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024-09-14 08:11:56
作者: 邈邈一黍
第28章
三貝勒府。
三貝勒邀了幾位大人進府,皆是曾跟過老八,且位高權重的。
小角色來了也沒用,反而有可能漏了消息。
他從不小瞧老八探聽消息的能力,這次為了商議對付老八,他特意把地點放在了船上,在沒抓到老八在他府里的眼線之前,他在自家府里都不覺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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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幾位大人上船,由他身邊的大太監親自撐船,把船劃到人工湖的中央。
「三貝勒,你這……」
鄂倫岱是真覺得一言難盡,這又不是別的什麼地方,這裡是三貝勒府,三貝勒在自家府里都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嗎,需要跑到這湖上來。
太陽已經墜下去一半了,天色漸漸暗下來。
三貝勒面色凝重,他自然知道此舉不好,相當於在幾位朝臣面前露了怯,但他不得不這麼做,如果談話被老八的人聽了去,那他們不是白白商量了嗎,還極有可能會被老八將計就計。
「廢太子與梁九功之事能被老八探知,紫禁城運送食材時的貓膩也能被老八查到,不瞞諸位,在此之前,我都不知此事。」
三貝勒嘆氣,坦誠道:「我幾年前接觸過幾位內務府的官員,並未吩咐他們做過什麼,平時也無往來,卻依舊被老八探知。你們從前和老八交往也算親密,可知道他手中的情報網到底細緻到了什麼程度?是由哪些人組成的?有多大規模?」
兩位一等公鄂倫岱、阿靈阿和戶部尚書王鴻緒面面相覷。
他們曾經都是八貝勒的人,只是八貝勒那邊生了變故,他們不得不改轉換立場,最終投到了三貝勒這裡。
要問他們八貝勒手中有沒有情報網,那肯定是有的,這些皇子除了完全不理政事的,誰手中沒有探聽消息的人呢,就連他們這些朝臣,不也養了探聽消息的人,八貝勒怎麼會沒有。
但三貝勒這說法未免誇張了些,說的好像八貝勒養了群錦衣衛,開了個東廠一樣。
鄂倫岱最先開口:「三貝勒其實不必將八貝勒看得如此神通廣大,八貝勒如今才多大,入朝參政也就是只有十年,十年前八貝勒也才十六歲,就是個小阿哥。
你說的那種情報網如果存在,那八貝勒豈不是要從十年前就開始籌備了,他是有錢有人手,還是有這個動機?那會兒廢太子可還深得皇上信任呢。
照我說這就是巧合,沒必要總是疑神疑鬼,八貝勒要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何至於現在謠言滿天飛。」
作為皇上的表弟,諸皇子的表舅,鄂倫岱說話毫不客氣。
太子被廢後,三貝勒的呼聲最高,無論是身份名聲,還是在朝中的勢力,三貝勒都是最有可能被立為新太子的,所以他也就順勢搭上了三貝勒這艘船。
但到現在為止,他對三貝勒實在不算滿意,尤其是八貝勒朱玉在前的情況下。
一個想爭大位的皇子,瞻前顧後,畏畏縮縮,拉攏人的手段不行,御下的手段也不行,辦差的能力不算強,還不夠用心。
這樣的人爭什麼皇位。
這也就是占了排行的便宜,這也就是八貝勒倒霉身體有疾不能生,不然他絕不會上三貝勒這艘船。
三貝勒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個便宜表舅當眾嗆聲了,本來心情就很焦躁,這會兒也忍不住了。
「哪來這麼多巧合,一件事情是巧合,三件事情也是巧合,老八的運氣要有這麼好,佟大人今日也不會在我這裡了。」
眼看這兩位爺要吵起來,王鴻緒不得不開口打斷:「八貝勒為人素來謹慎,臣等並不知曉情報網的存在,不知三爺有何線索?」
「要有線索就好了,我連自家府上從哪兒漏的消息都沒查出來,不然也就不必請諸位來船上與我商談了。」三貝勒道。
阿靈阿開口:「臣也無線索,對此並不知情。」
「我亦不知。」鄂倫岱最後道。
「那諸位大人知不知道老八有何短處,他跟御前的人有沒有勾結,他從前對付廢太子有沒有留下什麼把柄?」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三貝勒看著幾位朝臣,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他不相信老八會清清白白,更不相信這幾個人會一點兒都不知情,老八當初拉攏這些人,難道就只圖面上好看,沒用這些人做過什麼事。
這怎麼可能,怕是這幾位大臣還難忘舊主,亦或是老八做的那些事這些人也牽扯其中,不敢說出來,不肯為他犧牲罷了。
「啟祥宮和鍾粹宮的一點矛盾,老八為了報復就衝著整個上三旗包衣去了,可見其氣性。幾位大人從前都追隨過老八,如今改弦易轍,焉知老八心中會不會記恨。」
他堂堂皇阿哥都怕被老八報復,這幾個人就不怕嗎?
