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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2024-09-14 11:11:25 作者: 威威貓七

  第44章 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周安吉以前從不會做這種擾人清夢的事情,但這次對方是蘇和額樂。

  可能正是因為被偏愛的人會有恃無恐,蘇和額樂會縱容他。

  忙音響到第八聲,周安吉已經做好了對方不接電話的準備。

  蘇和額樂晚上睡覺有靜音的習慣,他知道。

  只是這晚他實在太想阿樂了,才忍不住打過去。

  

  儘管他們才掛了電話不到兩小時,可他吸了一支烈煙、又吹了會兒冷風,思念也沒緩解。

  「喂,寶貝兒。」接通時蘇和額樂的嗓音不太自然,應該是剛從夢中醒過來的,「怎麼啦?」

  電話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蘇和額樂從被窩裡坐起來,打開了燈。

  「阿樂……」周安吉吸了吸有點酸澀的鼻子,擡起兩條腿把自己蜷在矮凳上,「沒事兒,就是想你。」

  「我剛剛抽了一支煙。」他說,「在天台。」

  「我的煙?」

  「嗯。」

  這一支煙的味道能讓他想起上次蘇和額樂是怎麼吻他的。

  菸絲燃盡的時間只有幾分鐘,味道在口腔里也輾轉不過一小會兒,可需要它來緩解的思念像一根羊毛纏繞成的細絲,長得可以把周安吉一整個裹住。

  可這大晚上的,又是抽菸,又是在天台吹風,不過蘇和額樂沒說什麼「趕緊回去」或者「少抽菸」之類的話。

  如果不是思念過度,誰會願意在凌晨這麼折磨自己?

  「那要掛了電話打視頻嗎?」蘇和額樂問。

  「不用了。」周安吉回,「我這邊太黑了。」

  「我聽聽你的聲音就好。」

  蘇和額樂笑了笑,又打了個哈欠,說話變得有點口齒不清:「那我多跟你說會兒話。」

  他接著說:「你先回宿舍去,上床蓋好被子,然後把耳機塞上,我說話哄你睡覺,不然在天台坐久了再感冒了。」

  「好。」

  於是周安吉乖乖地拾起鑰匙和煙盒,轉身回了宿舍。

  躺回床上後,他給蘇和額樂的聊天對話框打字:[阿樂,我想聽你唱《烏蘭巴托的夜》,可不可以?]

  [好。]蘇和額樂的聲音從耳機里傳過來,比剛剛聽得更真切一些。

  緊接著,蘇和額樂發過來一段語音。

  是蒙語版本的歌。

  接著又發過來一段。

  是漢語版的。

  最後一段幾秒的語音。

  [阿吉,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蘇和額樂這個要求對他來說實在有點太高了。

  聽到了你的聲音,怎麼會忍得住不掉眼淚?周安吉想。

  [那唱歌的人呢?唱歌的人會掉淚嗎?]周安吉還是不服輸地回過去一句。

  [會。]幾乎是在瞬間,他便收到了蘇和額樂的答覆。

  [阿樂,我好想你。]

  [我也是。]

  [我們還會見面嗎?]

  這個問題問出之後,周安吉承認,自己索求得有點太多了。

  回北京這兩個月以來,這個問題他不知道問過多少遍了,蘇和額樂不知道答過他多少遍了,可他仍揪著不放。

  仿佛只要兩個人沒有重逢,這個問題就一直不會結束。

  周安吉不在乎問了百遍還是千遍。

  [會。]又是一個肯定的答覆。

  周安吉含著一雙淚眼,看到這個字後還是笑了出來,和之前的次次都一樣。

  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睡衣上,止也止不住。

  手指上的血已經凝固了,薄薄的紙巾被黏在傷口上,一撕下來又是一陣鈍痛。

  不僅是痛在了手指上,更像是周安吉用蘇和額樂送他的這把刀把傷口劃在了心臟,沒法止血,也沒法止痛,只能靠蘇和額樂本人來治。

  他不知道阿樂是為了安慰他而說的謊話,還是真心實意地在陳述一個諾言。

  但其實如果周安吉真的再仔細想想,他就會知道。

  蘇和額樂不會安慰人。

  蘇和額樂也不會說謊。

  蘇和額樂承認他的心因為周安吉而動搖了。

  早在周安吉剛離開沒多久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生活里已經完完全全鋪滿了周安吉所在的痕跡。

