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 52 章

  江曦望著她, 那一片琥珀色中的瘋狂與恨意還未散去，漸漸又復上更多複雜的情緒，他的瞳孔震爍著, 紅色的薄唇微啟，卻良久未能成聲。

  間阡平偎進他的懷裡, 擡手回擁著他，哽咽著道：「從前那一次……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 答應了你又把你拋下……只是我當時已然心如死灰，我, 我也沒想到, 你會那樣執著，竟就這麼隨我而去……染華，不是說好了只是交易嗎，不是說好了你幫我, 我陪著你嗎？你、你從未告訴我……」

  「告訴你又如何？告訴你我愛你至深，難道就會改變什麼嗎？」

  間阡平答不出來, 就如同他所說，在她的世界裡, 連她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為她匡扶主公的事業讓路，何況是區區情愛。

  江曦雙手執在她的肩上，將懷裡的人推離, 一雙眼中帶了幾分自嘲與苦澀。

  

  「你不會的, 你不會激流勇退與我歸隱，你甚至不會給我任何回應。而我對你的這份情, 或是被你視作負累，狠心拋下逼我離開, 亦或是成為你的利器，為你所用，變為一份助力。前世里我便看的明白，所以我選擇了後者，而今生，我再不願受制於你，被動的看著你在一次次選擇里拋下我。」

  間阡平面色微有難堪，他入宮後的那幾年，確是她一份很有用的助力，她一邊親近他安撫他，一邊利用他的身份他的手段，得了許多便利。

  「……可你為我做的那些事，亦是你自願的。」

  「是，我是自願，那個可笑的染華乞求著你的愛，為了你的歡喜，他什麼都願意做，就連你要將他送給臭名昭著的郡主，他也願意，他一直不停的努力向上爬，也只是為了讓自己更有用些，讓你更丟不開他些。如果你不死，就這樣被你利用一生，他也是滿足的，可你是怎麼做的？」

  一滴淚自眼眶滑落，江曦微笑著道：「你現在恢復記憶了，心底一定在笑我吧，笑我不自量力，渴求你的愛。可我不在乎，蒼天垂憐，今生我隱忍數年，方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讓你再不能一句話便不要我，再不能輕易的死去。」

  明明是怨恨之辭，間阡平卻聽得心中酸脹，亦是流下淚來，雙手握住他的，放在心口，道：「染華，我亦是歡喜你的……雖然做不到像你一般，可我不信你全然無所察覺。只是我心中的東西太多，是以兩世來，我一直迴避去思考自己的心意，我怕我一旦想明白了……便不能再這般瀟灑了。

  拖了這麼久，前些時日我方才理清，染華，你從來不是我事業上的阻礙，你我所求，也並不是相悖的，是我從前愚鈍了。我想與你在一處……」

  江曦的眼中閃過幾許瞭然，極輕的笑了下，點頭道：「你又要騙我了是嗎？呵……也是，今生的我遠比前世更有用。」

  間阡平忽而湧出幾分怒意，一雙手捧過他的面頰，逼他正視著自己。

  「江曦江大公子，你要侮辱人也有個限度！我確非十分光明磊落，可縱觀兩世，我不曾出賣自己的感情來騙任何人！」

  那染著怒火的眼眸分外明亮，江曦注視著這樣一雙眼眸，縱使心中已然被無數次的失望與痛苦折磨得脆弱不堪，卻依舊難以抑制的生出一絲隱隱的期盼。

  「前世里你我皆無力改變局勢，但今生你執掌江氏，而我就在幾日前，已然說服了廉進投效，張浦沒了這一軍事上的助力，如斷一翼，此行我去雍州，亦有計劃，若能再得雍州支持，搬倒張浦、推舉永安王上位，也許就在眼前！」

  她訴說著，目光在他面上逡巡，柔聲道：「兩世為人，我知道改變法度並非易事，強行推進只會失敗。我如果只求主公上位，改變法度的事，需要循序漸進，也許要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並不能急於一時。所以我不會如前世般激進的去推進，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只要主公能登上帝位，這大周王朝在他的治理下，許多事也會慢慢改變。」

  江曦合上雙目，冷聲道：「可我不想讓你再冒一絲風險。」

  間阡平擡頭望他，點頭道：「好，即便是我放棄推舉主公的念頭，與你回江夏。但如今你已是江氏家主，與張浦對立，我知曉你必竭盡全力的保護我，可你身為江氏家主尚不能避開這朝堂上的波詭雲譎，跟在你身邊的我又何談絕對的安全。

  再者知我如你，必定明白我心似鐵，若讓我放棄自己的心念，只做江大公子的夫人，我寧願死。至於什麼眠昔草，是，你確是可以一劑湯藥下去，讓我成為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可你真的會滿足於此嗎？好不容易得了我的回應，你真的願意讓我忘記我們前世的初識，丟失了對你的愛意，成為一個沒有過往的人，這樣的我，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江曦偏過頭去，一手撫在面上，喉間微動。