阿靈阿咽了咽唾沫,不是他要改弦易轍,也不是他非要離了八爺,當初是八爺要離了他們,他也只是遂了八爺的意離開。
但他跟鄂倫岱和王鴻緒都不同,他是十阿哥的親舅舅,在十阿哥還沒有表明態度之前,在御駕還沒有回京之前,他便已經主動去尋了三貝勒的妻族董鄂家。
十阿哥若沒有那個心思還好,十阿哥若也有爭大位的心思,那他是拖了不小的後腿。
而八爺這個人,表面和善,內里陰險,又最是護短,未必不會因為十阿哥報復他,瞧瞧如今人仰馬翻的幾大包衣家族,兄弟之情可不比母子之情淺。
「三爺說的有理,我們還是要早做準備。」阿靈阿附和道,他是真的沒有八爺什麼把柄,但有時候整治一個人也不需要真的把柄。
王鴻緒心中微微有些不適,眼下這個時候對付八爺合適嗎,三貝勒還不是太子呢,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太子之位嗎。
鄂倫岱心裡不爽快,也沒憋著自個兒,直接開口道:「八貝勒又不是什麼尖酸小氣之人,你們用得著這樣揣測防備嗎,八貝勒身上那些臭名都是怎麼來的,你們心裡清楚。」
鄂倫岱就差沒罵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果不是八貝勒背鍋,三貝勒的名聲何至於像現在這樣清清白白,九處鋪子算什麼,皇阿哥的名聲是用九處鋪子能買來的嗎。
三貝勒明明得了天大的好處,轉頭鍾粹宮的一個廚子都敢去欺負良嬪。
什麼東西!
「佟大人,話不要說的這樣難聽,我們都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八貝勒再好,你如今不也已經投了三爺。」阿靈阿陰陽怪氣的道。
「我跟你這種兩面三刀的人說不著,你那爵位是怎麼來的你不清楚嗎……」鄂倫岱挖起老底。
阿靈阿也毫不示弱,道:「你以為你名聲好呢,欺壓庶弟的名聲早就傳遍了,這也就是你阿瑪走的早……」
兩個一等公,硬是當著三貝勒的面吵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聲音疊加在一起,嗓門一個比一個大。
王鴻緒淡定坐著,並沒有要勸解兩位同僚的意思,開玩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萬一勸解不成再打起來,在場受傷的人恐怕只有他。
更何況吵架有什麼不好的,總好過繼續被三爺逼問。
三貝勒鐵青著臉,鄂倫岱和阿靈阿這分明是在吵給他聽,老八就那麼好,讓鄂倫岱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從前鄂倫岱和阿靈阿跟隨老八時,也在老八面前這麼吵嗎,不見得吧。
「把船劃回去。」三貝勒吩咐身邊的大太監。
小船從湖中央劃到湖邊,兩個一等公從船上吵到岸上,最終還是沒忍住動了手,好在下手都有分寸,都沒往臉上打。
三遍貝勒愈發覺得這是打給他看的,所以他不拉架,也不安排手下人拉架。
打唄,兩個一等公打架算什麼,他還見過廢太子和老八打架呢。
廢太子還沒有被廢時,老八打廢太子都敢打臉,老八有什麼不敢做的,有什麼不能報復的,可笑這幾個人還心存妄想,還以為老八是之前那個謙謙君子呢,恐怕從前也是裝出來的。
