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雍州牧即將於下月大婚, 因著迎娶的蓮池公主雖受封公主，但實際卻是丞相張浦的義女，這嫁妝便也是由張浦備下的。

  公主人已然在幾月前便到了雍州, 只是婚期一直未定下，這嫁妝先前也未急著送去, 如今日期已定，這早已備好的幾車嫁妝自然便要開始運過去了。

  而這負責運送嫁妝之事，自然是由張浦手下大將軍廉進負責的。

  浩浩蕩蕩的一行隊伍足有十輛車, 前前後後都是重兵隨行，為首的是廉進手下的一名將軍, 主要負責物品和人員安全, 除此之外，車隊內還有一名女性禮官作為使節同行。

  不料車隊才行出幾日，尚未到達下一城許城，便被截停了下來。

  車隊人已是不少, 對方騎兵卻更勝一籌，幾下便將一行人團團圍住。

  士兵們便隱隱有些不安, 世人皆知他們此行是為運送張浦給公主的嫁妝，而公主嫁入雍州明面上是正在病中的小皇帝下的旨意, 實則背後是代理政事的丞相張浦的意思，如今攔下車隊，既是違抗皇命, 也是明目張胆的與張浦為敵。

  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

  

  重重兵馬之中一人策馬行出, 那人並未如其他騎兵般身著盔甲，輕薄的軟甲束著微瘦的身量, 雖帶了些許病氣，卻面容如雪, 俊美無儔。

  押送車隊中為首的將軍面上並不見驚慌，仿佛早就料到會有如此一事般，下馬朝著對方一揖，恭敬道：「江公子，我家將軍吩咐了，公子之前託了我家將軍代為運送賀禮，我家將軍想著既都是要送往雍州的，便和這公主的嫁妝一同運送了。如今運送物品中也有公子之物，公子許會在路上接應我等，大將軍囑咐過，若公子願意，同行亦是無妨。」

  江曦目光在那將軍面上略微一停，復又望向那車隊為首的馬車。

  車隊中的士兵們瞧著對方的陣仗，各個都捏了把汗。這將軍說車隊中有江大公子代為託運的物件，怎麼聽都不對勁，再者這江大公子的人馬來勢洶洶，橫看豎看也不像是來接應或是同行的，要說是劫道的還差不多。

  只是這車隊押送的不過是些財物，江氏幾百年基業，怎會看的上這些東西，可若非劫財，江曦又為何要冒著違逆皇命的風險在這裡圍堵車隊？

  就在此時，那車隊中唯一載了人的馬車薄簾微動，一隻纖玉般的手自內里伸出，那為首的將軍便會了意，幾步行了過去。

  車內之人吩咐了幾句，便收回手放下了車簾。

  那將軍於是復又行回至江曦面前，道：「使節大人令在下轉告江大公子，為免耽誤行程，請公子先放車隊前行，她一人留下與公子商議運輸事宜即可。」

  江曦擡了目光，稍顯複雜的望了眼那人乘坐的馬車，隨後朝著身後的卞夏吩咐了什麼，那些騎兵們便都撤了，卞夏上前親自牽了那禮官乘坐的馬車，隨後一行騎兵將馬車包圍著揚長而去。

  不知行了多久，一行隊伍駛進了一處偏僻的山莊，終於停了下來。

  四周的馬蹄聲漸漸的遠去了，馬車中的人靜默著等待著。

  一刃長劍輕挑車簾，馬車內漸漸露出了女子美麗的面龐和清亮的雙眸來。

  「江大公子。」

  女聲沉靜柔雅，雖不似尋常女娘般嬌俏軟糯，聽入耳中卻另有一種動聽。

  她微笑著注視著對方。

  江曦一身輕甲，在她面前總是散著的頭髮如今被整齊的梳起，用一支玉簪簡單的束著，他脊背挺直坐於馬上，一手執劍挑起車簾，玉面俊朗，倒顯出了幾分似少年將軍般的意氣風發，肆意瀟灑來。

  她笑意更深，仿佛對他如今的打扮很是滿意，微挑了一邊素眉，慢聲道：「吾是此行負責運送的禮官，物品清單現下便在車中，大公子可敢上車來與我單獨商議？」

  這帶了幾分俏皮的語氣既像是邀請又像是挑釁，江曦微掀了一側的唇角，收劍一個側身利落的下馬，那被劍挑著的車簾還未完全落下，便再次被猛地掀起。

  原本不小的馬車因著江曦的進入而略顯出了幾分逼仄，間阡平尚未回神，已然被一隻長臂圈了腰身，緊緊的禁錮在了男子的身前。

  江曦琥珀色的眼瞳打量著她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冷淡，道：「你早料到我會得知你在隊伍里，然後於路中將你搶走。而且不僅你知道，你還告訴了廉進，所以廉進的下屬方才不慌不忙，似早有準備。可我不明白，廉進為何會如此配合於你，費盡周章給你安排身份讓你做此行的禮官，又吩咐下屬一路上聽命於你。而你，既是已然認命，順應這一切回到我身邊，又為何要演這一出。」

  間阡平想說自己其實沒打算和他回江夏，只是她先是騙了他出逃，詐死令他大病了一場，上次他不遠萬里來尋她時，又被她堅定的拒絕，兩人不歡而散，他的情緒已然被一步步逼至瀕臨崩潰，眼下她受制於人，惹怒他並沒有好處。