  那指縫中漸漸的滲出了熱淚。

  「你不能這麼欺負我……」

  間阡平心中一軟，隔著他的手指吻著他的眼睛，唇角微掀，輕道：「明明是你截了我囚在這裡，卻說是我欺負你，還有沒有公理了。」

  她見自己的勸說他並非全然抗拒，便又輕聲將自己到雍州後的計劃與他講了。

  「……如此一來，我心愿既成，自然再沒有什麼阻止我們在一處的了。主公登上皇位，你統領世家，在你二人羽翼之下的我，才是真正的安全。至於改變法度，誠如我所說，是我從前過於激進，如今我已知曉自己的錯處，必會徐徐圖之，不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她拿開他的手，望著他因著流淚而微紅的淺色眼眸，直直的看進內里最深處的恐懼。

  「染華，你再相信我一次，我向你保證，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活著和你一同白首。」

  江曦猛的起身吻住那雙會蠱惑人的唇瓣，他狠命的吻著她，間阡平亦不留餘地的回應著他，直至感到身下一空，她已然被他抱起。

  江曦抱著人踏出馬車，幾步行進院中一間屋內，一腳將門關了好，間阡平被放在床榻之中，方有一絲清明便又被他纏著唇舌交纏，沉浸在一片迷亂之中。

  ……

  兩人對彼此的身體皆是熟識，相隔一世，如今再度纏綿，江曦壓抑了兩世的愛與恨得到了出口，欲望如同沒有底的深淵，頗有幾分似身在世界末日般的放縱，奈何到底是兩人今生的第一次，體諒著間阡平的不適，還是生生的壓了下來，並未再擾她。

  饒是他體諒量她並未再來，可江曦體力甚好，又第一次得到了她心意上的回應，如同狼一般兇狠，這讓間阡平又愛又恨，享受嘛是真享受，卻也有些受不住，結束後便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間阡平是在一陣熱意中醒過來的。

  她整個人被江曦摟在懷裡，兩人皆是未著寸縷，肌膚相貼，她漸漸意識到了什麼，面頰緋紅，啞聲道：「你……」

  江曦愛憐的低頭輕吻了她的唇角，帶了些笑意道：「安心，這兩日先給你緩緩。」

  間阡平反應了下，看向他道：「這兩日？我大抵今日就要走的……」

  江曦面色立時不快了下來，冷眼瞧著她，哼道：「你這才把我睡了，天剛亮就又要拋下我了。昨日還說要和我在一處的。」

  間阡平微笑著瞧他的「怨婦」模樣，沒忍住擡頭親了下，道：「雍州要儘早去，遲則生變，你知道的。」

  江曦方才得了兩心相悅的甜頭，這時如何肯放她離開，思量了片刻，道：「我隨你一同去雍州。」

  間阡平想起他那為愛發瘋的性子，從前她只當他是旁人，自然可以冷眼旁觀，如今卻不肯再讓他涉險，便勸道：「你且回江夏吧，雖然一早吩咐了讓廉進將軍多準備一份賀禮，只說是你讓一同押送的，進而給你截停隊伍作理由，可你若一路同行，到底不合適。」

  江曦沉默，許久才似退讓般，帶了些不情願的道：「那你在此陪我三日，我這裡騎兵隊的馬遠比你那隊伍里快，三日後我親送你追上隊伍。」

  「倒是也成。」

  江曦將人摟了緊，氣呼呼的道：「真想把你藏進我那置備好的金屋裡去，一碗眠昔草餵下去，讓你心裡眼裡就只有我這個夫君一人。」

  間阡平輕笑，江曦這人當真不停的帶給她新驚喜。前世里他一派柔順乖巧，連句反駁都少有，她享受著他的小意溫柔，順從聽話，甚是滿意，今生初遇時他高高在上，一派冷清仙人模樣，也頗有幾分勾人。如今兩人將心意說了開，他竟又現出幾分陷入情愛的小兒女模樣，著實讓她愛的緊。

  「你昨日都答應了助我的，可不許反悔。」

  江曦耍賴道：「我不管，我什麼都沒應。」

  間阡平於是伸手去捏他那張好看的麵皮，江曦伸手去擋，兩人在被窩裡嘻鬧了片刻，間阡平察覺到他復又甦醒的某些變化，連忙起了身，自去穿衣了。

  江曦也怕再膩下去自己真的惹了她，心知如今不急於一時，便也跟著起身穿了衣。

  兩人方才洗漱好，江曦便又將人給擁住了。

  「你到底是怎麼說服廉進的？」

  沒想到話題兜兜轉轉又繞回來了，間阡平沒明白他怎麼對這個事這麼執著。

  江曦目光偏了開，紅唇微動，小聲道：「去查探的人說……廉老夫人看中了你。」

  間阡平恍然大悟，一邊笑江曦愛吃醋，一邊解釋道：「廉進哪裡看的上我，人家的心上人是天下第一美人蓮池公主。」

  於是她將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與他說了。

  「……兩人也是命苦，蹉跎這麼多年，希望我這一行能順利的將公主帶回到他身邊。」

  江曦卻道：「若我是廉進，任是公主如何說些狠話，也不會如他般輕易放棄。」語畢，想到她幾日後就要上路，漸漸沉下笑意，正色道：「間阡平，我其實並未被你完全勸服。只是我還是想再相信你一次，而你……你務必要好好的，絕不能用性命冒險。如果你像前一世一樣玩死自己……」

  頓了下，他的面色陰沉著，望過來的眸光帶了幾分壓迫感，這一瞬間，復又變回了初遇時那個清冷的權貴。

  「我必會屠盡永安，讓你所念的一切，都給你陪葬，我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