**
四貝勒府。
四福晉提前讓膳房煮了白蘿蔔湯,白蘿蔔湯有緩解氣鬱上火的作用,適合爺這會兒來飲用。
爺每次去永和宮總是要生氣的,只是生大氣和生小氣的區別,這次御膳房被查,烏雅家一些人被關進了慎刑司,德妃娘娘主動傳爺進宮,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兒,這回生的肯定不是小氣。
「聽說此事已經被趙昌接手了,不歸八爺管了,趙昌是皇阿瑪的人,爺就算是想求情也求不了了。」
德妃娘娘總不能讓爺去找皇阿瑪求情吧。
四貝勒生了一肚子的氣,但回府見著福晉,喝著福晉特意讓人煲的湯,這氣也就消一半了。
額娘不把他當兒子,但皇額娘是真心疼愛他的,人哪能把樣樣好處都占全。
「額娘在宮中,紫禁城的消息比咱們靈通,她早就知道皇阿瑪讓趙昌去查了,但仍舊讓我為烏雅家求情,而且是只叫了爺過去,沒叫十四。」
說額娘擔心烏雅家,但卻沒讓十四去求情,說額娘不擔心烏雅家,卻在這個檔口讓他去為烏雅家求情。
他是做出了一副富貴閒人姿態,表明自己無心那個位置,但自己可以『不爭』,不代表他就喜歡額娘主動拖他後腿。
說到底,在額娘心中,娘家比不過十四弟重要,而他比不過額娘的娘家重要。
「那爺要去求情嗎?」
「不去,爺在永和宮就已經拒絕過額娘了。」四貝勒道。
烏雅家如果犯的是別的事兒也就算了,但御膳房借用運送食材夾帶東西進出宮門,這是對皇阿瑪的安全都會有威脅之事,他不能求情。
四福晉點了點頭,她也覺得爺不該求這個情,恐怕德妃娘娘也心知肚明,不然就不會只叫爺過去,而不叫十四爺了。
不過爺不去求情,在德妃娘娘那裡恐怕又要被記上一筆。
她這個婆婆,偏心都偏到嘎吱窩裡去了。
爺不去求情,不知道德妃娘娘會不會求情,皇阿瑪又會不會對著幾個妃族手下留情,畢竟牽扯到三位寵妃,儘管事關重大,但又不曾真的搞什麼刺殺暗害,這路都用來謀財了。
「八爺也是夠厲害的,一刀直接捅到嗓子眼兒上。」
掌握的信息不是一般的多,難怪在歷史上會是赫赫有名的八賢王。
四貝勒微微皺眉,老八將此事捅破是好的,但這樣一件連皇阿瑪都不知道的事情,卻被老八率先發覺,尤其還是在這個時候捅破,恐怕皇阿瑪對老八並不會滿意。
不過,內務府包衣膽大至此,也的確該好好收拾收拾了回歸到自身,他是不是也該學老八,往外多撒些釘子,多收集一些情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兩眼一抹黑,老八捅出來的這幾件事情,從前他是一點都不曉得。
「也不能怪老八出手這麼狠,人之常情。」
生母受辱,老八若還能坐得住,那就不是老八了。
老八幼時便對生母處處維護,那會兒良嬪只是貴人,老八剛到上書房讀書,六歲大的孩子,又處處要強,不跟下邊的弟弟比,偏要跟上頭的哥哥比,忙得晚上都要熬夜,卻還是每隔幾日都要借著想吃延禧宮糕點的名義擠出時間跑一趟。
就算延禧宮的糕點真那麼美味,也可以讓宮人去取,老八完全沒必要擠出時間親自去。
不過有時候他倒很是羨慕老八,生母疼愛,養母亦慈愛。
**
七貝勒府。
五貝勒今日沒有去衙門當差,午膳用到一半,舅舅上門,求他去找老八。
他沒拒絕也沒答應,把人打發走之後,進宮去問了額娘,額娘讓他不要管此事。
那他就不管,反正額娘說了,此事有馬家和烏雅家在前面頂著。
