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明朗半張著嘴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臉雲淡風輕說要給他買車的人，整個人有點凌亂。

  半晌，他只能擠出一點聲音：「……啊這。」然後頭頂緩緩冒出三個問號。

  江獨慎說完也馬上意識到自己衝動了，以他和明朗現在的關係，提出送車實在太不符合常理。

  「我是說，我有兩輛車，放著也是閒置，可以暫時給你開。」他換了一種說法。

  明朗稍微緩過神，但多少還是覺得有點荒謬，回想起來，這個人之前除夕也給他轉了大額紅包，一起吃飯時也總是偷偷中途結帳。

  這不免讓他想像，江獨慎之前和他那群小白臉相處時，端著的就是這麼個金主的形象。

  可是他並不是那些小白臉，也並不想成為小白臉之一。

  明朗不想破壞現在平和的氣氛，於是只是笑笑：「不用，江哥，我上班也就兩個地鐵站，平時也就在附近夜跑，有急事時打個車更方便，實在沒什麼地方需要用到車。」

  江獨慎沉默了會兒，還是希望堅持一下：「反正放著也沒用……」

  「真的不用，江哥。」明朗保持微笑，目光沉沉。

  「……好。」江獨慎看出了明朗的堅決，甚至可能還有些微不悅，他最終放棄了，面上毫無波瀾，心底有些挫敗。

  明朗似乎感受到了對方的情緒，不悅散去，想了會兒甚至有點想笑，他搖搖頭，把自己莫名產生的被包養的詭異感覺拋之腦後，打算先聚焦解決目前最重要的問題。

  這個早晨太溫暖平和，昨天的那些混亂似乎都是想像，但明朗絕沒有忘記江獨慎身邊還有個跟蹤狂，這個巨大的風險必須要解決。

  他昨晚思前想後，還是認為在揪出跟蹤狂之前，絕不能就這樣放著江獨慎一個人。

  「江哥，我記得隔壁兩戶都是你的吧？」

  「嗯。」沒能展現財力的江獨慎悶悶應了聲，默默地吃著自己盤裡的午餐肉，隨口解釋了句：「我喜歡安靜，而且這樣能夠避免一些……鄰里關係。」

  明朗忍俊不禁，這真的很江老闆，不過也不是所有人因為這種理由就有實力把整層樓都買下來就是了……

  「我可以借住幾天嗎？」他問，擔心會引人誤會，緊接著解釋道：「對方已經知道你的住址，你自己住不安全，等抓到跟著你的人我就搬出去。」

  江獨慎有些詫異擡頭，雖然他想說過於小題大做，但回想自己昨天還在電話向這人求救，還想盡辦法想纏著對方讓人留下來，不免又有些臉熱。

  而且，不可否認，他感受到了自己心臟又開始加速跳動，像是欣喜又期待，同時全身又陷入一種軟綿綿的放鬆狀態，這句話仿佛是強心針，又像安定劑。

  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於是明朗吃過早飯就打算回去自己的小出租屋收拾幾件衣服，走的時候千叮萬囑江獨慎任何人敲門都不能開門，像個迫不得已要把娃獨自留在家的老父親一樣惴惴不安。

  江獨慎其實早已冷靜下來，昨天他在從未預料過的場所和時點見到那些污穢，一時調節機能障礙引起發病，所以才表現得如此失態，這點小事比起他曾經在江家承受過的那些，只能說小巫見大巫。

  在明朗離開的期間，他打了電話到物業和警局了解情況，卻還是得到令人失望的消息。

  「江先生，這傢伙用衛衣兜帽罩著頭，還戴著超大號的黑口罩，實在沒能拍到長什麼樣子，但看身高體型應該是個一米七五至一米八左右的男子，您回想下最近有沒有與這樣的人發生過衝突。」

