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沉滄海(Ⅲ)
2024-09-14 03:46:15
作者: 霧知竹
珠沉滄海(Ⅲ)
有人歡喜有人憂,茶樓中五人圍坐一起討論著近日來發生的大事。
「哎,你們聽說了嗎?魔界的新任魔尊出世了!」男子手握短刀,憤憤不平道。
「聽說了聽說了,據說先前什麼大戰兩族傷亡慘重,天族之人也漸漸隱世,只剩下仙宗,這突然蹦出個魔尊,以後怕是再無寧日了!」另一男子繼續接話,說罷還不忘往嘴中送一杯茶。
「就是啊,我們可怎麼辦啊!」坐在一旁的瘦弱書生喃喃著,好似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也不知這魔尊是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鬍子拉碴的壯士在此處顯得格外不修邊幅,這一怒吼倒是把身旁的瘦弱書生嚇一大跳。
「五弟,你可聽說了什麼?」最開始的男子,看著未曾發言的男人問道。
「聽說這位魔尊一開始只是咋們人族一屠夫家的孩子,後來竟送上仙宗拜了前宗主為師,這前宗主剛逝,她便成了魔尊!」
「我還聽說這魔頭姓宋名懿,字昭顏,人人得而誅之!據說她還極其愛來人界尋樂子!」
「哼!真是可惡,若是遇到她,我定要挫挫她的威風!」
*
「屬下參見魔尊!」
昭顏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眼底下的人。
「起來吧。」
而後轉頭又繼續餵著自己的靈寵——蠱雕。
小七是爺爺留給她的最後的東西,平日裡它總會變得和尋常的鷹一般大,倒是也方便了自己餵養它。
「魔尊,近日仙門中人又開始有動作了!」
「哦?」
「他們一個月後便要招收新一屆弟子,此次招收弟子倒是比往常急些。」
昭顏停下手上投餵的動作,有些懶散地坐上了那個魔尊之位,肆意張揚,顯得整個人妖艷極了。
「看來魔界也該給他們準備一份大禮了。」
嘴角勾起弧度,挑釁地看著前方。
夕陽的餘暉染紅天角,透過朵朵雲層,像萬道金光般射入世間,熠熠生輝。
而在這金光普照的人間也存在著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陰暗的地下斗奴場中,昭顏側臥在主位上,這裡的每個人都帶著面具,都極力隱藏著身份,而她也一樣。
她是這裡最尊貴的客人,所以也擁有最尊貴的待遇,在地理位置最好的閣間看著那些斗奴相互廝殺。
這裡便是這世間最昏暗骯髒的地方,沒有之一。
來自各界的人士隱藏身份到這裡都是為了下賭注贏錢。
或者…
找一個合適自己的奴僕。
她便是來這找奴僕的。
在這裡勝者為王,不擇手段。
昭顏已經在這待了整整兩個時辰了,但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不禁有些不耐。
一旁的小廝見到金主有離開之意,立馬上前恭維。
「大人,今日可都是重頭戲,您可不要錯過了才是。」
昭顏並未說話只是起身要走。
「大人!您再看看,您再看看,定是有你要的人的!」小廝欲上前阻攔,卻被昭顏一個眼神嚇退。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喝彩聲,小廝探頭去看。
激動地向昭顏介紹。
「大人,您看這兩人就挺符合您的要求!」
昭顏停住,也一同向下看去,上一場的決鬥已經結束了,進來了兩位新人。
一個人眼睛裡著狠辣,而另一人眼裡似乎是陰沉更多一點,明明兩人同是衣衫襤褸,可偏偏陰沉少年卻能讓人看出他氣度不凡。
他不該屬於這。
這是昭顏的第一想法。
打鬥已經開始,少年在體型上占了下風。
「一看就是個沒好好吃飯的。」
小廝一下就知道昭顏在「嘲諷」哪個,於是介紹道。
「大人,那個瘦瘦弱弱的叫奴阿七,另外一個叫奴阿四。」
昭顏還是沒有搭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大人,您別看這奴阿七今日如此,他平時可是這裡的奴王,沒人打得過的。」
昭顏顯然對這話全然不信,對小廝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奴王?
別告訴她現在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人是奴王。
往外說,怕都是會貽笑大方的吧!
小廝是個人精當然懂了這位大人的意思,轉而開始向她介紹起了奴阿四,心底卻早已對奴阿七產生了仇視。
這小子,今日真是讓他丟人,看他一會兒怎麼收拾他!