不過等他回府,才知道郭絡羅家的老太太和兩位舅母竟也來了,若不是福晉提前安排人知會了他,怕是就避不開了。
為了不見外祖母和舅母,五貝勒直接離了自家府邸,跑來了七弟府上借宿。
兄弟倆坐著對飲,五貝勒不善言辭,七貝勒性子悶,平日裡話很少。
但只有兄弟二人的情況下,這倆人一個變得健談了,一個變得話多了。
「郭絡羅家的人嫌棄還我和九弟,我和九弟可沒捅過這麼大的簍子,如今出了事兒了,倒是知道跟誰有血緣關係了。」
雖是額娘的娘家人,可他也覺得,郭絡羅家多是一群見風使舵的小人。幼時他養在太后膝下,郭絡羅家待他比帶九弟更為親近,但是後來他的功課在上書房墊底,九弟愛玩愛鬧,功課沒比他好多少,他們兄弟二人皆不得皇阿瑪喜愛。
一母同胞的兄弟當中,最得皇阿瑪喜愛的是十一弟,可惜十一弟體弱多病,沒能養大。
郭絡羅家雖是他和九弟的外家,但太子沒有被廢時,郭洛羅家其實一直都是向著太子的,而非他和九弟。
太子被廢後,郭絡羅家又去尋了三哥的門路。
反正是沒把他和九弟放眼裡,也沒有把額娘放眼裡。
這樣的外家,他是一點兒都不喜。
七貝勒給五哥倒滿酒,安慰道:「不理他們就是了,早就不該理了。」
他其實不太明白,靠著宜妃才能擡旗的郭絡羅氏,為何不好好敬著宜妃和五哥、九弟,而是到處鑽營,平白給宜妃娘娘和五哥九弟丟臉。
他知道宜妃娘娘當年只是郭絡羅家側出的庶女,不像宜妃娘娘宮裡的郭貴人,那才是郭絡羅家正室所出的嫡女。
但封妃的是宜妃娘娘,生下皇阿哥的也是宜妃娘娘,郭絡羅家也是因為宜妃娘娘才被闔族擡旗的。
甭管宜妃娘娘是不是庶女出身,哪族出一位這樣的娘娘不得供起來,哪像郭絡羅家。
他母族戴佳氏亦是包衣,雖不比郭絡羅家,但他額娘也只是貴人,可戴佳氏闔族對他和額娘用感恩戴德這四個字來形容都不為過,這還是戴佳氏沒有被擡旗的情況下。
「我和他們平時也就是走走禮,不怎麼來往的。」
他和九弟總要顧及額娘的顏面,總不能真的一點都不搭理。
只是沒想到郭絡羅氏這麼不爭氣,平時往來不多,撇下他們母子三人奔前程,如今捅出簍子了,倒來求他們了,偏這種關係又不能斷然拒絕,起碼額娘那裡是不好斷然拒絕郭絡羅家的。
五貝勒對著七弟大吐口水,七貝勒只能不斷安慰,家家都有煩心事兒。
宮裡這次事情鬧得這麼大,包衣中已經有五家被牽扯進去了,趙昌還在往下查,他很擔心查下去戴佳氏也會牽扯其中。
五哥和母族沒有多少情分,但他這邊不同,戴佳氏如果真的牽扯其中,發愁的人就該變成他了。
**
翌日一大早。
離南下出發也沒有幾日了,九阿哥索性讓人回府告訴福晉,他這幾日都不回府了,在八哥府上住到離京,讓福晉備好南下的行李。
得,親阿瑪到現在都沒想起孩子來,九福晉也無意提醒,直接讓人準備她和爺爺南下的行李。
考慮到四貝勒府和八貝勒府都是拖家帶口,行李定然多,搞不好每家都得二三十輛馬車,總不能到了九皇子府這兒,就變成七八九十輛馬車,便是縮水,也不能縮太多,至少也要有二十輛馬車吧。
「行李就照著二十輛馬車去裝。」九福晉吩咐道,「實在湊不出,便不必裝滿,但二十輛拉行李的馬車要有。」
走時裝不滿,但回來可以裝滿,沿途要路過那麼多地方,只怕二十輛馬車還不夠用。
九阿哥和五阿哥都躲出去不回府,但翊坤宮的宜妃娘娘卻是沒法躲,嫡姐郭貴人就在她宮中。