  江獨慎否定了，心裡嗤笑，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從來不需要和他發生過衝突。

  「對方似乎很清楚小區的攝像頭都裝在什麼地方，很完美地避開了。」

  「您們小區的住戶我們也在排查，一旦有所發現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

  最後警察只能留下這麼句不痛不癢的話，其實他們也很為難，挽月公館在S市也算小有名氣，裡面住戶非富即貴，想要調查清楚住戶的底細以及行蹤不是那麼容易。

  江獨慎自然也知道這當中的彎彎繞繞，他本也沒有抱很大希望。

  明朗很快就收拾好衣服回來了，江獨慎從玄關的鞋櫃小抽屜里拿出了隔壁屋的鑰匙給他開門，當初他們相遇那晚他也曾讓明朗住在那間屋子，兜兜轉轉，沒想到有朝一日這裡又重新迎回了這個人。

  然而，第一次他是不希望和陌生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才把人趕到隔壁，而這次，他卻差點忍不住想開口想讓明朗直接住在自己那。

  可惜他房子裡的另外兩個房間，一個改造成了書房，一個改造成了家庭影院。

  江獨慎有些後悔。

  他把人帶到屋子裡，看著明朗隨意把行李包扔到地上，有些侷促道：「我預約了清潔服務，待會會有人上門打掃。」

  明朗笑了，心道江老闆果然心思細膩，其實這房子一看就是有人定期清理的，乾淨得很，這人實在太講究了。

  他們又閒聊了兩句，明朗扭頭看人還杵在門口不走，總感覺對方好像在沒話找話似的，有點可愛，於是他痞痞一笑問：「江哥，捨不得我？要不和我一起住進來？」

  邀請屋主住進屋主自己的房子，大概也只有明朗才能這麼厚臉皮了。

  然而江獨慎卻用力吞了吞喉嚨，仿佛真有思考過這個提議的可行性，但最終他還是搖搖頭：「你待會過來吃飯。」

  「好嘞！」明朗笑眯眯地應下，心裡美滋滋，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房東」？不僅給住，還管飯。

  吃午餐時江獨慎和明朗說了監控排查的情況，明朗有些詫異調查進展這麼緩慢，但轉念一想也大概了解了，挽月公館畢竟比較特殊，物業和房地產商那邊肯定也都做好了工作。

  看來還是只能靠自己。

  明朗心裡有了些計劃，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關心：「之前陳醫生說要重啟你的什麼……什麼DBT治療？這個目前怎樣，順利不？」

  江獨慎瞥他一眼，見對方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隨口問問的模樣，才放下了一瞬間提起的心，回道：「後來更換成其他治療方案了。」

  「啊？為啥？」這超出了他的專業領域，雖然在知道江獨慎是BPD患者後，他自己嘗試查閱了很多書籍資料，但到底只能了解個片面。

  「因為症狀有所緩解……」詳細的江獨慎不想展開解釋，事實上，能親口向明朗承認自己有病已經是他的極限，「這些治療我都接受過，其實我的病情目前已經控制得很好，一般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這話似乎有點辯解的意味，像是在努力告訴別人：我很正常，我沒有病，我能夠和普通人那樣生活。

  所以，不要害怕我。

  明朗露出輕柔的笑意，「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說，陳醫生也知道我關心，之前還向我科普了一下基礎心理學知識。」

  「陳德鳴？」江獨慎有些詫異，老陳生性謹慎，沒想到會這麼快對明朗放下戒心，不過……這個年輕人確實有這樣的特質，讓人信任和安心。

  「放心吧，陳哥沒有對我說你的具體情況，只是簡單講解了些專業名詞。」明朗怕男人誤以為他在背後打探隱私，趕緊解釋，「我如果想了解你的事，也絕不會去問他，會直接問你。」

  江獨慎神情柔和，頷首：「我並不擔心這個問題。」

  他設想了一下，就算明朗真的向陳德鳴打探他的過去，甚至陳德鳴也真的告訴了對方，江獨慎發現自己竟也沒有那麼排斥。

  明朗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融入了他的生活里，既突兀又自然，明明他和陳德鳴蔣逸之間花了這麼多年才建立起至今的信任。