  就算人走了也抹不掉,就算他離開烏蘭察布回到了白雲鄂博也抹不掉。

  這張床是和周安吉一起睡過的,周安吉還在這間房子裡給他煮過一碗長壽麵。

  儘管他每次這樣想的時候,都幼稚且自欺欺人地不想承認,但當面對某些重要決定時,蘇和額樂還是沒辦法忽略自己內心最深處的呼喚——

  周安吉把他塵封了很久的心找回來了,他遲早會離開內蒙古的。

  就在一個多月以前。

  在周安吉剛回到北京沒多久的時候,蘇和額樂就又一次把自己的羊交給了巴特爾,不過不是為了回白雲鄂博去工作,而是開車去了烏蘭察布的一個貧困縣。

  這是一個在內蒙古自治區最後一批脫貧名單里的縣城,儘管城區里已經慢慢開始建起一些高樓大廈。

  但在離城很遠的荒原上,有幾座破落的蒙古包里,仍擠著好幾十個人。

  這裡有好些人,那些年富力強的青壯年,幾乎都在蘇和額樂的介紹下去了礦區工作,因此以前的窮苦生活慢慢得以改善。

  但這裡有一對特殊的母子,他們倆是被這一群相互抱團的窮苦人家收留的遠房親戚。

  大概三年前,當時蘇和額樂憑著大學時期的記憶,第一次驅車到這裡來的時候,提出想要給這裡的年輕人們介紹工作,但卻被這裡的人趕了出來。

  他們窮慣了,也窮怕了。

  窮了這麼幾十年,從沒有人要不圖回報地給他們實施幫助。

  蘇和額樂展示了自己的畢業證、學位證、工作證,很努力地表達自己不是個壞人,更不是個騙子。

  哪個騙子會開車幾個小時到這麼窮的地方來行騙?

  但那些人聽不懂他說的那些高深的話,也看不懂他畢業證上寫的漢字,於是一群人聯手把他從蒙古包里趕了出來。

  當時是那個身邊跟著個孩子的女人,從蒙古包里追出來,什麼也沒說,遞給他了一塊乾酪。

  後來蘇和額樂又鍥而不捨地來了很多次,才說服了一批男人跟他去白雲鄂博工作。

  直到這時這裡的人才明白,出去打工是真的可以掙到錢的。

  於是這裡的人們開始把蘇和額樂當成恩人,每次見他都大包小包地給他塞東西。

  蘇和額樂知道這些牧民們淳樸,但他也深知這些人家有多窮,因此他不願接受太多他們的東西。

  再後來就有意地減少了來這裡的頻率。

  只是每年過年的時候,白雲鄂博的那些工人們會約著一起回烏蘭察布,他們會一起去邀請蘇和額樂到家裡做一次客。

  一年前,也是差不多快到春節的時候,蘇和額樂在這片兒吃了一頓晚飯。

  席間被敬了很多次酒,喝得有點醺醺然,自然是不能再開車回去了,於是在這裡跟大家擠著住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聞著奶茶香味醒來,蒙古包里的女人們已經做好了早飯。

  蘇和額樂起床後,走到外面就著已經結了一層冰的水洗了把臉,準備吃過早飯後就開車回去了。

  就是在他將要離開的時候,那個曾經給他塞過乾酪的女人叫住了他。

  女人名叫琪琪格,當時身邊跟著的那個孩子已經會幫忙做家務了,男孩名叫恩和,是平安的意思。

  女人問他,能不能麻煩他在外面也給自己找一份工作,孩子快要到上學的年紀了,可她沒有收入。

  這時蘇和額樂才知道,琪琪格的丈夫在她還懷著恩和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當時家裡太窮了,她生下恩和之後,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他們母子倆是被住在這裡的這群親戚收留的。

  這一片兒的人都窮,多了兩張嘴可能就會吃不飽飯。

  但吃不飽飯總比看到兩個活生生的人被餓死要好。

  琪琪格沒了丈夫,也不能像其他人那樣,看著自己的家人在白雲鄂博掙了錢寄回來。

  所以這次好不容易等到蘇和額樂來這裡做客,為了恩和讀書,她還是鼓起勇氣叫住了他。

  可是礦區里沒有適合女人的工作。

  蘇和額樂只能答應幫她想想辦法。

  這次蘇和額樂開車到這裡來,給了琪琪格一筆錢,不是施捨或者救助,是他幫她賣乾酪掙的錢。

  不多,但可以讓他們母子倆寄人籬下的生活稍微好過一點。

  小恩和已經六歲多了,到了上小學的年紀。

  可是賣乾酪養活不了一個小學生。

  雖說小學階段是義務教育,但這片荒原附近哪裡會有小學,要想上學就得去更遠的地方。

  這樣的話,除去學雜費,交通費和住宿費又是一大筆錢。

  蘇和額樂早就打算好了要資助恩和上學。

  之前如果不是因為他受傷了一直在養傷,他本來還準備帶周安吉一起來見一見小恩和。

  周安吉和他一樣善良,肯定會支持他的決定。

  但是恩和還小,要上學的話身邊不能沒有大人,可是琪琪格沒有搬出去陪讀的條件。

  蘇和額樂一開始本來打算把他帶到包頭或者白雲鄂博去上學,就跟在自己身邊。

  但此時此刻他又猶豫了。

  原因在於他答應周安吉的那句「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到了這種時候,蘇和額樂才承認,自己確實沒辦法做到完完全全的無私。

  他認為自己一開始決定要幫助這些人其實就是抱著一種私心的。

  他想要沿襲父親當年沒有完成的願望,儘可能為家鄉的人做些好事。

  但好事不能只做一半,恩和也不能一直不讀書。

  可是上小學要花六年的時間,六年之後還有中學。

  就算等恩和長大到十幾歲,有能力自己獨立上學了,但這之間畢竟也還有好幾年的時間。

  如果是在遇見周安吉之前,蘇和額樂不在乎這幾年。

  可現在他沒辦法裝作自己不在乎。

  他心裡明明很在乎,非常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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