她們在家中是姐妹,進了宮還是姐妹,相處的時間比這世上任何人都長,哪怕她已是一宮之主,也不好避而不見。
「……兄長一心為了家族,娘娘可要救救兄長……奴才求您了。」郭貴人苦苦哀求著。
宜妃卻是不為所動,兄長也是嫡姐的兄長,不是她的同胞兄長。
「若是郭絡羅家真的犯下罪過,本宮不會為難皇上,皇上對郭洛羅家恩寵有加,如果郭絡羅家不知感恩,那怎麼罰都不為過,本宮都聽皇上的。」
就像當年皇上接嫡姐入宮時一樣,她也不曾反對。
「娘娘若還記恨當年——」
「本宮如果記恨當年,你就不會好好站在這裡為郭絡羅家求情了,郭貴人。」
當年她初入宮門,便得盛寵,沒幾個月便被封為宜嬪,本以為阿瑪會以她為榮,可阿瑪卻在盛京接駕時,把守寡在家的嫡姐獻給了萬歲爺。
嫡姐的容貌並不在她之下,雖比她晚幾個月入宮,可卻比她更早懷孕,只是第一胎生下的是個女兒,而她則生下了五阿哥,第二胎也生在她前面,都是阿哥,她的九阿哥順利長大,嫡姐生的阿哥一歲便夭折了。
所以當年幾乎平分恩寵的兩個人,慢慢拉開差距,她成了宜妃,嫡姐卻始終在貴人的位份上。
這宮中的姐妹不止她們二人,但比起孝昭皇后和溫禧貴妃,她和嫡姐實在算不上有多親密,只是同出一家,又同住一宮,在嫡姐失寵之後,她不會讓嫡姐被旁人欺辱了去,但也僅此而已了。
「娘娘既然不跟奴才計較,那為何不替家族想想,家族是我們在宮中安身立命的本錢。」
宜妃揚了揚下巴,她在宮中安身立命靠的可不是家族。
「本宮倚靠的是皇上,仰慕和信賴的也是皇上,在本宮心裡,皇上遠重於家族。」
嫡姐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也難怪當年會失寵於皇上。
郭貴人沒有帶護甲,她自己的指甲幾乎要把手心戳破了。
若不是已經失寵,若不是位分低,她何須來求宜妃,她大可以自己去御前求情。
無論是當年失寵,還是位分僅止於貴人,不都和宜妃有關。
如果不是宜妃生下的九阿哥克了她的阿哥,她的胤就不會早夭,如果胤沒有早夭,她也不會沉溺於喪子之痛而失寵於皇上。
如果沒有宜妃,皇上不會刻意壓她的位分,宜妃入宮沒幾個月就被封為嬪位,她的寵愛不比宜妃差,當年卻只能是貴人。
「娘娘就不怕阿瑪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嗎。」
「阿瑪忠君愛國,若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恐怕也是因為氣恨不孝子孫沒能好好報答皇恩吧。」
說完這話,宜妃嘆了口氣,到底還是鬆了口風。
「本宮對家族不是沒有感情,如果兄長和幾個弟弟有性命之虞,本宮定會求萬歲爺饒他們一命,五阿哥和九阿哥也不會坐視不理,姐姐就放心吧。」
宜妃倒不覺得郭絡羅家需要他和兩位阿哥去求情,雖然這次鬧的動靜很大,但又不是只有郭絡羅家出了事兒,而且源頭還是御膳房,萬歲爺就算是要殺人那也是先殺馬家和烏雅家的人,還輪不到郭絡羅家著急。
她是可以順水推舟的應下,讓郭貴人和郭洛羅家承情,可這又有什麼用處。
郭貴人已經在宮中沉寂十多年了,她也無心表演什麼姐妹情深。
至於郭絡羅家,郭絡羅家從前不親近兩個阿哥,她希望以後郭絡羅家依舊和兩個阿哥不親近,這樣郭絡羅家再怎麼上躥下跳,都不會被皇上和外人以為是兩個阿哥授意的。
