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沉滄海（Ⅱ）

  珠沉滄海（Ⅱ）

  昭顏到家時，家中的燭燈已經熄滅，怕擾了爺爺休息，躡手躡腳地進屋，準備收拾行李明天帶爺爺跑路。

  可剛跨過門檻，昭顏就察覺到了異常，喚出彎月刃的剎那間，屋內就閃出一道黑影朝她襲來。

  昭顏敏銳地擡手用彎月刃剛擋下一招，背後便又竄出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給了她重重一擊。

  兩個人…

  很明顯，這人的武功在剛剛那人之上，昭顏被掐著脖子抵在牆上，感覺快要窒息，手裡帶給爺爺的芙蓉糕也隨之脫落在地。

  「魔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黑暗中，昭顏因窒息感漲紅了臉，沒一會兒便從漲紅變成了慘白。

  

  「沒…沒想到，師叔竟會…親自下山來殺我，不怕髒了你的手嗎？」昭顏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不像是在試探，倒像是肯定。

  黑暗中的男人冷笑一聲，手上的力氣又大了大，昭顏此時像只將死的羔羊，還在做無用的掙扎。

  嗖——

  一支淬了毒的箭穿過窗戶在眾人都沒注意時射中了掐著昭顏的男人。

  只見掐著自己的人悶哼一聲，便鬆開了自己，新鮮的空氣再次湧入肺腑，昭顏大口大口地吸著。

  「誰！？」

  和師尊同行的人質問道，兩人的目光也轉向屋外。

  屋外站的是一位老者，是剛剛被他們抓住的人，想著他已年邁掀不起什麼波浪，這才疏忽了，沒有嚴加看管。

  昭顏抓准機會往外跑，還不忘撿起剛剛掉落的芙蓉糕。

  毒液迅速蔓延至那人的全身，他也隨之倒地。

  同行之人也根本沒空再管昭顏，昭顏跑到爺爺身邊。

  「爺爺。」

  「怎麼樣，沒受傷吧！」月光透過雲層照在昭顏身上，老者仔細檢查著，也讓他們看清了男人的臉龐，果真如昭顏所料是虛空。

  「沒有，多虧了爺爺，不然小命就不保了！」

  老人朝著一片漆黑的空中吹了吹口哨，便從遠處飛來一隻大鳥。

  「是蠱雕！」昭顏很久都沒有見到這隻大鳥了。

  「等等！」

  在兩人即將離開之時，被身後虛空的徒弟叫住。

  「老人家，把解藥給我吧，我師父他不能死！」

  昭顏早已猜出他們是誰，新任玄天宗宗主和宗主徒弟，對於想置她於死地的人昭顏從不會留情，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和他們廢話昭顏側頭看向爺爺道。

  「爺爺，別理他們了，我們走吧！」

  「等等。」

  奈何老人轉頭對剛剛那人說：「我本就不想殺你們，你們放我們離開，並且保證從今往後再不追殺昭顏，我便給你解藥。」

  其實他本就不想傷人性命，只是為了救出自己的孫女罷了。

  「我保證，我保證，事關人命還請老前輩速速將解藥給我！」

  老者將手探進衣襟，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扔了過去。

  小徒弟急忙接住，將解藥餵給了自家師父。

  昭顏攜著爺爺跳上鳥背，蠱雕展翅，掀起塵土，乘風而起。

  「魔頭！今日你休想逃！」

  背後傳來虛空的聲音，昭顏有些不耐，轉頭想快些結束這場鬧劇，可轉頭的一瞬間卻發現爺爺的身體擋在了她的面前。

  只見老者的身軀一震，鮮血便從口中噴涌而出，噴濺在她的臉上，昭顏甚至還能感受到血液的餘溫。

  「阿顏…快跑。」昭顏來不及反應老者便跌了下去。

  昭顏眼睛逐漸猩紅，看著剛剛中毒倒地的男人，現在又平安無事地來一遍遍地挑釁自己。

  隨後飛身接住老人，將其安置在安全之地，握緊拳頭，看著虛空。

  「你、找、死。」

  又猶如十幾年前那次一般，隨著昭顏的失控，開始狂風大作，原本繁茂的植物瞬間枯萎，周圍一片死寂，猶如末日來臨。

  虛空見此，隨即也開始念起封束咒，當年魔神降世，他本就是要殺了她的，只是師兄看著眼前還是嬰兒的昭顏竟一時泛起了慈悲心，阻止了他對昭顏下手。

  「虛空，她只是個虛弱的嬰兒，何為正道？」

  「師兄難道要放任這魔頭長大？為禍人間？」

  「鏟奸扶弱，方為正道，人之初，性本善，魔也是眾生，若是有悉心的教導教她為善，我相信一定不會釀成大錯。」

  「師兄！可魔頭始終是魔頭，本性難移！」

  可惜，最後他還是不敵師兄，任憑師兄只對她的力量進行了封印，每隔一段時間加固封印。

  虛空眼底滿是殺意，從那一刻起，他就厭惡極了昭顏，厭惡極了這個預言中的魔頭。

  今日總算是有機會殺之，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她，雖說他真的中了毒，但身為玄天宗掌門人，方才的毒也只是讓他暫時受了輕傷，一切只是演戲罷了。

