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024-09-14 05:03:34 作者: 渡寒星

  第48章

  明朗和江獨慎的飛機九點半起飛,全程約莫兩小時,江家的老宅坐落在B市的郊區,離機場倒是不遠,大概半小時車程,滿打滿算剛好差不多吃上午飯。江獨慎雖然答應江家回去,但堅持只會留用午餐,拒絕參加晚宴,搞得江家那邊也是一大早雞飛狗跳的。

  當然,那些是江家人自己的事了。

  這邊的兩人都沒把江家當回事,明朗想著在飛機上能來一出借肩膀倚靠的甜蜜蜜場面,沒想到江老闆一坐下,從皮包里摸出個商務筆記本,然後就開始噼里啪啦鍵盤敲得飛起,全程專注處理工作,眼神都沒給一個。

  哦,還是有的,他們唯一的交流就是頭等艙服務小車推來時,男人擡了擡頭,給他推薦了一下這家航空公司的果汁。

  直至下飛機,明朗一臉哀怨地盯著人,江獨慎才後知後覺迷茫地問了句「怎麼了」。

  「唉~」明朗只唉聲嘆氣不說原因,主要是覺著抱怨的話有點太小孩子氣,而且顯得他很戀愛腦,不符合他高大威猛的帥哥形象。

  但江獨慎卻對明朗這種欲言又止皺起眉頭,考慮到自己的情況,他斟酌了下,略帶謹慎地開口:「如果你覺得我哪裡做的不好,讓你不開心,要和我說。」男人眉眼浮起兩分沉鬱,「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和正常人不一樣……」

  「我說過了,你沒有不正常。」明朗蹙眉打斷,露出了一種莫名像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氣呼呼道:「我現在就很不開心,我不想再聽你這麼說自己,你改一下。」

  

  你改一下。

  江獨慎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愣了半天,突然噴出柔和的笑意,他揉了揉眼角,含著笑輕聲答應:「好,我改,我不會再這麼說自己。」

  明朗勉強滿意地緩和了臉色,嘟噥:「我也不是故意不說,我只是覺得……自己有時候有點幼稚……你別笑!」他兇巴巴瞪人,「還不是因為你老叫我小朋友!」

  江獨慎連忙安撫:「好了好了,你不幼稚,我從不這麼覺得。」

  他確實從未覺得明朗幼稚,但心裡也確實覺得對方是小朋友。

  可不就是小朋友麼?說的話都那麼可愛……

  「我不會覺得你幼稚,就算是幼稚也可以,但要和我說,知道嗎?」江獨慎有點手癢,很想摸一摸眼前這個小朋友看起來刺刺的頭髮,雖然對方身高腿長,比他高大了一圈。

  明朗看出了他慎哥眼底的寵愛意味,被順毛到,有些傲嬌地「哼」了聲。

  「所以,是什麼事?」江總不是可以輕易被轉移話題的類型。

  明朗沒想到江獨慎還挺執著,非要問到底,只好摸了摸鼻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最終還是放棄一般,含糊道:「……你飛機上一直在工作,也不累啊。」

  江獨慎瞭然。

  但這話多少有點含蓄了,他有些詫異,沒想直性子的明朗竟然還有這種話里藏話的時候。

  「臨時有幾個文件要處理,是我疏忽了。」江獨慎淡淡笑了,「接下來都陪著你。」

  明朗粗臉微熱,裝模作樣嘀咕:「那工作上的急事也沒辦法咯。」

  江獨慎又低笑出聲,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害臊的模樣心底發軟。

  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朗桀驁不馴,大大咧咧,性格上總感覺有些毛毛躁躁,但遇事卻沉穩靠譜,這種安定感最近甚至會讓江獨慎偶爾忘記兩人間的年紀差,不自覺想依靠對方。而且那人向來說話直白又張揚,兩人相處時無所適從的那個總是他,明朗反倒一片坦蕩。