若不是不想讓皇上覺得她冷漠無情,不想讓皇上以為她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在額娘去世後,她就不該再容忍郭絡羅家和郭貴人了。
郭貴人眼睛裡含著的熱淚終於落下,她比庶妹更清楚郭絡羅家犯下的罪過有多大。
不是不至於死罪,而是看在兩位阿哥和公主的面上,萬歲爺不會輕易處死兄長,但一年將近十萬兩的油水,御膳房那裡只是個口子,人被抓進了慎刑司,哪還再有什麼秘密可言。
她今日豁出臉皮來求庶出的妹妹,不是為了保全家人性命,萬歲爺不會要了娘家人的性命,沒了榮華富貴,人即便是活著,也會受盡苦楚,那還不如死了。
郭貴人早就已經失了恩寵,為娘家她只能求昔日的庶妹,庶妹不答應,她也沒辦法。
德妃就不一樣了,同樣是為娘家想法子,她可以讓四阿哥去求情,四阿哥不答應,她也可以自己去向萬歲爺求情。
只是她不打算紅口白牙的求,這麼多人都進了慎刑司,萬歲爺只要想查,烏雅家這些年在宮中撈了多少油水就都能查到。
想求情,也得先補上窟窿。
烏雅家這些年的孝敬,她花出去一小部分,大部分還在,她可以把這部分拿出來。
烏雅家沒抓進去的人也不要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竄了,籌錢吧。
四貝勒不願向皇上求情,那就籌錢吧,把她這些年花出去的那一小部分補上…
…在離京之前補上。
德妃這次沒讓人傳四貝勒,而是讓人傳了四福晉。
八萬兩銀子,無論是四貝勒府,還是她那個出身尊貴的兒媳,想必都能拿得出來,還不怎麼費勁。
德妃為娘家籌錢的時候,十四阿哥正在八貝勒府里等八哥回來。
他知道八哥這半年來有些不務正業,雖然是內務府總管,卻每日都只在內務府待半日,午膳時便會回府,回府後便不再去衙門。
他是掐著時間來的,等了大概一個半刻鐘,便等到了八哥,冷麵寒霜、滿身殺氣的八哥。
他渾身蓄起來的氣勢便弱了幾分。
內務府那麼多人都進了慎行司,八哥怎麼還這麼不痛快。
是,他知道良嬪娘娘受辱,被鍾粹宮的一個廚子給欺負了。
但八哥出手都快把馬家掀了,這氣還沒出嗎,烏雅家都要跟著被賠上了。
「八哥,我是來問問御膳房之事的,馬家您弄也就弄了,但是烏雅家何辜,我向來都是心向八哥的,我額娘和良嬪娘娘也從來沒紅過臉,八哥你昨日這事兒做的可不地道。」
十四阿哥的本意是想讓八哥出手對付三哥,就像之前對付太子那樣,讓三哥失去奪嫡的希望。
但他沒想到八哥出手這樣不管不顧,已經不分給敵友了。
八貝勒臉色緩和了幾分,他方才在馬車上小憩了一會兒,一時忘了自己不是在修真世界的荒山上,這裡太平熱鬧,不是遍布野獸的荒山。
「一時氣上頭,便沒管那麼多。」
十四阿哥小幅度的撇了撇嘴,郭絡羅家、曹家、董家這些人家八哥可能會想不到,但既是衝著御膳房去的,烏雅家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不過他倒也並不後悔求額娘做這件事,雖然烏雅家跟著遭了殃,但最慘的肯定是馬家,是三哥。
他來這裡也不是為了讓八哥手下留情,案子既然已經被皇阿瑪轉到了趙昌手中,八哥也就插不進手了。
