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遲信來
2024-09-14 11:27:54
作者: 吃板溧
第67章 遲信來
這天晚上程澈幾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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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賀遠川。
是, 我全都記得,可是這九年來我裝作什麼都不記得。
這是他心裡的一道坎。
他像一隻鴕鳥把腦袋埋在沙里長達九年,突然被人拽著脖子撅出來,要去見天光。
逃跑是有癮的, 面對衝突時, 人習慣於踐行已擁有的經驗。
所以程澈連夜再次縮回了自己的殼中。
賀遠川第二天再去飛屋之家時,已經找不到人了。
微信不回, 電話不接。
賀遠川氣得頭疼, 那晚就應該直接做,猶豫個什麼勁兒啊?
他每天都去飛屋之家等人。
每次也不白去, 讓喬煥置備了一堆東西帶著, 吃的喝的玩的,周潔和許信兩人惶恐哆嗦不敢收。
賀遠川持之以恆地往店裡送,後面乾脆甩了兩張卡,沒別的目的:「有你們老闆消息請務必告訴我。」
除了到店裡等,賀遠川開車去了程澈開在其他城市的好幾家店。
期間也回了清野鎮,去了烏海巷,去了開心獸醫站,門關著, 敲也沒人應。
甚至去了程澈後來和江河江蔓一起租住的老居民樓。
無果。
跑遍了各個城市, 半個月下來連個人影子都沒見著。
這不奇怪。
程澈從來都是這麼個人, 看著不大說話,心裡有主意的很。
程澈決定了的事,哪怕頭破血流也不會發生改變。
但他是賀遠川。
他或許比程澈本人都要更明白程澈的心, 車裡的親吻不是夢, 默默調高車內溫度的手也是真的。
程澈在面對愛的時候缺少一點勇氣,小腦袋瓜子總是好把一些事攬到自己身上。
但這不並是程澈的錯。
那頭賀遠川雷打不動駐紮在飛屋之家, 他就不信這人能躲一輩子。
這頭程澈每天縮在開心獸醫站里裝死,有人帶寵物來找他,開門也小心翼翼的,像地下黨接頭。
次數多了,有老客好奇,開他的玩笑:「沒事吧?最近程醫生狀態好像不大好,有點像在躲債主。」
程澈笑兩聲,打哈哈:「沒事兒沒事兒,謝謝關心。」
清野鎮這兩年許多地方都在翻新,高中那會兒開心獸醫站這邊還偏僻的很,現在也開了一溜排的店面。
許多年輕人返鄉創業,喜歡慢節奏的生活。
老式居民樓大多都重新粉刷,地面鋪成了柏油路,看著有點煥然一新的樣子。
今年恰逢清野鎮的郵政改制,招聘了一些新面孔。
前幾天遲老頭的電話里就提到了這事兒:「我孫子考上了,筆試面試都是第一名,嘿嘿,等明年我回清野鎮看看。」
程澈笑著說恭喜,兩人又聊了一些日常瑣事,老頭忘記吃藥,聽筒里老奶奶把遲老頭大罵一頓,兩人才掛了電話。
一周後,程澈笑著恭喜的遲老頭的好大孫正式上崗,順路特意關照了爺爺家的郵箱。
從開心獸醫站門口取出一些信件,數了遍,貼郵票寫了地址的共九封。
地址是同一個,收件人也是同一人。
九封里有幾張信封略黃,還有一封新嶄嶄的。
剩下一疊字跡稚嫩沒有收件名的,他又投了回去,把寫了地址的這九封摞在一塊,一起帶走了。
說來也是巧,當年遲老頭為了保護周圍孩子們的感謝信,安裝的是市面上最結實的郵箱。
足夠堅固,且遮風擋雨,太陽曬不著,雨滲不進去。
以至於程澈的信這些年就這樣大剌剌地塞在郵箱裡,到今天都還健在,除了紙稍微黃了那麼一點。
程澈不知道這事兒,第二天還悠哉悠哉給許信打了個電話:
「手機我給寄去了啊,你幫我送到錦臨市商業新街c區,那兒有家手機維修店,老闆說能修,你這兩天抽個空幫帶去就行。」
「得嘞。」對面的許信說:「我下班從那走。」
程澈「嗯」了聲,剛準備掛斷電話,聽許信又問:「老闆,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等等吧。」程澈往小院的躺椅上一坐,身子朝後靠,懶洋洋的:「不急。」
「很忙麼那邊?」聽筒里的許信又問,這次聲調有些僵硬:「……記得要,要吃早飯,哦哦,還有早晚涼,多穿點哈。」
程澈奇怪許信突如其來的殷勤,倒是沒想太多:「知道了,謝謝。」
這邊許信掛了被迫開著免提的電話,旁邊圍著倆人。
一個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的周潔,一個是怎麼躲都躲不開的賀總。
「交待到了。」許信看了賀遠川一眼,尷尬笑兩聲:「賀總對老闆很關心哦,不愧是老同學,哈哈,哈哈。」
「什麼手機?」賀遠川問。
「哦。」許信正了色:「好像是一個摔壞了的老手機。」
「老手機?」賀遠川重複。