少年今日的狀態顯然極其不好,樓下唏噓聲一片,昭顏卻眯起眼睛。
他大概是病了。
昭顏看著他嘴角不斷有鮮血溢出,左臉也被打的青腫,讓人看不出他原本的容顏。
此刻正與奴阿四在地上纏打。
看著少年的慘樣,昭顏不禁產生了惻隱之心,手中已然喚出了彎月刃。
隨即她便打消了這個想法,也深知此人定然不能成為她的下屬和她的利刃了。
……
昭顏還是走了,臨走前她買下了奴阿四,明日來取。
走時,她再次聽到那些人的歡呼聲,她知道是奴阿七贏了,那個少年絕地逢生了。
他很強。
她想將眼前的少年收入囊中…
但自己竟然對一個「陌生人」動了惻隱之心,昭顏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若是如此,那便永遠都不沾。
回到魔域時已經是晚上了,魔域的街巷也正值繁華熱鬧之際。
昭顏融入人群當中,這裡的魔也同人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不爭不搶,淳樸熱情。
偏見…
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擡頭望向天空,漫天星辰,低頭看向市井,萬家燈火。
魔族的子民們都是真心的接納自己,他們經歷常年戰亂,歷經滄桑,終於等到魔神降世,庇佑他們。
「爺爺,阿顏這麼做對嗎?」
「爺爺,萬家燈火再無屬於我的那一盞了。」
「爺爺,阿顏好想你,好想好想…」
昭顏抱著自己最愛喝的羅浮春,在宮殿的房檐上就這樣準備坐一晚,從那晚爺爺離開人世後,昭顏就愛上了夜晚在屋頂看星辰,這會兒的她只是她自己,是昭顏而不是魔神。
不需要復仇,不需要考慮保護這魔界百姓。
「魔尊,早些休息吧。」來的是個白髮婦人,看上去比昭顏大很多。
昭顏笑著看她,說道:「知道了,英姑。」
昭顏聽她的話跳下房檐,英姑看著眼前心事重重的少女,語氣關切。
「魔主,今日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昭顏垂下眼眸,淡淡道:「無事。」
英姑雖不清楚她在成為魔神前的遭遇,但多多少少還是聽過一些傳言。
「魔主,英姑希望你可以不留遺憾在昔日,勇往直前於當下,不懷悔恨往翌日。」
「您救魔族百姓於水火,因此,不管您做什麼決定,我始終相信魔族百姓也一定會和我一樣支持您。」
昭顏握緊手中的酒壺,眼中多出幾分不應該屬於魔主的情緒。
「英姑,我要出去一趟,您先歇息吧!」
「小七!」昭顏喚了一聲,蠱雕便聞聲趕來,讓昭顏坐上了它寬大的背脊。
「去人間斗奴場。」
夜晚的風有些刺骨,對於生病的少年來說更是。
白日裡的小廝也因白天的事懷恨在心,趁著送飯的機會,借來了獄卒手中的鞭子。
少年被鐵鏈拴著,鐵鏈時不時發出和地面碰撞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
少年嘴角的血並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結成血痂,附著在他俊俏的臉上。
許是長久的虐待和廝殺讓本該正值風華的男孩變得只剩獸性,看不出一點人的模樣。
啪———
鞭子的聲音傳來,這是每天每頓飯前,他們這些斗奴場裡奴隸必經的一場洗禮。
一鞭下去便是皮開肉綻。
小廝還未解了白日裡受的氣,狠狠落下第二鞭,這次已是見到少年背脊的白骨。
少年一日都未曾進食再加上方才的決鬥現下早已虛脫失力,但仍在極力反抗著。
第三鞭並未落下,而是被趕來的昭顏徒手生生接住。
少年擡頭時,看到了他此生見過的最好看之人。
這個人他見過,很久之前他在斗奴場見過,當時帶著面具的她給過他一瓶傷藥,誇他做的很好。
那是第一次有人關心他。
他明明就天生冷漠…
更不會隨便到因為一個人的關心就念念不忘。
也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太過熟悉…
從那天起,他便每天都想見到她,期盼著她來,可她再也沒來過。
今日白天在鬥獸場他再次看到了想要離開的她,他拼了性命的想要贏讓這場比賽精彩些,也許這樣她就會留下來了,可偏偏當他再擡頭時,她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她不會再來了。
……
少年的眼神久久駐足在昭顏身上,不肯離開。
隨後便看到了昭顏鮮血淋漓的手。
少年立刻朝那小廝呲牙,像只野獸一般,好似要弄死他。
昭顏鬆開抓住鞭子的手,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的小廝止不住地發抖。