他來這裡是想讓八哥欠他一個人情,不管怎麼樣烏雅家沒有得罪八哥,他和四哥也沒有得罪八哥,八哥懲治馬家的時候讓烏雅家遭了無妄之災,這人情是要記下的吧。
「我知道八哥是無心的,但烏雅家這一遭真的是無辜,那個副管事也是見不得啟祥宮受委屈,也是為了八哥著想,才會冒著得罪馬家的風險主動去找八哥,到頭來卻把自個兒和家族都送了進去,這實在太冤了。」
八貝勒不得不提醒十四弟:「冤嗎?如果沒貪銀子,那才是真的冤枉,而且這回也不只是銀子的事兒。」
或許這幾個包衣家族都是為了銀子才弄出夾帶之事來,但對宮中對皇阿瑪來說不是這樣,這裡面安全隱患太大了。
好歹兄弟一場,他和十四弟上一世雖然利益交換居多,但十四弟支持過他,他也支持過十四弟。
所以還是好心勸了句:「此事最好不要摻和,也不要求情,這已經不是幾兩銀子的事兒了,事關皇城的安危,不要站錯了立場。」
十四阿哥被噎住了,他不是來求情的,他只是來討個人情,有額娘和四哥在,也用不到他為烏雅家求情周旋。
更何況烏雅家前面還有馬家頂著,三哥身邊那麼多王公大臣,總能在御前求求情吧。
「我肯定是站皇阿瑪這邊。」良久,十四阿哥才憋出一句,隨即又道,「但我也擔心八哥你如此得罪三哥,日後……你放心,弟弟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八貝勒拍了拍十四弟的肩膀,什麼都沒說,十四如今做事還沒有後來的火候,很容易讓人猜到心思。
但十四和他一樣,上輩子都是白忙活,皇阿瑪從頭到尾都沒有把十四放到過預備儲君的名單里,原因他不知,但肯定不是因為排行和年紀,畢竟十三和十四也只差了兩歲而已。
十四阿哥輕輕抿了抿唇,身體有些僵硬。
自從八哥在御前為八嫂求了御醫以遮掩自己身體有疾後,這半年來,他便開始有些怕八哥了。
就像此時此刻,八哥站在他身側,手放在他肩膀上,他便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他疑心這是自己的直覺,直覺八哥這會兒正在琢磨一些對他不好的想法,他雖囑咐了額娘出手時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切不可讓人發覺是永和宮所做,但八哥能查到那麼多隱秘之事,未必查不到永和宮的手段。
身體有些僵直的十四阿哥,連呼吸都放緩了,儘可能自然的說道:「說實在的,事情發生的這麼突然,我腦子也糊塗著呢,昨兒發生的事兒,我今兒才知道消息,腦子一熱就跑過來了。」
十四阿哥轉身正對著八哥,抱怨道:「我這兒的消息實在不靈通,偏額娘也不傳我去永和宮,大概是覺得我年紀小,擔不起事兒吧。」
八貝勒深知德妃娘娘的偏心,好事兒找十四,壞事兒那都是找四哥,當然如今皇阿瑪還在,德妃娘娘還是有所收斂的,上輩子皇阿瑪駕崩後,升做太后的德妃娘娘一度讓他懷疑四哥是旁人生的。
所以這會兒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個實際不需要安慰的人,只能跟著嘆氣。
十四阿哥心中越發忐忑,八哥到底知不知道永和宮所做的事兒,八哥有沒有懷疑此事跟他有關,還是如他所願懷疑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