  現在難得見到明朗的孩子氣,聽著年輕人話里話外「求關注」的意思,江獨慎竟莫名湧現了一股深深的滿足。

  他喜歡明朗對他有所求,喜歡明朗抱怨他不夠關注自己。

  自從病情越來越好後,江獨慎就明顯意識到自己開始產生各種各樣新奇的情緒,都是他以前沒有體驗過的,但他真的很喜歡,特別喜歡。

  明朗雖然被江獨慎順毛了,但到底還是覺得自己有點丟臉,之前還雄心壯志要讓江老闆刮目相看,但是只要在這人身邊,滿心滿眼就是想和人搞對象。

  不過明朗這人又比較心大,轉眼他又釋然了,反正老婆是工作狂又會賺錢,他稍微少點上進心也沒什麼,畢竟以後兩夫夫總得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嘛!

  明朗莫名把自己划進了「主內」的範圍。

  拿了行李,兩人上了江獨慎訂好的專車,江家一直說要派車來接人,但江獨慎拒絕了。

  「我感覺吧,他們江家其實還是派人來了吧?」一上車,明朗便趕緊關上車門,然後湊到江獨慎耳邊嘀咕。

  「他們江家」這種把他撇開的說法讓江獨慎滿意,但耳邊年輕人灼熱的呼吸又讓他心跳失速,他不自然地微微後仰身子躲開,被明朗眼尖發現,笑著把人拉近,調侃:「怎麼還躲我呢,我受傷了。」

  江獨慎聽得出來這是開玩笑,因此沒去解釋,只是也不躲了,僵著腰直挺挺端坐,強裝鎮定問:「為什麼這麼覺得?」

  明朗聳聳肩:「一出來就覺得被盯上了。」

  江獨慎有些詫異,他當然知道江家一定會派人來盯自己,只是沒想到明朗警惕心還挺強……也是,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在他被人跟蹤時明朗才能輕易發現他的偽裝和恐懼吧。

  其實明朗本身並非謹慎敏感的性格,大多數情況下他甚至是有些遲鈍的,但或許是因為小時候被綁架過,又或許是因為明家的孩子從小就站在聚光燈下接受各種各樣的目光洗禮,明朗對別人投來的視線有著敏銳的感知和分辨能力,至少能快速劃分出是否善意。

  剛剛一出機場他就感覺有人在盯著他們,算不上惡意,但至少是監視的程度。

  「常規操作。」江獨慎淡淡道,似乎對這種「待客之道」司空見慣。

  明朗看這人漠然的神情瞬間懂了,這哪是什麼老家啊,根本就是龍潭虎穴啊!

  難道以前的江老闆也被這樣對待的嗎?這麼溫柔又優秀的人,小時候也一定是安安靜靜品學兼優的類型吧,這放在隨便一個正常家庭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必須當寶貝捧著護著。

  明朗不能理解江獨慎身上的遭遇,要是江老闆是他明家人,郭柔珍女士估計早就要寵上天了,他爸也一定很欣賞江老闆這種沉穩儒雅的類型。

  遲疑許久,明朗還是忍不住問了:「我能問問……江家人為什麼要這麼對你嗎?」

  江獨慎側頭看他一眼,隨後淡淡一哂:「你不用這么小心翼翼。」他垂下眼低喃:「只要你想知道,我什麼都會說。」

  明朗一愣,以為自己聽錯,呆滯地張了張嘴:「啊?」

  江獨慎卻飛快地接了下去:「理由其實很簡單,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容忍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尤其是江家這種家庭。」

  明朗聽了發愣,他的思維還停留在剛剛江老闆那句低喃上,驚訝過後便是狂喜,這句話,對謹慎且絕口不提自己事情的江老闆來說,無異於是最真摯的告白。

  江獨慎之前說等他們從江家回來會給他答案,但是此刻明朗卻覺得那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沒有什麼能比男人看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還有剛才那句呢喃更能回應他的感情。

