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明朗自從掛了電話後就不斷瘋狂臆想江老闆和他小情人今晚會怎樣煲電話粥，想得自己坐立難安，怒不可遏。

  那小情兒叫李之沐是吧，聽那晚電話里傳來的嬌滴滴撒嬌，估計又是哪個小白臉，他就搞不懂江獨慎的審美，看上的一個比一個嬌，明明都是大男人，整得娘里吧唧的。

  一氣之下登上遊戲廝殺了兩個多小時，把對面打殘了，隊友們都在狂歡，明朗沒意思地扔下一句「除夕快樂」就下線了，然後渾身難受地在自己床上翻滾，最終拿起手機，死死瞪著通訊錄里「江老闆」這個名字，恨不能直接按下來個 深夜「查崗」。

  嗯？查崗？

  他？

  這是他一個頂天立地說一不二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豪氣萬丈大帥比會做的事？

  呵！

  就在明朗內心逐漸扭曲之際，明宸敲門喊他下樓，說是明絮和宮承宇買了幾袋仙女棒回來，外面雪也停了，全家人打算一起在院子裡搭帳篷點篝火玩焰火，再烤點紅薯板栗啥的，露營式跨年。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明朗剛想說天寒地凍的露什麼營，但突然靈機一動，雙眼放光：「好主意啊！哪個大聰明提出來的！」

  明宸無語，不知道自家老弟又抽了什麼風。

  明朗麻溜地套上羽絨服，心裡想的卻是，待會點菸花時可以打江老闆視頻通話，美其名曰和他分享跨年的喜悅啊！

  美滋滋！

  於是江獨慎便在23:50接到了明朗的視頻通話邀請。

  他此時在酒店剛洗完澡，正準備打開筆記本電腦處理一下工作，看著手機屏幕上的「Lang」，男人沉寂無波的黑眼裡泛起一絲漣漪，神色稍顯柔和。

  江獨慎下意識地垂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著，他不愛穿酒店浴袍，身上穿的是家裡帶來的居家服，確定著裝沒有問題後，才按下接通鍵。

  映入眼帘的是在黑暗中閃爍的熒熒焰火，星星形狀的漂亮火光四處跳躍，像是一朵璀璨綻放的金色花朵。

  江獨慎微微睜大了眼，有些出神地盯著，直至煙花最後一絲火光燃盡重回黑暗，鏡頭調轉，年輕人五官深邃的俊臉便以一個非常近的距離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讓他不由地有些不自在地往後躲了躲，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只是視頻電話，江獨慎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對方咧嘴笑得十分開懷，雙眼眯起，眼角微微往下垂，看起來既陽光又乖巧。

  前幾次見到明朗時，年輕人都是張揚的，傲氣的，強勢的，甚至還有橫眉豎眼氣鼓鼓的時候，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笑得如此燦爛的明朗，這笑容仿佛有溫度一樣，讓江獨慎恍然間似乎感受到了暖意，身體逐漸變得放鬆溫暖起來。

  「江老闆，煙花好看嗎？」男生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江獨慎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嚨，莫名有些緊張，他點頭：「好看的。」

  「再給你點兩根。」說著伴隨一聲打火機發出的「咔嚓」聲，黑暗中又綻放出耀眼的焰火，明朗這次把手機舉高自拍，修長的手指夾著兩支星星棒，揮著長臂在空中瘋狂畫圓圈，發出聽起來有些傻乎乎的爽朗笑聲。

  江獨慎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對方笑起來，很快看到四處飛舞的火花沫，又有些擔心提醒：「別揮了，注意安全。」

  明朗聽話地停下動作，嘴角斜斜勾起一抹笑意，凝視著屏幕里的人。

  「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笑。」

  江獨慎幾乎屏住呼吸，他目光有些游移，最後還是鎮定地望著對方，淡淡笑道：「我也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笑。」

  明朗好奇，「怎樣笑？」

  「有點傻。」

  「……了解了，今天上線的是毒舌的江老闆。」明朗佯裝生氣，眼裡卻滿滿笑意。

  屏幕里的男人穿著居家服，沒有戴那副金邊眼鏡，整個人比西裝革履時看起來年輕許多，額前的黑髮微微濕潤搭著，臉上光滑潔白，襯托得那雙狹長的黑眼更加幽深。

  看起來……有點誘人。

  明朗的思緒亂飄，但目光卻緊緊鎖住手機里的人，盯得江獨慎輕咳一聲，不自在地微微動了動身體。

  兩人凝視著彼此，一時都沉默，就算隔著電話，空氣中也仿佛瀰漫著一種潮濕、燥熱的氣息。

  明朗那端從遠處傳來一陣笑鬧打破了這陣曖昧的沉默，讓江獨慎稍稍回過神：「在外面？很晚了。」

  很晚了——所以別在外面晃悠，不安全。

  明朗自動補齊了江老闆話里的意思，心裡湧起一陣莫名的快活，嘴角按捺不住上勾。

  「放心吧，我們全家在外搭帳篷跨年呢，我哥他們這會兒在烤紅薯板栗啥的呢，你看。」說著他改成後置鏡頭拍攝，舉高手機。

  遠處是五六道人影，三三兩兩互相依偎著圍坐在篝火旁，暗色的大帳篷內隱約可見掛著的油燈，這時又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大多是低沉的男聲，夾雜著一道清脆嘹亮的女孩子聲音。

