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24-09-14 05:02:46
作者: 渡寒星
第15章
明朗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給江老闆撥出視頻通話——然後被無情地拒接了。
他站在露台上頭頂雪花一臉懵逼,然後落寞地回到房間,泄氣地把落地門拉上。
【為什麼不接~~~】明朗趕緊發了一條信息過去,連打了三個波浪號表達哀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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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部馬上顯示「對方輸入中...」。
很快,江老闆給了回應。
【我現在不適合接視頻通話。】然後馬上追加一條:【語音通話可否?】
可否……
明朗忍不住笑了起來,對方聊天的方式還是一如既往的有些……死板得可愛。
但這真是一個送上門來的好機會——
【手機號碼給我,我打你電話。】以後就算被刪好友,也還有電話保底了,呵呵。
江老闆幾乎是秒回了一串數字,明朗打了過去。
「除夕快樂,江老闆!」
對方清清冷冷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新年好。」
「No,no,no,明天才是新年好,今天還沒到新年呢!」明朗樂呵呵耍寶:」今天我們先互道除夕快樂,然後明天還要再說新年好,不能『跳級』啊!」
江獨慎頓了頓,順著他的意思重新道:「除夕快樂。」話音里似乎帶上了一絲無奈笑意。
明朗的嘴角也忍不住高高勾起,怎麼樣也按不下去。
這段時間的尷尬,以及重加好友後將近一個月的空白似乎從不存在,他們仿佛一下子就跳回了三個月網友關係的那段時光。
但明朗又有些懊惱,如果他剛才能先發信息給對方就好了。
他也不知道爭個先後有什麼意義,但總覺得自己還是不夠成熟,莫名感到挫敗。
「江老闆除夕夜去哪裡跨年了?」明朗問,搞不懂江獨慎是在什麼地方才會不適合接視頻通話,但又適合接語音通話。
江獨慎輕聲道:「回家了。」
明朗側耳聽,對面幾乎沒有環境雜音,一片寂靜,便問:「你在自己房間嗎?好安靜。」
江老闆「嗯」了一聲,兩人就有些沉默了。
明朗知道江獨慎本來就沒什麼話,發信息聊天時也是憋不出幾個字,一開始他以為對方在忙或者不想和他聊天,但現在逐漸認識到這個人本來就是如此,這和宴席上應酬時談吐風趣遊刃有餘的江總很不一樣。
這其實是他們第二次打電話,第一次沒說兩句就不歡而散,他們的關係其實遠沒有到能煲電話粥暢談的程度,明朗一直以來也認為自己不應過多打探對方隱私,但剛才他已經想通了,自己不能繼續做個慫包,於是笑問:「江老闆家裡過年應該很熱鬧吧?有沒有準備好大紅包給侄子侄女們啊?」
話落,對面卻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沉默到明朗都有些尷尬起來,反思自己這個問題是不是讓江獨慎感到一些冒犯,但轉念他又認為自己沒問題,就算只是網友,也可以關心下彼此家裡的吧?
良久,江獨慎還是「嗯」了一聲,大概是擔心話題被聊死,追問了一句:「你呢?家裡熱鬧嗎?」
明朗心裡長吁一口氣,要是江老闆還是只回一個「嗯」,就算是他也沒法繼續厚著臉皮尬聊了。
「我家四兄弟姐妹,簡直了,我是老么嘛,在家裡那叫一個工具人,一整天服務大佬們。」明朗像是抱怨,但聲音里卻洋溢著歡樂,「我剛吃完團圓飯回房了,也就現在稍微清靜點。」
對面輕笑兩聲,震得明朗耳朵麻麻的。
「江老闆吃過團圓飯了嗎?」
「嗯,吃過了。」
「你家有啥菜啊?」
江獨慎略一思考,報了幾個菜名,聽得明朗目瞪口呆,一般問別人家吃什麼菜,都是說的食材名稱比較多,比如說,吃了雞、蝦、鮑魚……但江老闆這隨口報的都是些大酒樓才有的複雜菜名,明朗還沒來得及細想這種怪異感,對方突然來了一句:「你想要多少紅包?」
「……?」
明朗頓時又有點懵逼,緊接著回想起那晚江老闆嘴裡的「各取所需」,有些哭笑不得。
他佯裝不高興道:「我已經不是小孩了,而且你和我是同輩的啊!」然後突然想起還不知道江獨慎的具體歲數,便有些好奇問:「江老闆幾歲啊?」
「三十二。」頓了頓,又補充:「馬上三十三了。」
明朗眼裡一亮,「那和我大哥一樣年紀啊!也就比我大七歲而已。」
江獨慎又問了兩次紅包的事,都被明朗打哈哈敷衍過去,他也就沒再多問。
兩人又聊了會兒,主要是明朗話癆,把自己老家好玩的地方說得天花亂墜,江獨慎只靜靜聽著,適時回應兩句,似乎顯得有些冷淡,但偏偏明朗覺得他們這種交流方式又十分默契,透露著一股輕鬆愉悅。
那天晚上江老闆發表了一番詭異的價值論,雖然明朗覺得都是胡扯,但那些話確實讓明朗更了解這個人,江獨慎的言行雖然總讓人感受到寒風陣陣,但這就是他本人真實的一面,不是故意這麼冷,他就是這樣而已。
掛掉電話後,明朗心情雀躍還隱約有一點莫名亢奮,手機一震,他低頭,江獨慎竟然給他轉帳了兩萬塊紅包,他頓時有些無奈,回了人家一個小惡魔錶情,直接無視了。
轉念又想,他不過打了通電話,這人竟然就給他轉錢,之前和他那些小情人究竟是怎麼一種相處模式。
……等會,該不會這傢伙剛剛也和小情人通電話,然後也給小情人轉帳了吧?!
