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樂園（11）

  夢幻樂園（11）

  91.

  「唔——」

  太過鮮活熱烈的記憶猶如一顆燃燒的菸頭, 燙穿林執的意識烙進他的靈魂里，與此同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侵襲他的心臟，令林執疼痛難耐地捂住胸口彎下腰, 一個顛覆性的可能浮清晰地浮在腦海里：這一切都是他的親身經歷，由於某種未知原因, 這段記憶像顆被連根拔起的智齒，傷口完美癒合後就仿佛這個男人不曾在林執的人生里存在過。

  林執按住奇美拉的肩膀，擡頭凝視著他的眼睛：

  「你是誰？」

  林執話音剛落全場燈光驟暗, 熱鬧盛大的派對瞬剎間歸於沉寂，宛若劃亮火柴後在火光中營造出的美好幻影消失無蹤, 忽然眾人聽到「咚」的一悶響, 似乎是某種有體積重量的柔軟物體倒地, 旋即便聽見冷魚發出悽厲的呼救：

  「救救我！有東西在拽我的腿啊啊啊——」

  然而由於眾人視野嚴重受限, 只能從聲源判斷冷魚被拽離大廳, 大殺特殺跑了幾步猛地記起規則內不允許在場所內跑動, 只能減緩速度, 冷魚的呼叫聲卻迅速拉遠, 幾秒鐘後就再也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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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裡大殺特殺的粗重呼吸和DDDog的低聲啜泣顯得尤為響亮, 令林執愈加心煩意亂, 而且不知為何, 他總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背後推著他走，林執的雙腿不受意識控制地行動起來——是芭蕾舞鞋的效果，證明是污染地帶不宜久留。

  林執沒有太多容許他猶豫的時間, 出於僅存無幾的人性和良知，他叫上大殺特殺和DDDog：

  「跟我走, 這裡待久會有危險。」

  果不其然大殺特殺對他提出質疑：

  「你怎麼知道？我早就想問了，你們到底是他媽從哪裡來的？真是見鬼, 你們有什麼目的？還隱瞞了多少？！」

  「你要死在這裡我也無所謂。」

  即使大殺特殺對林執表露出懷疑和敵意，卻能夠理智地做出明確的抉擇，當然就算大殺特殺不願意跟林執走，林執也絕不會強求。

  接下來，林執完全把身體交給腳上的【紅舞鞋】，這個道具超乎他想像的好用，簡直是一台全自動導航儀，完全不需要下達任何指令身體就會自主行動。

  這座鬼屋呈「由」字型構造，一進門就是開派對的空曠大廳，穿過大廳則是一條狹長走廊，冷魚正是被未知的恐怖力量拖向這條走廊深處——【紅舞鞋】正將林執一眾朝冷魚被拖走的方向引，隱隱的不安和恐慌降臨在他心頭。

  走了不知道多久，男人的呼救在紛杳凌亂的腳步聲中冷不防地響起：

  「我在樓上……你們快點來救我……」

  「你們聽到了嗎？！」DDDog激動地問，「是冷魚的聲音！他在向我們求救！」

  隨後DDDog打開手電向前方探照，然而在手電筒的射程之外的，仍是無窮無盡的漆黑。

  「他說他在樓上，」大殺特殺分析道，「還有二樓。」

  「我們……走多久了？」DDDog弱弱地問，「這個鬼屋有這麼大嗎？」

  「餵尋人啟事，」大殺特殺越發懷疑林執，「你究竟要帶我們去哪裡？你要去救冷魚？」

  「我在樓上……你們快點來救我……」

  冷魚有氣無力的呼救再度響起，林執猛地覺察其中古怪，聲源始終隨著他們移動從前方傳來，無論他們行進多遠，始終和冷魚保持著距離，估計是有什麼東西一直挾持著冷魚走在他們前方。

  【紅舞鞋】繼續帶領林執前進，DDDog害怕地放慢了腳步：

  「尋人啟事，我們一定要跟著這個聲音走嗎？」

  林執不想跟外人透露【紅舞鞋】的事，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他只能裝模作樣地回答：

  「嗯，這就是線索。」

  大殺特殺煩躁地撓頭，他懷疑林執說的是屁話又沒有合理證據，身上癢得跟爬虱子一樣難受。

  他們又走了一會，終於來到走廊盡頭——是上下兩層古典的歐式旋轉鐵製樓梯，然而規則里提到過尖叫派對只有兩層樓，也限制試煉者只能在一二層樓活動，但眼下很明顯的，鬼屋至少有三層樓。

  【紅舞鞋】帶著林執停足於此，樓上又傳來冷魚顫巍巍的呼喊：

  「我在樓上……你們快點來救我……」

  「冷魚在樓上，」DDDog小心地詢問其他人意見，「我們要上去救他嗎？」

  其實DDDog這麼問，潛台詞就是她並不怎麼想去，她的身體倚著樓梯欄杆脫力般似的緩緩滑落，懷裡抱著的手電也在此時熄滅了，黑暗仿佛飢腸轆轆的龐大野獸，再次撲上來吞噬掉眾人。

