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上將何時斬我？

  第09章 上將何時斬我？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有神識在，葉凌的聽力稍勝人類一籌，雖非故意，卻把走廊的對話清楚聽在耳里。

  「哥哥……」寄生在葉凌識海，見他所見、聞他所聞，豆子氣壞了，又忍不住替哥哥傷心。

  它還記得哥哥買下糖葫蘆時，眼裡的笑意有多真摯燦爛。

  「人類都是大壞蛋！哥哥不要理他們！」

  「你罵人就沒有別的詞了？」葉凌坐到沙發上，進識海里摸了摸它。

  「有！大壞蛋！大臭蟲！大，大——大傻瓜！」豆子蹦跳著，既想證明自己詞彙豐富，又想哄哥哥開心，可絞盡豆汁，也沒想出幾個詞來。

  奇怪，可能個子縮水的原因，它腦子也變笨了……

  葉凌被它這樣子逗笑，剛才莫名其妙湧起的孤獨感淡了許多：「你說的對，不理他們就好了。」

  

  說起來，他的身份本來就是細作，他們不信任他才是對的。

  葉凌心情又鬆快了些：險些忘了，蕭淵並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苦主」。

  照蕭淵和阮峰他們的態度看，他們或許一直都對自己有所懷疑，所以，進度應該會很快吧？

  看樣子，蕭淵很快就可以殺他了！

  豪華沙發上，孤寂坐著的青年，眸子忽然亮了亮，溢出湛湛光彩。

  哥哥在高興什麼東西啊！

  豆子感應到一點葉凌的喜悅，痛苦地耷拉下小細藤蔓，一陣抓狂。

  葉凌卻已經完全緩過來了。

  他不再去想別的，拉過雙肩包，從包里小心翼翼捧出一隻普普通通的棕色花盆，修長手指抓起花盆裡的泥土撚了撚，又滿意地放下，攤開手掌，五指向上，專心致志，從手心催生出一棵嫩綠的小苗苗來。

  「哥哥，埋深一點！」豆子也轉移了注意力，盯著葉凌把小苗苗種在花盆裡。

  「是不是太深了點兒？」按它指揮埋好土，葉凌有些透不過氣。

  他把土扒掉一層，又覺得頭重腳輕站不穩，馬上又把土埋回來一層。

  如是折騰再三，終於種好了。

  「可惜這裡的土沒有靈力。」豆子不滿地嘟囔。

  葉凌卻挺知足：好歹有土，星艦上連土都沒有。

  他拍了拍掌心的土粒，滿意地打量著盆里的「自己」，眼神越發明亮：「還不錯吧，豆子？」

  豆子也打量著「哥哥」，高興點點頭。

  嗯，高興，也難過——

  怎麼比識海里還縮水了啊，還沒哥哥一個指節高……

  可惡，哥哥本體，明明霞光萬道，叫人目眩神迷。

  那是株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的靈藥，吸一口益壽延年，咬一口起死回生，不知招過多少覬覦，焉知天道老賊就不是其中一個？