明朗被自己的腦補煩到,心情跌落谷底,臉色黑沉。
然而,事實是他真的想多了,江獨慎今天並沒有和其他人通過電話。
那晚明朗走後,他直接一個電話和當時的小情人李之沐分了手。
這之後,他天天把手機捏在手裡,等著明朗的信息,但卻一直沒有收到。
但他覺得理所當然,那晚也許是被酒精影響,也許是被明朗關心而不知所措,他在那個年輕人面前表現得有些糟糕,行為和語言都超出了自己控制的正常閥值,應該是讓對方感到了怪異或者危險。
遠離風險因素是正常人的本能,他能理解。
但他還是失控了,也許今天這個日子實在是太過難熬,他還是忍不住發了一句「新年快樂」。
江獨慎低頭盯著手機屏幕,他轉帳後,那個年輕人回了個紫色人臉表情,頭上還有兩個彎角,然後就沒有再說其他話了,等了許久,對方也沒有接受他的紅包。
是生氣了嗎?
他突然有些茫然,緩緩擡頭,看著眼前灰色的墓碑,用一種極輕極低的聲音喃喃問:「奶奶,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黑白照片裡的老人慈愛地看著他,一如他記憶中的樣子。
江獨慎盤坐在墓碑前,從一個紙袋裡掏出一個肉包咬了一口,突然又微笑起來。
「奶奶,剛剛我說新年快樂,但有人說今天是除夕,應該先說除夕快樂才對。」
「除夕快樂。」頓了頓,他又道:「明天我再來和您說新年快樂。」
江獨慎又吃了兩口包子,然後就有點吃不下了,他把包子放下,屈起雙腿,手臂環抱著膝蓋,靜靜看著照片裡的老人。
天空灰濛濛的,今年的除夕沒有好天氣,墓園建在風景宜人的深山裡,山林間霧氣更重,一座座灰色墓碑沉寂排列,白茫中只有江獨慎一道黑色人影,男人穿著一身單薄的黑西裝,顯得寂寥又有些陰森。
外面紅紅火火過著新年,家家戶戶吃著團圓飯,但對江獨慎來說,每年只有來這裡,才能真正「團圓」。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在深山中帶來隱隱回音,江獨慎有一秒鐘心跳驟然加速,以為是明朗又打電話來了,但低頭一看,卻是陳德鳴。
「老江,在哪呢?」陳德鳴的聲音傳來,周圍十分嘈雜,陳德鳴家也是大家族,父親那輩有八個兄弟姐妹,每年他都抱怨過年七天假都不夠跑親戚。
江獨慎像往常每年春節那樣,語氣自然地敷衍對方,就算陳德鳴、蔣逸與他相交多年,他也未曾和他們提起自己家裡的具體情況,兩人只知道江獨慎很早就離開江家白手創業,和家裡關係不好,過年也從不回去。
陳德鳴不知道江獨慎每年過年都是在哪裡做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方一定是一個人過,而他也和以往每一年那樣,頗為無奈道:「讓你來我家過年你又不願意,爺爺也很想見見你。」
江獨慎想起那位白髮蒼蒼的老教授,當年如果沒有遇到陳奇教授,他可能無法像現在這樣,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你知道我的情況。」江獨慎只是淡淡道,就算陳德鳴理解,或者陳奇教授包容,他也並不想在過年時給別人家庭帶去不快或麻煩。
還有就是,他也厭倦偽裝,常年戴著正常人的面具工作生活已經讓他精疲力竭。
陳德鳴自然也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是朋友也無法幫到對方,但江獨慎這些年越發冷漠麻木,再加上這兩年病態地更換對象,甚至早已控制多年的病情最近又重新發作,讓他實在擔心。
都是那段所謂的「網友關係」引發的。
想到這裡,陳德鳴試探地問:「那個,你之前說的,就是那個網友……」
江獨慎沉默兩秒後,才開口:「我們重新聊天了。」
陳德鳴莫名鬆了一口氣,雖然對方語氣平淡,但他還是聽出了其中的一絲愉悅。
「那就好,作為你的心理顧問,我建議你繼續保持這段關係,儘量別……」
「我知道。」江獨慎有些不耐地打斷,「別在現實中見面,網絡聊天保持距離更安全穩定,便於緩解我的病情。」
陳德鳴被噎住,頓時也覺得自己大過年的說這些不太厚道,趕緊自然地把話題轉移到年後和蔣逸一起聚餐上。
掛掉陳德鳴的電話,江獨慎原本和明朗通話後略帶愉悅的心情蕩然無存。
他繼續坐在墓碑前發呆,許久,灰濛的天空開始飄起了冰涼的細雨,他才緩緩起身,收拾擺在地上的「團圓飯」。
「奶奶,下雨了,我得走了。」他輕聲道別,「明天大年初一我再來看您。」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沉靜孤寂,江獨慎木然轉身,走入冷雨中。
原本江獨慎以為這個除夕夜除了年輕人那通電話外,不會再有其他意外,他會和以往每一年那樣,獨自在酒店靜靜跨年。
沒想到,晚上十一點五十分,他又接到了明朗的視頻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