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024-09-14 05:03:17 作者: 渡寒星

  第35章

  時間又過了一周,江獨慎還是對跟蹤他的人是誰毫無頭緒,這種一無所得讓他也有些厭倦起來。

  乾脆直接動手殺他吧——

  

  江獨慎有時候甚至真的如此希望,他冷靜地想,要麼對方成功殺死他,要麼他抓住人弄清究竟是誰在背地裡搞小動作,他來摧毀對方。

  他失神地望著窗外烏雲籠罩陰沉的天空。

  暴風雨馬上要來了。

  江獨慎面無表情地拉回視線,黑眼中又呈現一種許久未出現的無機質般的光。

  突然,手機的震動拉回了他的思緒。

  明朗:【一起吃晚飯嗎?小狗期待.jpg】

  剎那間,那雙黑眼裡冰霜融化,重現生機,然而只是一瞬,那光亮又暗了下去。

  江獨慎強迫自己移動手指回道:【今晚要加班,下次吧。】然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周都有點忙,下周看看。】

  明朗馬上就回了:【好吧~小狗委屈.jpg】

  然後又發:【我也認真工作,小狗努力.jpg】

  江獨慎抿嘴微笑,也學著回了一個小狗努力表情,換來明朗小狗嗷嗷叫的表情,他加深了笑意,這個年輕人總有這種力量,能夠輕而易舉將他從泥沼中拉出。

  要儘快調查清楚這件事情,他無法忍受一直不和明朗見面。

  江獨慎眯了眯狹長的眼,眼裡久違地露出陰狠的目光。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在他的許可下,新助理走了進來,恭敬地鞠躬然後走到辦公桌前遞給他一份文件。

  「江總,這是您本周最新的日程表,請您過目。」

  江獨慎掃了兩眼,滿意地點點頭,讓對方提前下班回去。

  這次的助理他特意招了已婚並且育有孩子的男人,相信能避免一些風險。

  助理走後,江獨慎沒過多久也收拾東西打算回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這兩天並沒有被監視的感受,仿佛對方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讓他稍微輕鬆了些,產生了想要見見明朗的念頭,但馬上又制止了自己。

  不管怎樣,還是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回到家樓下,門口的保安為他拉開門,並且鞠躬禮貌問好:

  「江先生晚上好。」

  江獨慎點點頭,低聲回了聲「晚上好」,便往電梯間走去。

  保安小哥在後面望著對方背影,感嘆:「真是人生贏家啊……」每次見到江獨慎,他總是不免在心底悄悄唏噓兩句。

  買下整層樓的全部三戶,開豪車穿名牌,還長得這麼好看,實力與顏值並存,關鍵人品還好,低調又有涵養,每次朝他問好都會認真回應,嘖嘖嘖。

  直至對方走入電梯,保安小哥才收回目光,一轉身,被身旁一道高大的黑影嚇一大跳!

  「草……你誰啊?」定驚之後,他才發現這人穿著和他一樣的衣服,對方低著頭,把帽檐壓得很低,擋住了一大半的臉。

  「我是新來的,管5號樓,今天第一天上夜班,過來和大夥打打招呼。」對方帶著笑意回答,聲音是輕柔的男中音,普通話非常標準,聽起來溫和無害。

  保安小哥這才放下警惕,露出個笑臉:「喲,新來的?挽月公館這邊可不是那麼容易進的,我們做保安這行,在這小區算是很不錯的飯碗了,工資給得比外面高不少,有時幫住戶們搬點東西還能收到小費。」想了想,他又熱心地提醒新人:「這裡的住戶非富即貴,咱們得多上點心,也不是說要多唯唯諾諾,就是言語上要保持禮貌,能幫忙的儘量幫……啊,看我這腦瓜子,這些你在培訓中肯定也會學,哪裡需要我多嘴。」

  「不,非常感謝。」男人輕聲道謝,然後又像是嘮嗑一樣笑著隨口道:「剛才那位,看起來真年輕,這麼年輕就能住進這裡了。」

  保安小哥也來勁了,畢竟那位江先生在挽月公館也算半個明星,很多業主都知道這位英俊儒雅事業有成的年輕企業家。

  「那是,不僅如此呢,江先生坐擁31樓整層!」小哥一臉欽羨。

  「哇哦,那一定很受女孩子歡迎了。」

  「據說是單身,不過……」保安突然有些猥瑣賊笑著透露:「沒見過江先生帶美女回家,帥哥倒是見過幾次,還是同一個呢。」

  話落,他頓時感到周圍陰風陣陣,面前和他穿著相同制服的男人,微微擡頭,露出帽檐下陰冷的一雙眼——

  「呃……怎、怎麼了?」保安小哥有些發怵,他沒說什麼得罪這人的話吧?

