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順頌時祺
2024-09-14 11:11:26
作者: 威威貓七
第45章 順頌時祺
「別一直纏著阿樂哥哥。」琪琪格給他端上來一份乾酪和一壺奶茶,笑眯眯地對著那個躺在蘇和額樂懷裡玩的小男孩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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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額樂無所謂地對她擺擺手,表示沒關係。
他把恩和從他懷裡抱起來掂了掂,又讓他站直對著自己比了比:「比上次見的時候長高了不少。」
小恩和問他:「我以後會長得和你一樣高嗎?」
蘇和額樂回答:「當然,以後成了男子漢,就可以保護額吉了。」
接著蘇和額樂又說:「但是恩和不能一直呆在蒙古包里長高,恩和要去另一個地方長大。」
「什麼地方?」恩和問。
「學校里。」蘇和額樂說。
「學校是什麼地方?是另一個蒙古包嗎?」
蘇和額樂解釋:「學校里有很多和你一樣大的其他小朋友,恩和在學校里可以學知識,等恩和長大之後,可以靠你學的知識去你想去的地方。」
「阿樂哥哥也學過知識嗎?母親也學過知識嗎?」恩和轉過頭看向自己的額吉,琪琪格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當然。」蘇和額樂說,「所以阿樂哥哥長大之後去了北京,後來又去了好多地方。」
他輕輕颳了一下恩和的鼻頭,溫柔地說:「如果恩和是個學知識很厲害的小朋友,以後也可以像阿樂哥哥一樣去北京。」
小恩和一下子從他的懷裡蹦起來,眼神裡帶著一些憧憬,又有些懷疑:「真的會帶我去北京嗎?」
小朋友長這麼大,連電視都沒看過。
但他知道北京是什麼地方,他住的蒙古包里掛著一張很破舊的日曆,紅色的,上面印的就是北京天安門的照片。
他曾經指著那張照片問大人那是什麼地方,大人說是北京,是天安門。
天安門的城樓是紅色的,上面掛有毛主席相。
天安門廣場很大很大,那裡每天都會湊國歌升國旗。
因此北京在恩和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一顆終將會破土而出的種子,北京成了他最嚮往的地方。
蘇和額樂笑著點點頭,又摸了摸他的腦袋,眼神中泛起一陣幽幽的溫柔:「阿樂哥哥有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在北京,他馬上就要念博士了,很厲害的。」
「什麼是博士?」
「博士就是學知識最厲害的人。」
「那我以後也要去北京念博士!」
蘇和額樂這天專門來這裡一趟,除了送錢,就是為了告訴琪琪格,不用擔心恩和上學的問題,他會想辦法解決的。
不過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但他保證,在恩和滿七歲之前一定會入學的。
琪琪格自今天蘇和額樂剛來的時候就一直很沉默,她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
此時面對對方的幫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好在他臨走時,又給他塞了滿滿當當一包幹酪。
乾酪被蘇和額樂裝進密封袋裡寄給了遠在北京的周安吉。
同時在包裹里附帶了一封長信,蘇和額樂原原本本地給周安吉說了他幫助的那些人,以及打算資助恩和上學的事。
蘇和額樂寫漢字和寫蒙文都很好看,筆鋒蒼勁又矯捷,跳躍在紙面上如同他本人一節皮膚上支起的嶙峋骨骼。
並且由於從小並不善於書寫漢語,因此長大後花了比常人更多的時間來練習,所以這封洋洋灑灑的長信像是一封藝術品一樣,被周安吉反覆看了好多遍。
這個信封里夾帶的除了三頁信紙外,還有好厚一疊蘇和額樂以前寫的東西。
周安吉一頁一頁地打開來看,是他們還在蒙古包那些漫長的夜晚裡,蘇和額樂坐在餐桌前陪他學習時寫下來的詩。
每一首都是周安吉精心從詩集裡挑選的——
為了那個要教人學漢語的笑話。
每一首都是他念過的,都被蘇和額樂謄抄了下來,這次一併附在了信箋里。
周安吉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捨得放下信紙,重新拿起手機給蘇和額樂發了一條信息。
[不夠。]
[什麼不夠?]對方回。
[信看不夠,詩也讀不夠。]他說,[我每個星期都想要收到一封新的,可不可以?]
蘇和額樂那邊幾乎沒有延遲地應下來:[可以。]
從烏蘭察布的郵局寄掛號信到周安吉的學校大概三天,於是蘇和額樂每周都計算好時間,估摸著在每周末讓周安吉收到信。
大學的郵局開在校門口,每次周安吉都會在接到電話後立馬趕去那裡,以至於郵局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了他有一個遠在內蒙古的好友。
不過他們的關係不單單是好友而已,周安吉每次聽到這個形容詞都會笑著不答話。
後來地址變成了白雲鄂博,收到信的日期也往後延遲了一兩天。
在現在這種信息交流高度發達的社會,一周一次的信件往來成了一件很奢侈但又蘊含了無數浪漫意味的事情。
原來蘇和額樂也是個很愛浪漫的人。
周安吉又一次在心裡這樣想。
他每次收到的來信都不長,裡面夾帶一頁信紙,和一頁抄著詩的紙。
兩人平日裡身邊發生的趣事在手機里就會聊,在每晚打視頻的時候也會說,所以每次蘇和額樂要提筆寫信的時候,往往會寫一些觸景生情的事物。
親愛的周安吉,展信佳:
今天是你回北京的第十三天,很想很想你,我想你也是。
但我不願意在書信里寫太多憂心忡忡的思念,我更想講一些快樂的事給你聽。
今天在放羊的時候,我躺在草原上突然想起,你還記不記得在烏蘭察布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麼我最喜歡的那隻小羊沒有名字?