  明朗在那自顧自地介紹，鏡頭依次移動對著自己說到的人。

  「帳篷門口暖爐前坐的是我爸媽，那個蹺二郎腿的是我大哥，隔壁摟著他的是我三哥，我姐就是那個點著仙女棒蹦躂的，在她後面像護著小雞仔一樣姿勢的是我姐夫。」

  江獨慎認真聽著，目光柔和地看著那些人，那是他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熱鬧和溫度，明家人感情應該很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都能感受到明家人之間的親密和歡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家裡的三哥要摟著大哥。

  「你們家的人不聚在一起跨年嗎？」明朗看江老闆視頻的背景是精緻的牆紙，以為他在書房之類的地方。

  江獨慎頓了頓，半真半假淡定道：「家裡沒有這個習慣，我準備睡前處理一下工作。」

  瓦特？

  明朗不能理解，但大受震撼。

  有人會在除夕夜，跨年之際，滿腦子還是工作嗎？

  不愧是瀚江老總。

  明朗心裡又是吐槽又是感嘆，就算是他們家的明總裁，每年除夕和初一這兩天都是「歇業」的，當然，明總的楚特助也跟著老闆一起放大假。

  「以後邀請你來我家過年，起碼除夕別再想著工作啊。」明朗說完，看江獨慎明顯一愣，馬上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網友這麼說太過越界，便趕緊補充：「如果你願意的話。」

  江獨慎沒有說話，久久地望著對方。

  真的……有這個可能嗎？

  他有這個資格靠近這種溫度和熱鬧嗎？

  看到明朗似乎因他的沉默而有些尷尬，江獨慎不願對方難堪，在找回聲音的第一時間便輕聲應道：「好。」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歡呼，然後就是呼喊明朗名字的清亮女聲。

  「最後倒數啦，小小明你在那干屁吶？趕緊回來——」

  「知道了知道了！」明朗轉過頭急匆匆大聲敷衍一句，然而又轉了回來，一步都沒動過，他靠近屏幕，同時舉起手腕上的手錶讓江獨慎也看到，垂著眼盯著表面上的數字，笑著低聲數：「十、九、八、七……」

  江獨慎輕輕屏住呼吸。

  「……三、二、一！」

  一瞬間，電話兩端都傳來隱約的焰火聲，那個年輕人緊緊盯著他，嘴角高高揚起，低沉的聲音驅散了江獨慎辭舊迎新這一瞬所有的寒冷、孤寂——

  「新年快樂，江哥。」

  *

  一個新年過後，兩人算是徹底和好，也恢復了江老闆所期望的網友關係，甚至還因為某個大聰明除夕夜一句「江哥」強行拉近了彼此關係，明朗又開始絮絮叨叨地和江獨慎分享自己生活的點滴，而江獨慎的情緒則明顯變得穩定——來自主治醫生陳德鳴的專業判斷。

  最簡單的一個表現就是，江獨慎不再病態地更換對象。

  陳德鳴看著江老闆冷冰冰地拒絕了今晚第二個前來他們桌搭訕的人，如果是以往應該不會拒絕，至少會很精明地留有餘地，更何況剛才那人正是最符合江獨慎審美的理想型，哦，理想型實驗對象。

  輕浮，大膽，愛錢，性格軟，好操控。

  一旁的蔣逸看起來也很詫異，一晚上和陳德鳴交換了好幾次眼神，一臉八卦的樣子，陳德鳴都無視了，反正蔣逸慢慢也會知道的，畢竟老江還挺高調……

  比如現在，明明是三人在年後難得的一次聚會，江獨慎只顧著埋頭端著他的寶貝手機戳戳戳打字，雖說是網友吧，陳德鳴也不知兩大男人之間究竟哪來那麼多東西可以聊，可以叨叨大半晚，以前也沒發現老江是個這麼「健談」的人設。

  突然，面前的江獨慎突然發出了一聲輕笑，把陳德鳴和蔣逸嚇一大跳，直接僵在原地面面相覷，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不怪他們，江總對外的職業假笑他們倒是見過不少，但發自真心地笑出聲還真沒有，就算在他們這些好朋友面前會更真實放鬆，但能給個微笑已經是頂天了。