  「如果你好奇，下次我去找陳德鳴做心理諮詢時，你可以一起來。」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能這麼自然地和對方討論自己的病情。

  明朗有些無奈：「我不好奇，我只是關心。」然而他下一秒又有些嘚瑟：「但既然江哥邀請我了，那我就義不容辭，下次跟著你一起去當『護草使者』嘍！」

  江獨慎笑著搖搖頭。

  吃完中飯，明朗就賴在人家裡不走了，兩人一起在家庭影院看了電影，江獨慎還給小朋友點了爆米花外賣。

  「有錢真好啊！」明朗仰靠在柔軟的真皮靠椅上感嘆，難怪家裡兩位哥哥總愛往明家老宅的影廳跑，播著部電影，一起靠坐著長椅，燈光又這麼昏暗，燈影交錯下眉來眼去的，再親熱上，多麼美妙啊……

  明朗越想越腦洞大開，有些心虛地瞟了隔壁男人英俊的側臉一眼，不自然地扭了扭逐漸發熱的身體。

  江獨慎以為年輕人只是羨慕這樣的生活，想必是以前吃過太多苦，現在又遠離親人獨自闖蕩孤苦伶仃的，看人坐在這似乎還渾身不自在，總是看他眼色的，不免有些心疼，於是他安撫：「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來。」

  就在明朗為這句「隨時都可以來」竊喜時，江獨慎忍不住又補了一句：

  「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

  明朗眨眨眼，總覺得男人似乎在用一種看待可憐小動物的眼神看他。

  看完兩部電影，他們有些昏昏欲睡，然後就真的一起在影院的昏暗小房間裡睡著了，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靜謐又溫馨的氣息。

  一覺醒來，又是晚飯時間，明朗這次也不好意思再「飯來張口」，屁顛屁顛跟著江獨慎在廚房裡忙乎。

  他知道江獨慎不想外出，因此也不提這事兒，對方想要縮在溫暖的小窩裡，他就陪著人一起縮著，好在現在的科技發達，想買什麼東西動動手指頭就能送貨上門。

  飯後明朗洗碗，江獨慎切果盤，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仿佛已經一起過了很久這樣的生活一般，自然又默契。

  「明天八點出門對你來說會太早嗎？」江獨慎用竹籤戳了一小塊蘋果塞嘴裡，邊吃邊問。

  經過兩天相處又看到明朗的態度，他自然而然地認為明朗會陪他一起上下班，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會陪他。

  然而明朗卻說：「我們不同路，就不一起走了。」

  江獨慎動作一頓，臉色發僵，他把竹籤放到桌子上，斟酌了下措辭，謹慎道：「我可以先送你，如果你覺得時間不合適……」

  明朗連忙解釋了一番，趕緊說明自己的計劃，聽完後，江獨慎重新放鬆了下來，但還是有些猶疑。

  「這並不是長久之計。萬一他就是不出現呢？」

  「那傢伙都敢找上門了，我覺得他忍不住，也等不了。」

  「真的可行嗎？」

  「放心吧，不管可不可行，我絕不會讓你受傷。」明朗信誓旦旦保證。

  江獨慎卻皺起眉頭，「可你自己呢？萬一被對方發現了……」

  明朗一愣，心底湧起暖意，他笑了，眼裡帶著堅定的亮光，輕聲說：「信我。」

  就這樣，在明朗的堅持下，第二天上班時，江獨慎並沒有開車，而是在小區保安的護送下，在路邊的計程車等候區坐上了一輛的士前往公司。

  不一會兒，一個高瘦的身影從拐角處躥出，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緊跟著坐上了下一輛計程車。

  半晌，車站對面的一棵大樹下，一輛不起眼的銀色雅閣啟動，迅速跟了上去。

  車內駕駛座上，明朗面無表情地盯著前面計程車的背影，雙眼如同兩把鋥亮的鋼刀，銳利中帶著萬重冷意。

  --------------------

  終於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