「你…你是?」
「……」
小廝終於知道這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原來她就是那位貴客,那人是他見過的眼神最冷之人。
「大…大人,不是說明日來領人,怎麼今晚就來了。」
「我今晚就要人。」
「可是我們這有規矩的,您明日…」小廝還未說完就感覺脖子一涼。
「我就是規矩,拿,還是不拿?」昭顏喚出彎月,抵在他的脖子上。
「拿,大人我這就去把奴阿四給您拿來。」
劍還是抵在他的脖子上,紋絲未動。
「我還要,他。」
小廝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好的,大人,好的,求您放了我吧!求您了!」聲音有些哽咽,昭顏有些嫌棄。
「真是沒出息。」
隨後便鬆開了他。
小廝急忙跑走,昭顏也沒工夫搭理他,走到少年身邊,緩緩蹲下。
掏出剛剛買的藥,撥開他的衣服,少年有些警覺,又想呲牙,可最後還是忍住了。
昭顏用手挖了一點藥膏塗抹在少年的傷口周圍。
「奴…阿七,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微怔,然後用多年未說過話的舌頭,不熟練地道出這個塵封多年的名字。
「裴、
淮、
卿。」
「裴淮卿。」
「嗯…」
少女纖細白嫩的手在少年後背上遊走,一個細嫩,一個粗糙,對比鮮明。
少年有些癢,有意無意地躲著。
昭顏看出他的窘迫,將他的衣服拉下,把藥扔給了他。
「以後自己塗藥。」
「嗯。」少年乖巧點頭。
小廝也把奴阿四拉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人我給您帶來了,但是您之前只付了一個血奴的錢,那另一個?」
想起之前昭顏說話,小廝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生怕刀又架上他的脖子。
昭顏扔給了他一個袋子,小廝打開,看到裡面的銀子笑眯眯地恭送昭顏。
「歡迎大人下次光臨!」
從斗奴場出來,已經是深夜,昭顏看著新買的兩人一陣發愁。
「奴阿四…你可有名字?」
「主人,奴沒有姓名。」
「那從今天起,你便叫莫止。」
「是,主人。」
「以後也不必叫我主人,叫我尊主就好。」
「是,尊主!」
這些從斗奴場中買走的奴隸一般都會和買主簽死契。
昭顏又看向一旁的裴淮卿。
「你走吧。」
少年瞳孔微震,聲音也有些顫抖。
「你…又不要我了嗎?」
「……」
昭顏看著他一臉無辜,心也跟著顫了顫。
可惡…
又心軟了。
「你不適合在斗奴場裡,更不適合跟著我,你本就該自由自在,如今,我便放你自由。」
「……」
這次輪到少年不說話了,即使是黑夜,儘管少年的臉上滿是泥土污垢。
昭顏也還是看到了少年通紅的眼眶。
不禁有些動容。
要不然把他撿回去帶到身邊養著?
不行,她還要復仇,裴淮卿養在她身邊就是個禍患!
況且,她可沒有隨便撿男人的壞習慣。
「莫止,我們走!」
「是,尊主!」
昭顏帶莫止坐到了鳥背上,只是在莫止所坐之處還加上了一層硬墊。
少年見此也跟了上來…
抓著小七的腳,死死不放,就這樣飛到了天上,吹著刺骨的風。
「小七,加快速度,低空把他甩下去!」
小七極其聽話,果真加快了速度。
可終究還是沒有把少年甩下去。
昭顏嘆氣,總不能把他帶回魔域。
「小七找一處休息的地方停下吧!」
小七平穩落地,昭顏一下去,就讓莫止把少年拉了過來。
「你怎麼好話壞話都不聽呢!」
少年低頭,但也難掩失落。
「莫止!把他給我拉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打一頓,打到…」
「打到他同意不再跟著我為止!不要打殘也不要打死了!」昭顏恢復平日裡的冷漠,冷冷下令。
「是,尊主!」
*
「尊主,他還是不同意。」
「……」
「還要繼續打嗎?」
「帶我去看看。」
昭顏到時,少年身上已經沒有一處是好的了,昭顏咽了咽口水,沒想到這還是個硬骨頭。
倔的和頭牛一樣,有意思。
「裴淮卿。」
少年艱難地睜開眼看了看。
昭顏讓莫止將他擡到一處平地。
「把他衣服都給我扒了!」
見莫止魯莽的動作,昭顏頓了頓又說道:「褲子留下。」
昭顏無奈,只能再次給他上藥。
裴淮卿一把握住了昭顏流血的那隻手,昭顏也只以為他是迷糊了,便放任了他的動作。
殊不知少年嘴角微揚,安心地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