不像白馬「敖都」都有屬於自己的名字。
其實敖都之前也不叫「敖都」這個名字,它是兩年前在我母親鄰居家出生的一匹小馬,馬的主人叫它「查干」,是白色的意思。
那時候我去母親家,一眼就看上了這匹英俊的白馬,於是花錢把它買了下來,給了它「敖都」這個名字,意為「星辰」。
因為那晚我騎著它回家的時候,天上的星星很亮很亮。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的指引,我騎馬在草原上遇到了前來拍攝星空的你。
回想起那天晚上,敖都還害你摔了一跤。
當然,更多的過錯應該怪在我身上,不應該怪敖都。
敖都本來性格溫順,只是不喜歡陌生人騎它。
但現在你對於它來講已經不算是陌生人了,馬兒善識人,就算敖都不會說話,我想他也應該知曉我們的關係。
如果後面什麼時候你想學騎馬了,就用敖都來學,它會帶你自由地馳騁在草原上。
至於小羊為什麼沒有名字,是因為當時我在草原上撿到它的時候,它已經非常虛弱了,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這個原因才和羊群掉了隊。
我用衣服裹著它,把它抱回家,養在蒙古包里隔幾個小時給它餵一次羊奶,才堪堪養活了它。
後來小羊變得很黏人,像一隻小寵物一樣。
上次我們倆在蒙古包外面給它搭了一個專門的小羊圈,現在它過得很快活。
一開始本以為它活不下來,如果取了名字反而給自己徒添了一份念想。
但現在小羊已經長大了,很健康也很可愛,我想讓你給它取一個名字,好不好?
如果想好了名字就立馬告訴我,我替你轉達給它。
敖都、小羊都很愛你,我也愛你。
祝:平安吉祥。
蘇和額樂
第二張信紙附帶一首詩:
……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
--
親愛的周安吉,阿吉寶貝,見字如晤:
這周回到了白雲鄂博,當然,這是之前就定下來的歸期,你是知道的。
只不過白雲鄂博離北京更遠些,所以信箋到達的時間可能會晚一天。
我習慣在每周二晚上給你寫信,然後周三中午趁午休的時候從礦區開車到郵局寄出。
每次寄完信後,我都會留下一張郵票大小的存根,上面記錄了每次寄信的日期,我數了數,存根已經存了六張了。
你之前問我,一直給你寫信會不會覺得無聊。
當然不會!
阿吉,你要知道,你不是在逼我做這件事,更不用覺得自己是在沒事找事。
我既然一直霸占著你男朋友這個身份,就應該做一些這個身份該做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阿吉之前從沒談過戀愛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你平日的性格就是不願意麻煩別人。
但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戀人,是蘇和額樂。
我知道我們阿吉之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不管是牽手、擁抱還是接吻,全都小心翼翼的。
但其實你可以不用對我小心翼翼,我更希望你時時刻刻都向我表達自己的感受,快樂的也好、難過的也罷,任何情緒或者要求,我都會全盤接受。
之前在白雲鄂博的時候,我們被困在礦洞裡,你告訴我,就算你提前知道了礦洞坍塌的可能性,也一定會跟著我進來,如果真的讓我一個人進來,你在外面才會更擔心。
所以我對你的感情和你對我是一樣的,如果你什麼都憋著不說,我才會更擔心。
所以阿吉寶貝,你應該想一想,你向我索要的東西是不是有點太少了?
就像這次我們不得已要分開,我很想很想做一些事情來彌補你,但除了從內蒙古給你寄你愛吃的東西,我想不到有什麼其他的方式。
所以你想要什麼,我更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讓我給你寫信,好像是你在回到北京之後,向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我從小喜歡寫字,這是你知道的習慣,所以我的文字能用這種的的確確很浪漫的方式留存下來,我真的很喜歡。
尤其是這些信都是寫給你的,你對我來說是特殊的,是唯一的。
我在信里寫滿了我對你的愛意,對你的想念。
如果以後又過了很久很久,我們可以再把這些信翻出來看,感覺一定會不一樣。
我每天都很愛你,每天都很想你。
祝:順頌時祺。
蘇和額樂
同樣附帶一首詩:
……
每夜,夢中的你,夢中是你。
與枕俱醒,覺得不是你。
另一些人,扮演你入我夢中。
哪有你,你這樣好。
哪有你這樣你。
作者有話說
1、「從前的日色變得慢……」:出自木心《從前慢》。
2、「哪有你這樣你……」:出自木心的詩集《西班牙三棵樹》。
3、順頌時祺:意為祝你時時吉祥、或身體時時健康。
4、小羊的名字起好了,跟周安吉姓,叫「小周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