  祂還說什麼哥哥命中有此一劫……豆子想到這裡，氣憤顫了顫，又怕被誰察覺似的，努力忍下來。

  種好小苗苗，葉凌感覺一陣疲憊。

  也許是本命元靈離體的原因。

  但他本源是植物，天性不可違逆，只有在土壤中紮根，元靈才能緩慢恢復。

  努力克服不適應，葉凌簡單洗漱後躺到床上，給自己定了兩小時後的鬧鐘——那時蕭淵應該睡了，他可以幫他修復精神海。

  定好鬧鐘，他掃過毒蛇一樣緊緊箍在腕上的禁制手環，合上眼睛睡去。

  *

  翌日一早，葉凌服從安排，隨蕭淵和阮峰等人再次登上飛船。

  夜裡休息不夠，到港口的一路葉凌都在睡，被人叫醒登船時，他才睜開眼，留戀地打量了眼腳下的土地。

  相比漂泊在太空，他更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

  但他並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背著包，跟隨其他人踏上舷梯。

  相比從「游隼號」出發時，這次登船的人精簡了不少，飛船也換了一隻精巧的型號，葉凌被直接安排到蕭淵的獨立艙室。

  「葉醫生沒休息好？」阮峰所忙的事似乎告一段落，他抽出空來，看了眼出奇安靜的葉凌。

  「挺好。」葉凌簡練答。

  他睡了一路，確實感覺好了不少，答完話，也不再看阮峰，自己拉起座位上的安全帶扣上。

  阮峰看了眼他手腕上多出的暗銀色禁制手環，喉結滾了滾，近乎沒話找話：「需要營養劑嗎？」

  「我有。」葉凌答著，從包里摸出幾支營養劑——還是那些刁鑽的口味。

  阮峰嘴角抽了抽：「您要不要換些口味試試？」

  ——給他搜集這些口味挺不容易的。

  「不用了，這些很好。」葉凌一臉認真，「是大家覺得好吃才分享給我的。」

  「誰分享給您？」阮峰皺皺眉。

  「找我治療的士兵。」葉凌答。知道他要營養劑做報酬，那些士兵專門給他送了這些來，說是很稀有、很好吃。

  他從前是棵草，沒吃過東西，對味道沒有偏好，先入為主，覺得這些口味果真好吃。

  可惜也只有一開始能收到這些，後來那些士兵老想換其他口味給他——什麼「原味」，一聽就沒意思。

  他這是……被人耍了？

  阮峰看著他澄淨的眼睛，臉色複雜：「不是，您可能不知道，他們是——」

  「藥吃了嗎？」一旁低頭處理公務的蕭淵忽然開口，阻止了阮峰戳破那層美好的假相。

  登船後一眼也沒有多看他的葉凌，終於擡頭，和他對視了一瞬：「吃了。」

  葉凌答著，眨了眨他那雙格外真誠的大眼。

  蕭淵定定看他一眼，吩咐阮峰：「再給他吃一份。」

  「是。」阮峰也看出葉凌神色不對勁，肉眼可見的心虛——不是，他這點情商、這點兒心理素質，怎麼被選來當細作的？

  他，他到底是道行高、大智若愚？還是……真就是個笨蛋啊。

  「您的藥放在哪兒？包里嗎？」阮峰收斂心思，伸手夠向葉凌的包。

  「不在。」葉凌遲疑了下，老老實實答：「忘拿了。」

  「我不需要吃藥。」他又補充。

  可惜沒有人認真聽他的話。

  「我安排人再送一份，直接送到海石星。」阮峰向蕭淵匯報——海石星正是他們的下一站。

  蕭淵點點頭。

  「大壞蛋，還想逼哥哥喝藥！」葉凌識海里，豆子憤慨出聲。

  「他們是好意。」葉凌安撫它。

  「才不是！他們只是要利用哥哥治病！」豆子著急大叫。

  「哥哥你信我，人類都貪婪得很，他們都對你不懷好意！」

  「你該睡了。」沉默一會兒，葉凌在識海中捏出一幢迷你小房子，把豆子包圍起來。

  小房子裡還有張小床，不大不小，正好讓豆子躺下。

  葉凌甚至模仿昨夜才住過的酒店，給豆子在床邊布置了台暖暖的落地燈——不過這個太耗神，葉凌沒有勉強，落地燈閃爍一下，又不見了。

  「哥哥！」

  「好了，空間跳躍完，就放你出來。」葉凌說著，關好「房門」，將豆子隔離起來——待會兒空間跳躍，他怕自己識海再出問題，波及豆子。

  阮峰似乎也在擔心這個問題：「葉醫生，您先休息，空間跳躍前我叫您。」

  「我休息夠了。」葉凌看他一眼，「不會耽誤你們的事。」

  阮峰蹙蹙眉，一時不知怎麼接話。

  蕭淵頓住簽字的手，看向葉凌：怎麼，覺沒睡足，不肯像昨天一樣兢兢業業演戲了？

  「這次我自己來。」他淡淡開口。

  他不想過度依賴他的治療，何況今早起來，他感覺精神海又恢復了不少。

  葉凌不說話。

  治不治他會看著辦，由不得蕭淵做主。

  氣氛莫名凝滯。

  蕭淵看著葉凌，始終等不到他看他一眼，眉間掠過一抹微不可查的躁亂，埋下頭去繼續處理工作。

  阮峰左右看看，夾縫中努力求全：「那就請葉醫生您必要時再出手。」

  葉凌點點頭：他會出手的。

  他們把他當治病的工具人，殊不知，他們也只是他攢功德的工具人罷了。

  工具人對工具人，很好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