  她細細的打量著眼前之人，這幾月來他被磋磨的瘦了一整圈，現下里瞧著雖還是極美的模樣，可是人卻有幾分憔悴。這個樣子的他，讓她想起了前世里兩人決別那一夜，那時她一心求死，他亦跟著苦痛難過，原本勻稱的身姿迅速的消瘦了下來，神情便與如今有幾分相似。

  她並不想再刺激他，一方面是兩世糾纏，她並非真的無心，見他痛苦她亦不忍，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激起他那股瘋勁，畢竟她可不想他那藏於地下室的物件們當真拿出來用在她身上。

  「這些事稍後我定會向你一一敘述，染華，我有其他事想與你說……」

  話未說完，江曦竟低頭吻了上來，將那後面的話語盡數吞吃入腹。

  間阡平一心想和他說話，並不配合，伸了手去推他，卻不料這樣抗拒的動作令他想起了上次見面時她一心要離開他的樣子，竟是一手制住了她，將人向後壓去，唇舌愈發兇狠。

  兩人躺在馬車內的小榻上，間阡平被他壓在身下，手腳被制，嗚咽了兩聲，被迫一同沉淪，漸漸的也不再反抗了。

  思及上一次她的絕情，江曦又恨又怒，仿佛要將人吞噬一般狠狠的進攻著占領著，身下之人的反抗仿佛在這種情緒上添了一把火，讓他滿心滿眼都只想著吃了她。

  吃了她她就再不能拋下他，再不能說那些冷情的話了。

  直到感受到她的回應，這股恨意才慢慢的釋懷，兩人這一吻漸漸的變了味道，那雙被他不知在何時放開的細手攀上了他的肩背，她擁著他，用最大的熱情回應著他。

  然而這樣的她卻讓他在沉迷之中升起了幾分警惕。

  感覺到身上之人停了動作，間阡平主動擁上他，視線內是他性感的喉結，她記得前世里他這裡甚是敏感，便壞心的想去輕吻，卻是還未碰到，人便被從他懷裡給拉了出來。

  他靜默的注視著她，兩人的眼底里皆還殘留著情|欲，呼吸微喘，曖昧的空氣流動著，她想開口，那一雙被吃得微微紅腫的唇卻是方才張開，便被他的掌心覆了上。

  「此行既是你的計劃，只怕應對我的說辭你亦早有準備。」他躬身貼近她，目光與她的纏繞，感受到掌心下柔軟而潮濕的唇瓣，他的目光微暗，微頓了下，低聲繼續道：「所以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騙我，亦或是再說出那些冷硬的話語。阡平……」

  他的額頭輕抵著她的，柔聲道：「我知你心中所願，你的那些願景，我也支持。可你可知曉，改變世間之道何其艱辛，這世上每一次變革都充滿了血腥，一旦你威脅到了那些壟斷了權勢的男子們、貴族們，你便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更何況，這天下人又有多少是支持你的呢？便是女子，也有許多人安於現狀，甚至滿足於現狀，永安不過一小城，你要推些男女平權已然如此艱難，若是要在世間……我害怕，我真的怕，我也許是個懦夫，你的心很大，裝著你的理想，你那仁德的主公，還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性命在你的眼裡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可以隨時為了這些拋棄。可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啊。」

  間阡平有很多話想說，她想說如果每個人都這樣想，把保全自己放在前面，那這世間又怎會進步，總要有人犧牲，總要有人去冒這個風險。

  可是她說不出口了，不僅僅是因為那輕覆於唇上的手掌，而是那跌落於她面頰的熱燙淚珠。

  江曦那雙漂亮的眼睛濕潤著，帶著破碎與無助，凝望著她。

  「我試過了，我真的試過，我試過去幫助你，可沒有用……不管我怎麼努力，便是我擋了所有的明槍暗箭，可永安王會病死，而你不肯再活著，我那般求你，你都不肯……阡平，我答應你，我會盡我所有的力氣幫你去實現你的願景，你不要去做這些，我來做，好嗎？」

  極致的情緒令他已然忘記了面前之人原是不記得前世的事的，他語無倫次的問著，卻在她的眼底讀懂了答案，漸漸的笑了起來，淚珠自那雙淺色的眼眸中滾落，划過他英挺的鼻樑，滾落在她的面上，灼燒著她的肌膚。

  那雙好看的眼圈儘是赤紅，他忽的冷聲道：「是了，你不會這樣做的，你最不願意的便是依附男人……可是怎麼辦，我就是不能看著你死！我已經受夠了，在你騙我說你會留在我身邊，卻轉眼間便讓我看到你的屍體時！我就已然夠了！哪怕一絲一毫的風險，都不可以！我再不要！再不要……」

  他一邊說著，一邊雙臂將她圈緊，那力道勒得她微有些疼，眼見著面前之人眼中瘋魔之態漸起，間阡平連忙出聲道：「染華，今世不會了。」

  江曦似乎沉浸在了什麼巨大的痛苦中，顫抖著，狠力的擁緊她，良久，方才終於回過了一絲清明，他鬆開她，目光怔怔的望著她。

  「……今世？」

  間阡平微紅了眼眶，點頭道：「我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