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

  十指相扣

  坦克發瘋似的在夜色中狂奔, 撞開軍事基地的圍牆，朝著邊境全速前進。

  宋星河單手攀著梯子，另一手則拎著火箭筒, 在搖搖晃晃的車體內打開了頂蓋，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清晰可見。

  許之窈仰頭看著他, 隔著梯子和他對視一眼，無法掩飾地露出擔憂的神色。

  宋星河朝她一笑，戴上鋼盔，半個身子探出頂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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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傳來子彈打中坦克的脆響，宋星河看著後方的景象, 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一輛裝甲車追了過來, 他架起火箭筒, 低頭對徐晉喊道：「徐晉，速度稍微慢一點, 讓後面的坦克到前面來開路！」

  「是。」徐晉放慢速度, 坦克搖晃的程度比之前輕了許多, 宋星河看向瞄準鏡，此刻他們身後的另一輛坦克全速前進, 很快衝到了前面。

  宋星河瞄準身後追擊的裝甲車，開了一炮, 後坐力讓他整個人撞向頂蓋，發出一聲悶響。

  火光過後，裝甲車又從中間沖了出來。

  「靠, 這車有反應裝甲。」宋星河暗罵了一聲, 「韓向前，把炮轉到後面, 打他們！」

  韓向前大吼一聲：「是！」

  他們劫持的這種坦克是仿美式的裝備，駕駛員在駕駛室開車，而炮台部分則需要三個人配合。

  一人填彈，一人轉向，一人觀察和開炮。

  此時，他們這輛坦克上多了一個人，但宋星河半個身子在外面，所以填彈手便由許之窈來擔任。

  許之窈按照韓向前說的，從隔板里拿出炮彈，裝進炮筒。

  韓向前轉動炮台朝後，宋星河又填上一枚□□。

  此時，後面追擊的裝甲車仍然死死地咬著他們。

  「瞄準他們的前方打，我說開炮就開炮！」

  韓向前和另外一個戰士喊道：「是！」

  宋星河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緊張的情緒已漸漸褪去，他面沉如水，扛起炮筒瞄準了裝甲車的履帶，而後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一、二、三！開炮！」

  □□和坦克炮台同時開火，一發掀翻了裝甲車的頂蓋，一發打斷了履帶。

  對方停了下來。

  宋星河丟下炮筒，換衝鋒鎗，繼續掃射要從裝甲車中爬出來的人，進行火力壓制。

  此刻，距離拉萬邊境，還有一千米。

  停下來的裝甲車無力再追擊，卻還是竭力發射炮彈，宋星河反應極快地關掉頂蓋。

  第一枚炮彈砸在頂蓋上，被反彈到天上爆炸，留下白色的痕跡，然而對方第二次開炮時，他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炮彈打中了履帶。

  只聽砰得一聲巨響，坦克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徐晉看了一眼儀表，面色大變，「連長，坦克開不了了！」