  林執就更不想了，他沒必要冒著巨大風險去救一個凶多吉少的、也許已經不是人的人，林執沒有正面提出自己的觀點，只是如實告知：

  「這裡是安全的，在這個樓梯口。」

  大殺特殺屬於雷聲大雨點小的類型，嚷嚷歸嚷嚷，也沒做什麼實質性的行動——由此可見大家都不想冒險去救冷魚，這個充滿黑色冷幽默的局面倒是在林執的預料範圍之內。

  「十分鐘，」大殺特殺直接席地而坐，豎起手指比劃了一個「1」和一個「0」，絕口不提冷魚的事，「鬼屋的遊玩時間是十分鐘，從剛才到現在發生這麼多見鬼的事情，至少也五分鐘過去了，只要再堅持五分鐘就好。」

  大殺特殺又張開手指比劃一個「5」，「我想到一個好辦法，我們用手電筒來計時吧？」大殺特殺一拍腦袋，「手電筒亮一次是一分鐘，現在DDDog的手電筒滅了，說明一分鐘已經過去了，你們兩個，再一人開一次，這樣就過去三分鐘了，怎麼樣？」

  「如果之後還有需要用到照明的地方呢？」林執問。

  「我們就在原地哪兒也不去，能有什麼危險？」大殺特殺譏諷林執，「我和DDDog都用過手電了，你們兩個明明都沾到便宜，怎麼到你們開就不樂意？」

  「又不是我叫你開的。」

  林執都無語了，大殺特殺毫不客氣地數落林執的不是：

  「我現在感覺就是非常非常後悔，說實話夥計，你如果有點自知之明，就不應該接受冷魚的邀請，冷魚也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媽的，為什麼要邀請你們？除了會製造恐慌，和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會幹什麼？」

  林執直接當聽不見，大殺特殺被林執無視得徹底，一撐地板跳起來要去推搡林執，奇美拉先他一步在揪住林執的衣領前捏住他手腕，林執怕奇美拉下手沒個輕重把大殺特殺的手給摘下來，想著還是出面攔一下，冷不防頭頂再度響起冷魚的呼救：

  緊接著，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到林執的臉上，質地有點濃稠，林執條件反射地用手抹掉，卻抹開一股濃郁的鏽腥味鑽入他的鼻腔。

  ……血？林執放在鼻尖嗅了嗅，液體如夏日驟雨接二連三落下，林執迅速後撤同時打開手電向上方照去，眾人也隨著燈光的方向擡頭看：冷魚血淋淋的腦袋掛在欄杆邊，五官像是雪糕掉在四十度高溫天氣的柏油馬路面劇烈融化，滴落下淅淅瀝瀝的血水：

  「我在樓上……你們快點來救我……」

  「啊——」

  DDDog高聲尖叫著拼命向後挪動身體，林執全身汗毛直立：冷魚分明已經死了，只是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仍然能發聲。

  在眾人注意力都落在冷魚身上時，林執的雙腿突然又擅自行動指引林執下樓，而掛在欄杆上的冷魚，身體也仿佛流動的液體流向他們，他的死狀實在太驚悚了，簡直像是剔光了全身骨頭只剩下皮肉。

  「你要去哪？！」大殺特殺拉叫住正要下樓的林執，「你忘記規則了嗎？！」

  林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當然記得，他記得從入園開始看到的每一條規則，試煉者的活動範圍限制在一層和二層，可【紅舞鞋】已經驅使林執踏向下層樓梯。

  林執也急得額頭滲出薄汗，他伸手抓住樓梯扶手，但下半身卻先行一步，整個人都要被扯成兩截了，情急之下林執想著乾脆踢掉【紅舞鞋】解除道具效果，然而【紅舞鞋】卻紋絲不動地牢牢焊死在他的雙腳上。

  「奇美拉！」

  林執迫不得已向奇美拉求助，奇美拉竟然冷血無情地拒絕了他：

  「跟著它走。」

  「可是——」

  「冷魚、冷魚下來了！」DDDog指著身體一階階滑落的冷魚，聲音因為恐懼而陡然變調，「他背後有東西！」

  確切的說，是一團極其龐大的陰影，陰影里蟄伏著某種邪惡恐怖的未知存在，操縱著冷魚的屍體移動，而他們一開始聽到的呼救聲，也是從這團陰影里發出的，它模仿冷魚的聲音欺騙眾人：

  「我在樓上……你們快點來救我……」

  那團陰影仿佛吸了水的海綿不斷膨脹變大，冷魚只是一個擬態的誘餌，這東西具有一定的智商，只是「它」沒料想到都沒有人願意來救冷魚，索性直接現身來攻擊其餘試煉者，林執的手電筒使用時限到了，眾人又處於短暫的失明狀態。

  大殺特殺罵了句髒話要拉DDDog一起原路返回：

  「別跟這倆傻逼去送死，跟我走！」

  可DDDog卻甩開他的手：

  「我不要！放開我！我要跟他們走——」

  大殺特殺直接甩了DDDog一巴掌，在黑暗中尤為清脆響亮，他暴跳如雷地大罵：

  「死婊子別給臉不要臉！要不是我看你可憐我他媽才懶得管你！」

  林執登時心一揪，無論如何打女人是最為不恥的，而且看之前大殺特殺對DDDog還一副討好相，此刻全然原形畢露，DDDog悽厲地哭嚎著，

  「不要、我不想跟你走……」

  「幫我帶走那個女人，」林執對奇美拉說，「隨便什麼手段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