  然而還沒待他產生懷疑,對方又燦爛一笑,原本的陰狠似乎只是他的幻覺。

  「那可真是不得了呢。」男人笑眯眯道,往上擡了擡帽檐,在大堂燈光照射下,露出了一張端正溫文爾雅的臉,他把視線投在電梯間,嘴角微微勾起,低聲重複:「那可真是不得了。」

  保安莫名覺得有點滲人,又重新防備起來,問:「你叫什麼名字?」剛想去仔細看對方貼在胸前口袋的名牌,男人卻已經轉過身往大門走去。

  他側過頭微微一笑:「下次見。」

  *

  平靜地過了兩天,江獨慎以為跟蹤他的人放棄了,然而,很快,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再次出現,而且這次離他更近,甚至在小區里都能感受到。

  江獨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發病了,懷疑自己是因為發病產生了幻覺。

  因為他並不認為跟蹤者能進入挽月公館——這個在S市出了名安保嚴密的小區。

  然而事實就是,他已經多次在小區門口、花園,甚至是自己家門口的走廊,感受到那道視線。

  今天剛好是周六,江獨慎決定前往物業要求查看過去一周他那層樓的監控錄像。

  然而,就在打開電子門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在他家門口處,散亂地堆放了一小疊的黑手套,血跡斑斑,手套底下是一灘黑紅凝固的血,散發著濃烈的腥臭……

  「呃啊啊啊——」

  找回四肢知覺的一瞬間,江獨慎整個人向後倒去,他癱坐在地上,只是嘶啞地慘叫,下一秒他瘋狂地甩上大門,然後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縮到牆角,死死抱著自己的膝蓋,渾身抖得如同被狂風襲擊的枯枝。

  過去那抹黑暗又開始侵蝕他的大腦,那雙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沾染著斑駁血跡,無助地在他面前垂下,永永遠遠,再也無法將他攬入懷中保護。

  江獨慎捂著頭,痛苦地嗚咽,緊要牙關控制自己隨即產生的混亂反應,他知道自己快要發病了,馬上,他就會產生體溫調節紊亂,會產生幻聽,聽到那些令人作嘔的聲音,繼而產生幻覺,一遍一遍深陷在即將被人殺死,以及眼睜睜看著最親的人死去的混沌噩夢中。

  不能這樣。

  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

  過了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你難道還要向這些東西屈服嗎?

  江獨慎猛地仰頭狠狠撞了幾下牆壁,疼痛讓他清醒了些,他開始強迫自己深呼吸,回憶和陳德鳴一起開展的那些管理情緒的技能訓練。

  「老江,它們無法殺死你,你已變得更強大。」陳德鳴的話迴蕩在腦海,「你覺得無法忍受時,想想你那些成就,或者其他美好的時光……」

  美好的時光。

  那張桀驁不馴帶著痞氣的英俊面龐逐漸變得清晰。

  那人救過他,和他聊天逗他笑,和他分享自己有趣的生活,帶他去探店美食,陪他度過噩夢纏身難熬的夜晚……

  那人會因他而開心、激動、生氣、悲傷、擔憂……

  江獨慎起身,跌跌撞撞地衝到廚房,到處一堆藥丸囫圇吞下,他打開暖氣,穿上那天明朗給他套上的襪子,套上那晚穿的針織衫,翻出那雙黑絲手套戴上——他模仿那晚明朗在他身邊的一切。

  然後躲到被子裡蜷縮成一團。

  他開始低聲默念正念冥想的引導詞:

  「我無條件地接受和愛著關於我自己的一切。」

  「我是安全和完好的。」

  「我的內心非常強大有力。」

  「我……」

  ……

  江獨慎躲避了一個上午,等他終於平復好情緒後便報了警。

  樓道很快就被清潔乾淨了,小區的物業經理登門道歉了許久,最後強調一定會配合警察查清楚這件事。

  好在31樓只有江獨慎一個業主,其他人看到警車見到物業的人神色匆匆到處奔波,雖然只是疑惑,但也沒傳出什麼傳聞。

  警方把挽月公館多處的監控錄像都一併提取調走了,說是一有發現就會立即通知他。

  江獨慎被折騰了一天,身心俱疲,時針已指向六點,他沒有吃中午飯,早餐也只是喝了杯咖啡,但他依舊毫無食慾,甚至連水都不想喝。

  他呆坐在沙發上,把電視開到最大聲,然後木然地盯著屏幕。

  突然響起的信息提示聲音把他嚇得整個人一抖,他壓抑住慌亂的心跳,點開手機。

  【今晚一起吃飯吧,好嘛?我去找你。】

  是明朗……

  握著手機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江獨慎蜷縮起膝蓋,把頭埋在裡面。

  像是一個了無生氣的人偶,提不起力氣,只能在心裡一遍又一遍低喃:

  是明朗。

  另一邊的明朗遲遲等不到回復,正想著打個電話過去,手機卻一震,男人的回覆躍然出現在屏幕上。

  【改天吧。】

  他看著屏幕上簡短的拒絕,緩緩沉下了臉。

  這已經是江獨慎本周第四次拒絕他的邀約,他們已經將近兩周沒有見過面,難免喚起了他一些不怎麼愉快的回憶。

  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是,這次男人沒有無視他,起碼還會回信息。

  如果江獨慎這次再玩失蹤,明朗很確信他們間不管是什麼關係都得到此為止了,上次他已經向對方充分表達過自己的底線,如果在這種情況江獨慎還是選擇不尊重他,那就算再難受再捨不得,他也絕無可能再和對方有任何關聯。

  但偏偏吧,這人雖然不答應跟他見面,但每天信息照常不斷,而且還有增加的趨勢……

  明朗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那邊就接到了江老闆那位好朋友,陳醫生的電話。

  「老江最近有點事,你多擔待些。」他一接通,陳德鳴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明朗一臉懵逼,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有些不確定地問:「江哥讓你打來的?」

  那邊的陳醫生似乎也在忙,估計也是被老友突然「指派任務」的,因此語氣有點無奈:「我說不是,你信嗎?」

  「……」明朗默然,然後就有點想笑。

  江老闆究竟在想什麼啊,自己發一條信息就解決的事,卻要讓陳德鳴給他打電話?是因為最近總是拒絕他的邀請,所以擔心自己生氣嗎?

  陳醫生「出賣」好友的行為也是有點意思,直接以反問句肯定了他的猜測,是因為不想幫對方隱瞞?究竟是懶得幫人隱瞞,還是對方也意識到了江獨慎有些不對勁,因此並不希望幫好友隱瞞?

  「搞不懂你們什麼操作……」陳德鳴嘟噥了一句,然後又有些嚴肅道:「我覺得老江語氣有點不對勁。」

  陳德鳴其實也很鬱悶,他聽出來江獨慎情緒不太對勁,非常擔心,但問江獨慎什麼事對方又不說,還要他去幫忙穩住自己的小男友。

  哦,對,陳醫生已經自顧自地把這兩人劃一對了,反正他覺得也就這兩位自己沒意識到。

  老江這個臭德行就喜歡把事情藏著掖著自己解決,他才不要幫著隱瞞,起碼能讓明朗多留個心眼,幫忙看著人,別搞出什麼危險事情來。

  陳醫生這一招很有效,兩人掛了電話後,明朗立即給江獨慎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這有點異常,不是明朗自戀,他給江老闆的電話對方總是很快就接通的。

  「餵?」男人的聲音似乎有點急促,明朗不由地蹙起眉頭。

  「江哥,你在哪?」他有些疑惑,「怎麼聽起來有點喘?」

  「……走了幾步樓梯,沒事。」江獨慎企圖鎮定道,但是明朗卻聽出了裡面細微的顫抖——

  顫抖?他警覺起來,幾乎是本能反應的,下一秒已經起身拿過椅背上搭著的外套,往門口衝去。

  「你在哪?」明朗質問,但隨即放棄,改為沉著聲音囑咐:「江哥,你找個安全的地方等我,我馬上過去。」

  然後就是持續的沉默,話筒那隻傳來對方輕微的呼吸聲。

  「江哥?」明朗有些緊張起來,急促喊:「江哥?回答我,你現在在哪裡?」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明朗急得覺得自己快要心臟病爆發或者高血壓爆血管的時候,男人低低的聲音終於傳來——

  「明朗……」那聲音仿佛終於不再壓抑,帶著些微哽咽。

  江獨慎說:「明朗,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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