  陳德鳴再次無視了蔣逸八卦詢問的眼神，蔣逸憋了一晚，終於沒忍住：「老江，跟誰聊呢，這麼開心？」

  聞言江獨慎擡頭看了他一眼，眼裡的愉悅還沒來得及全部散去，只是稍微收斂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淡淡道：「遵循醫囑，發展安全穩定的人際關係。」說著瞥了一眼自己的心理顧問。

  「……」

  陳德鳴發誓再也不隨便點評江獨慎這段網友關係了。

  然而蔣逸的八卦之心哪有這麼容易滿足，他沒聽懂什麼「安全穩定的人際關係「，只覺得自己老友好像有狀況，便追問：「究竟是誰啊？新認識的？喊過來一起玩啊？」

  江獨慎頓了頓，臉上有些沉思，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可能性，這認真的神情反倒看得陳德鳴有些心驚膽戰。

  那位「網友」對江獨慎的影響似乎超乎想像的大，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真讓人不安。

  「下次吧。」最終江獨慎還是輕輕搖頭，「太晚了。」

  蔣逸心裡有了些許答案，便沒再多問，等江獨慎上洗手間的功夫，他才湊到陳德鳴跟前低聲叮囑：「老陳，你多看著點老江。」蔣逸輕嘆口氣，「我隨口問一句，他竟然真想把人帶出來見我們，這說明了什麼？」

  陳德鳴眨眨眼，一臉問號看著蔣逸，蔣逸「嘖」了一聲，恨鐵不成鋼：「這說明他喜歡對方啊！」

  陳德鳴大受震撼，脫口反駁：「不能吧？」

  蔣逸白他一眼，「老江什麼性格你還不知道？這麼多年來他的朋友只有我倆，剛剛他在考慮把別人帶過來見我們，基本約等於『見家長』了，這正常嗎？你就不覺得有情況？」

  說得好有道理。

  陳德鳴不得不承認，也許他也早感覺哪裡不對勁了，只是從未往這麼恐怖的方向想過，畢竟對方是江獨慎，江獨慎會喜歡……一個人類？

  蔣逸老神在在翹著二郎腿往後靠在椅背上，有些好笑地看著陳德鳴傻楞的樣子。說到底老陳也沒比老江強多少，從小到大也就一書呆子，兩個都是榆木疙瘩，還是得靠他這個高情商高眼力的高手指點。

  「就算不能明確說是喜歡的程度，至少也是有好感的……我說的是那方面的好感，不是普通人際交往的好感。」蔣逸補充。

  陳德鳴越想也越覺得有可能，於是越發憂愁了。

  蔣逸看出來，嘆息：「好了，老陳，你也別瞎操心了，『孩子』終歸要長大的，會遇到喜歡的人，也需要學習面對感情的煩惱。」

  「我知道……」

  但江獨慎不能再承受任何感情上的傷害了——這句話陳德鳴沒能說出來。

  江獨慎擅於偽裝，蔣逸並不太了解江獨慎的病情，只以為是對方性格比較孤僻，但他是江獨慎的心理醫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內心早已傷痕累累，對方不願傾訴具體的遭遇，但他至少知道江獨慎當年被整個江家，包括自己父母拋棄了，也知道江獨慎唯一的親人——他的奶奶，死於非命。

  他長嘆口氣，蔣逸不知道陳德鳴內心的擔憂，只是一臉促狹笑著盯著老友糾結，很快江獨慎就回到座位，兩人默契地中斷了對話。

  「今天先到這吧，明早有會。」江獨慎回來後沒坐下，拿了帳單打算結帳，被蔣逸攔住。

  「行了，走你的吧，新的一年還是這麼一板一眼的。」蔣逸沒好氣地白老友一眼。

  江獨慎也沒堅持，點點頭朝兩人示意就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讓遠處不少整晚躍躍欲試想勾搭江總的人失望嘆息，然而很快又開始聚焦在剩下的兩個男人身上。

  蔣逸自然也感覺到了，他看了一眼還在那傻乎乎嗑瓜子的陳德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挑眉調侃：「你不跟著走？待會狂蜂浪蝶們就得改變目標盯上你了。」

  陳德鳴擡頭環視了一圈，一臉無奈，「別光說我，你自己也沒好哪裡去 。」

  陳德鳴以前對這方面很遲鈍，但可能跟著蔣逸混久了，現在還挺有眼色，便自覺地站起身拿下掛在一旁的外套，邊穿邊朝好友道別：「走了，再約。」擡頭卻看到蔣逸神色不明的表情，他穿外套的動作一頓，眨眨眼，試探問：「……要不再陪陪你？」

  蔣逸明顯愣了下，瞪著人兩秒，突然輕笑出聲，深吸口氣呼出。

  「快滾吧，膩歪！」

  陳德鳴聳聳肩，利落轉身揮手，大步朝門口走去。

  蔣逸走回吧檯，默默重新拿起洗好的玻璃杯一個個擦拭乾淨，掛回架子上，許久，才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