擺手:「上次賀總要袋磨牙棒都沒要著。」
許信給周潔情景演繹了一遍。
「那更好磕了,」周潔看完後捂嘴小聲尖叫,「你不覺得他倆站一塊很配嗎?一談就是個總,咱老闆也是幸福了!」
程澈不知道身後的這些事兒,賀遠川選的餐廳建在水上。
二樓攏共就三張桌子,他倆坐在裡面那張,旁邊兩桌沒人。
坐在餐桌前偏頭看,看得見江邊的夜景與遠處城市間的霓虹燈。
燈光溫柔,一種安靜的愜意。
食物很合程澈的口味。
兩人沒喝酒,要了些芒果汁。
「前幾個月沒來店裡?」賀遠川冷不丁問。
「嗯。」程澈低頭:「回老家了,過了個年。」
「清野鎮吧。」
程澈又「嗯」了聲,端起杯子喝了口。
早春,晚上有風,江面不算平靜,他倆的位置可以聞到風中水的氣味。
賀遠川看著他,瞳孔被燈映得柔和:「我前段時間去烏海巷了,慶叔的店被租去開了家理髮店,包子鋪也沒了。」
程澈沒吭聲,低頭好半天后才說:「啊,是麼。」
「是呀。」賀遠川說:「學校邊的浴池還在,那年我們倆還去泡過澡。」
老低著頭不像回事,程澈擠出個笑來:「還有這事兒啊。」
「你不記得了吧。」
「不記得了。」程澈笑兩聲,又喝了一口芒果汁。
「一點都沒有想起來麼。」
「……也不是。」程澈看江邊的水面,光源落在上面跟著起伏,聲音乾澀:「一點點吧。」
賀遠川把手舉起來,露出無名指上的戒指。
淺灰色的琉璃戒,做工並不是很精良,甚至算得上略粗糙。
程澈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這個還記得麼。」
搭在桌上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他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是什麼?」
周邊很安靜,只有他們倆。
腳下是緩緩的水聲,叫人的神經也情不自禁跟著緩下去。
賀遠川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程澈心跳猛地變快,心慌從腳底生。
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是哪裡沒注意到呢?
男人看了他許久,久到程澈在椅子上突然開始坐不住。
「程醫生,」賀遠川輕聲喚:「今天戒指怎麼沒取。」
程澈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心下一驚,下意識往手上看去。
一隻白色的琉璃戒指靜靜戴在無名指上。
是啊。
這世上哪有永不透風的謊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