「是的。」許信說:「這幾年老闆一直找人修來著,基本都說修不了,我看到過一次,屏幕碎得厲害,估計裡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賀遠川不說話了,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信給他倒了杯熱茶,他握在手裡,垂眸看杯中沉浮的茶葉。
一言未發地坐了會,期間店裡來人,周潔和許信忙去了,賀遠川把涼了的茶放在茶几上,出了門。
杯中茶水滿,葉片沉底。
很快賀遠川就收到了許信發來的消息:「賀總,應該是在清野鎮,東西是從開心獸醫站寄的。」
可憐的許信又要因為右腳邁進大門被辭退了。
沒辦法,賀總給的實在太多了。
賀遠川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抽菸,一根抽完摁滅,從桌上拿起車鑰匙乘電梯下樓。
抓人去。
-
賀遠川沒直接去開心獸醫站,而是在路上先打了個電話,安排幾個家政人員去把賀家小洋樓里外清潔一番。
房子在清野鎮落了好些年的灰,劉姨年紀大了後,賀遠川就不讓她來回跑了。
院子裡的花若是在花期時,大概十天半個月的,有時間的話他會自己回來打理,沒時間就找人上門打理。
但是畢竟許久沒住過人,得徹頭徹尾打掃一遍。
他開得很快,輕車熟路,這條大道這些年他開了不知多少遍,哪個路口有幾個紅綠燈,閉著眼睛都記得。
平時七個小時的車程,今天他開了六個小時多點就到了。
快到收費站時接了個電話,家政人員打來的:「賀總,有人來送信。」
「信?」賀遠川蹙眉。
房子都不住人了,哪來的信?
出了收費站,他一打方向盤,往賀家小洋樓開。
到家時已經半夜十二點,家政人員清掃完畢後就離開了。
說是信放在客廳的桌子上了,一共九封。
長途車程開得他很累,拿鑰匙開了門,從冰箱裡取了水喝。
也是下午時交待人買了帶來的。
仰頭喝了兩口水,冰涼的液體順著喉管下滑,他轉過身,邊擰瓶子視線邊落到不遠處的桌子上。
客廳燈不是很亮,該換了。
看了會,他拎著瓶子往桌邊走,拿起幾封信中的一封,隨意看了眼。
熟悉的字跡。
站那兒突然喘了口氣,手裡瓶子沒拿穩,掉在地上滾了兩圈。
手上有水珠,他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後拿起每一封看。
信封上寫著年份。
每年一封,顏色隨著年份的往前而逐漸變黃。
最前的一封是他們高三的那年,也是剛剛分別的那一年。
最新的應該是才寫的,字跡新鮮,紙張白又利整。
他顫著手,拆開最新的一封,一點點展開信紙。
「今日天氣晴。
我又當了逃兵。
本應該生日再給你寫信,晚上失眠,思前想後,還是寫一封吧。
其實我也想不通,為什麼看不到時想要見面,真被發現了,又只想要逃跑。
遠川,我的身邊是片泥沼。
所有人遇到我後,好像都沒有過好事情。
傅萍走了,程赴死了,江蔓抑鬱,江河病危,胡翠蘭也瘋了。
你也是。
真正對不起的人是我,騙了你這些年。
好像沒有臉面和勇氣再見你,但又控制不住。
應該不會再有像我這麼糟糕的人了吧。」
……
「今日天氣雨。
遠川,生日快樂。
匯報近況,我終於開了寵物醫院。
今天有沒有吃到蛋糕呢。
記得你幫我過的那個生日麼,其實當時我許的願是,希望賀遠川以後的每一年,都能吃到草莓蛋糕。
我沒有說出來過,所以會成真嗎。」
……
……
他就這樣一封一封看,透過字跡和泛黃的信紙,看到了那個瘦削的男孩,伏在課桌前,藏著自己的一片心事與眼淚,小心翼翼又決然地放手,自顧自要給他個前程。
「今日天氣陰。
生日快樂,賀遠川。
今天煮了薑湯,很難喝,怎麼煮都不是那個味道。
聽聞你要去隔壁市出差,前些日子我開車偷偷去看了眼。
有點像私生飯,抱歉啊。
不得不說,你的菸癮有點太大了。
你不聽話啊,抽菸對身體不好,我都聽你的話不再抽了。
算了,我也不聽話。」
……
最後一封年份最遠,信紙也最黃。
賀遠川已經看不清眼前的字,他站不住,捏著信蹲下去,靠著桌子。
信紙上字跡被幾滴暈染開,新的覆著舊的,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今日雪。
遲來的生日快樂,遠川。
住院時沒有信紙,出院後才來得及寫。
聽說你去了英國,遠遠地往前飛吧,你應該擁有更好的人生。
悄悄說,其實你的電話我都錄了音,可惜都存在老手機里,摔壞了。
我去了清野鎮所有的手機維修店,都說修不好。
我又開始失眠。
很想你,薑湯我全都喝完了哦。
願你自由且快樂,那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我愛你。」
九張信紙散在地上,賀遠川在那兒靠了很久,最後直起身,腳步不穩。
他從桌上拿起鑰匙,三兩步出了門。
上車發動引擎,目的地明確,疾馳。
對於愛逃跑的小孩來說,軟的不吃。
那就只有硬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