  宋星河心中咯噔一下，他再次打開頂蓋，半個身子探出坦克，一邊開槍，一邊丟出煙霧彈。

  「快出來，到前面那輛坦克上去！」

  此刻，外面煙霧瀰漫，後方的追兵並沒有馬上上前，宋星河讓前面那輛坦克停下來，而後把人一個一個從坦克里拽出來。

  「往前跑！」他吼道。

  韓向前和另外一名戰士先爬了出來，而後是許之窈和徐晉。

  許之窈動作生疏，用的時間比其他人長一些。

  她和徐晉一起爬出頂蓋，此時，煙霧已漸漸變得稀薄，宋星河丟出最後一顆煙霧彈。

  與此同時，一陣槍聲，子彈噼里啪啦打在坦克上，徐晉悶哼一聲，從頂蓋上摔下去，煙霧中宋星河甚至看不到他的狀態。

  「徐晉？」他喊了一聲。

  「報告連長，手臂中槍！」徐晉的聲音帶著些許隱忍。

  宋星河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用衝鋒鎗對準煙霧一陣掃射，「我掩護，你們先走！」

  說著他推了一把許之窈。

  然而不等許之窈跳下坦克，對面的槍響又如同雨水一般潑過來，子彈射中了宋星河的胸口。巨大的衝擊力還是讓宋星河悶哼了一聲，他重重撞在頂蓋上。

  火力太猛，他們根本無法跳車，而煙霧也在逐漸散去，宋星河捂著胸口拉著許之窈又跳回了炮台里。

  子彈叮叮咚咚地落下來，混亂之中，宋星河拉下頂蓋，轉身對許之窈吼道：「填彈！」

  一切不過是瞬息，許之窈甚至來不及看宋星河的傷勢，她本能地聽他的指揮，拿出一枚炮彈，丟進彈道里。

  宋星河轉動炮筒，再煙霧散盡的剎那，又開了一炮，追擊而來的越野車應聲爆炸。

  敵人不敢再貿然向前。

  在這樣的平原開闊地帶，哪怕是一輛履帶損壞的坦克，也足以給他們造成困擾。

  可這也意味著，許之窈和宋星河被困在了這鐵殼子裡。

  宋星河沒空想這些，他在無線電里呼叫其他人。

  「徐晉上車了嗎？」

  「連長！」徐晉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

  宋星河冷靜問道：「上車了嗎？」

  「上了。」徐晉的聲音哽咽。

  「跑吧。」宋星河鬆了口氣，「能跑一個是一個，服從命令。」

  許之窈看著宋星河略帶苦澀的側臉，沒吭聲。

  宋星河擡起捂著胸口的手，看到手心裡有些微的血跡，他喘息了一秒，聲音嘶啞道：「繼續填彈。」

  許之窈的動作近乎麻木。

  宋星河轉動炮台，緊緊盯著敵人追擊而來的方向，又放出一炮。

  這一炮與其說是攻擊，倒不如說是威懾。

  一輛沒了雙腿的鋼鐵怪獸就趴在沙漠的中央，黑夜裡，戰術照明燈把整輛車照得透亮，可沒有人再上前，也無人再發動攻擊，世界突然間變得靜謐起來。

  宋星河眯著眼，從觀察口望過去，軍用越野車全都停了下來，陣地上還散落著兩三門迫擊炮。

  這種口徑的武器，根本無法對坦克造成任何殺傷性的攻擊，對方的追擊確實停了下來。

  宋星河鬆了口氣，此刻胸口的劇痛才漸漸襲來，他捂著傷口慢慢坐下，胸腔震動帶來的疼痛讓他微微蹙眉。

  許之窈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慌張。

  宋星河笑了笑，極有經驗地說道：「沒事，有防彈衣緩衝，就擦破點皮，頂多就是肋骨骨裂。」

  此刻，坦克里只餘下他們兩個，外面敵人環伺，許之窈咬了咬唇，輕聲問道：「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宋星河伸手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臉，笑著關掉了麥克風。

  「別怕。」他的聲音因為受傷而有些虛弱，他拉著她的手，把她帶進自己懷裡，輕聲道，「會有辦法的。他們暫時應該不會攻擊了。」

  許之窈靠在宋星河懷裡，坦克里靜悄悄的，只有嗚咽的風聲偶爾傳來，她不敢用力氣，只能輕輕靠在宋星河沒受傷那一側的肩膀上。

  「我們會死嗎？」她輕輕地問道。

  宋星河低頭看向她，堅定地回答：「不會，有我在，一定不會。」

  許之窈點點頭，她仍然覺得害怕，遲疑了片刻，她鼓足勇氣，伸手握住了宋星河的手，十指相扣，許之窈仿佛可以從宋星河的體溫里汲取到力量，那麼溫暖，那麼叫人安心。

  剎那間，沒有人說話，宋星河的眼裡起先是驚訝，而後轉為溫暖的笑意，漆黑的眸子裡卻泛著湖泊一般溫柔的漣漪。

  許之窈覺得，這雙眼睛仿佛有一種魔力，讓她整個人都變得平靜下來，恐懼和擔憂如潮水一般褪去，她甚至可以在嘴角勾起一絲清淺的笑容，多用一點力氣，握緊宋星河的手，換來對方更有力量的回握。

  宋星河深吸一口氣，不無感嘆地說，「許之窈你有時候還真是有點沒心沒肺的。」

  許之窈知道他在想什麼，「從我和你們一起出發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會面臨什麼。但這都是我自己選的，我選擇危險，並且也做好了遭遇這一切的心理準備。」說到這，許之窈的聲音頓了頓，「更何況我知道，你會好好保護我。」

  她一邊說，一邊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你一定是又開始內疚，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落入這樣的險境，但我想告訴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並且一點也不後悔。」

  宋星河沒有說話，只是渴望地盯著許之窈的臉，喉結翻動起來。

  他們實在靠得太近了，許之窈甚至能從宋星河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宋星河又近了些，她慢慢閉上眼睛，許之窈聽到宋星河漸漸粗重地喘息聲，他靠得越來越近了……

  無線電里傳來徐晉的聲音。

  「報告連長，我們已經順利抵達拉萬邊境。」

  宋星河右手仍和許之窈扣在一起，他艱難地用左手打開麥克風，「我知道了，和劉指導聯繫上了嗎？」

  徐晉沉默片刻，忍不住道：「隊長，我們可以駕駛坦克去把你們接下來。」

  宋星河蹙眉：「別亂來，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五個小時，帕特集團夜戰能力不行，他們一定會等天亮以後再重新發動進攻，對方是正規軍，我們沒必要以卵擊石，你現在馬上去聯繫劉指導，把情況說明白，讓大使館出面協調。」

  徐晉艱難地吐出一個「是」，而後通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