  這個人大概真的好喜歡他吧——不是自戀,明朗認真這麼覺得。

  「……你有聽到我說話嗎?」江獨慎看明朗還是一副傻愣愣的樣子瞪大眼盯著他,有些不自然地扭回頭。

  明朗這才回神,但也沒有揭穿年長者的小小害羞掩飾,心裡只覺得可愛極了,他回想了一下剛剛的話題,問了句在江獨慎聽來冒著傻氣的話:「所以你有什麼缺陷?」

  江獨慎眼角彎出淡淡的細紋,笑著搖搖頭。

  「……你是不是又在取笑我!」明朗炸毛。

  「沒有,我只是……」很高興。

  江獨慎心中嘆息,明朗總能讓他既感到愉悅又痛苦,因被理解愉悅,又因這種理解痛苦,因為他很害怕自己並沒有這個人想的好。

  他不再多解釋,轉而輕聲繼續剛剛的話題:「小時候我比同齡人說話晚很多,對外界刺激的反應較慢,情緒也不像其他小孩一樣充沛豐富,我父母認為我智力有問題。」

  「他們給我安排了說話和表情訓練,但這種做法不僅無效,甚至加劇了我的情緒障礙,只有奶奶一直堅持認為我沒有問題,上中學後奶奶去世,我出現了憂鬱症症狀,自此,江家徹底放棄了我。」

  江獨慎平靜又淡漠地說出這些,就像這是一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明朗伸出手覆在男人手背上,用體溫默默傳達安撫。

  他手受傷在江老闆家蹭飯那天夜裡,已然知道江獨慎的奶奶去世原因不簡單,江獨慎也因此對江家充滿了恨意。

  人在失去最後一根稻草後會怎麼樣?明朗不敢想像,因為他沒有經歷過,明家也不會讓他經歷,但江獨慎卻憑自己的力量,撥開重重泥沼,自己爬了出來,令人欽佩,又令人心疼。

  男人說起往事神情雲淡風輕,明朗卻不確定真相是不是只有這短短几句話。

  江獨慎望向車窗外,狹長的黑眼中氤氳著兩分深沉和陰鬱。

  他確實掩飾了很多。

  那暗無天日的灰色水泥房,永遠焊著鐵絲網的窗口,那訓練房裡的電椅,錄像機前燃著火光的蠟燭。

  有一個小孩在這裡絕望地被困了兩千多個夜晚,被折磨得傷痕累累,卻仍舊做不出「正常」的表情,說不出連貫的五句話,他烏黑的眼從此變成了深淵,覆蓋麻木和冰霜,水泥房的片片塵土中掩埋的都是他無邊無聲的恐懼和痛苦。

  但這些都過去了。

  江獨慎收回目光,隱去眼裡的陰鬱,望向身旁高大的年輕人,神情溫柔而帶著一絲隱藏極深的繾綣。

  他何必說那些骯髒污穢的回憶去嚇小朋友。

  「睡會兒吧,快到了我叫你。」江獨慎輕聲道。

  明朗沉默半晌,勉強勾唇擠出一個笑,大手卻改成十指交握的姿勢,緊緊抓住身旁的人。

  江獨慎任由他動作,躲開那灼熱的注視,率先闔起眼仰靠在椅背上休息。

  他察覺到身旁的人悄悄挪了挪位置,坐近了些,然後沒了動作,過了會兒又挨過來碰了碰他肩膀,江獨慎順勢微傾頭,果不其然靠上了一個溫暖寬闊的肩膀。

  密閉的車廂內寂靜流淌,只剩下清淺的呼吸聲交融,兩個男人十指緊扣,更寬大的那隻手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覆蓋在另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上,仿佛想將年長者包裹起來,永遠為他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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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子們,五一快樂!我在泰蘭德暴曬中,估摸著回去粉底液都要選黑一號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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