  虛空上前一步，卻發現老者不知何時而來，牽絆住了他的腳步。

  老人緊緊抱著虛空的腿不讓他上前傷害自己的孫女。

  「鬆開！」

  見腳下之人還是不肯鬆手，虛空將其一腳踹開，又上前握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

  「包庇魔神之人，都該殺！」手上的勁一點點的收緊。

  一旁的玄天宗弟子微怔，昭顏看著他，沖虛空吼道：「虛空，放開你的髒手！」

  旁邊的弟子也終於出聲：「師父，這老伯也是無辜之人，您放了他吧，莫要傷及了無辜！」

  「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管我！？」

  昭顏趁機提著彎月刃便劈了過去，法力匯集彎月刃周圍圍繞了一層如星辰般的淡淡螢光。

  彎月刃出劍速度極快，虛空躲閃不及，一刀便被砍中了右臂，悶哼一聲後退幾步。

  昭顏看著他早已殺瘋，雙目通紅的樣子，譏諷道。

  「沒想到堂堂玄天宗新任宗主竟已生出心魔！」

  「虛空，你覺得若是讓仙門弟子知道他們的宗主生了心魔，你會是怎麼樣的下場？」

  昭顏不斷地戳著他的痛處，轉移他的注意，一邊暗自給蠱鷹小七做著手勢暗號，示意他帶爺爺先走。

  小七自然看懂了，暗暗朝著老者靠去。

  昭顏還在繼續。

  「這世人可還容得下你？」

  「昭顏，我變成這般全是怪你！你果真是個魔物！殺了你心魔自然就解了。」

  「虛空，別再為你的貪心和殺欲找藉口了！」

  虛空又開始念起了束封咒，提劍再次向昭顏砍來，昭顏舉起彎月刃，堪堪擋下一擊，就在運功反擊回去時，躺在一旁的老人又噴出一口鮮血。

  虛空還在念咒，一邊向昭顏進攻，每每昭顏開始調動體內的力量時，爺爺的狀況就會愈發嚴重。

  昭顏自然也發現了這點…

  一刀，兩刀…

  每一刀，每一掌，為了不再傷害爺爺，昭顏都生生抗下。

  最後一劍刺下時，昭顏心中早已明了，想必這就是他的殺招。

  也許就要死了吧…

  死了也好，這世上就不存在魔神了，那些人就不用每天都擔驚受怕的了…

  昭顏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臨。

  可疼痛感遲遲沒有傳來，昭顏睜開眼睛，看到了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場面。

  爺爺在她面前笑著，胸膛被劍刺穿，鮮血順著劍流下。

  一滴…

  兩滴…

  三滴…

  昭顏伸出手去接，可卻發現血多到怎麼都接不住。

  「啊啊啊啊！」

  「爺爺！」

  噗——

  鮮血變成血霧從昭顏嘴中向著天空噴出，昭顏暈了過去。

  老人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她甩到小七身邊，大力喊道。

  「小七！帶昭顏走！」

  那蠱雕向天嘶鳴一聲，接住昭顏奮力展翅向天空飛去。

  虛空還想向前繼續追，老人還是和先前一樣，死死抱住他。

  虛空氣急一掌便拍向老者的天靈蓋，老人七竅流血，最終是鬆了手，在七月初四這天喪命於此。

  老者為她們爭取了時間，讓小七成功帶著昭顏逃出生天。

  虛空見昭顏早已不見蹤影，氣急敗壞。

  轉頭便看到了，癱坐在地嚇傻了的徒弟，一步步走向他。

  「你剛剛都看到了？」

  「沒有的，師父…我…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看見。」

  「師父我有了心魔這件事…」虛空停下來試探地看著他的反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什麼都不會說的！」說著還不停擺著手。

  「師父！徒兒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求求您留我一命吧！」鼻涕眼淚糊了這人一臉，虛空見之連忙安慰。

  「放心吧，為師不會殺你的！」

  「謝師父！謝師父不殺之恩！」

  虛空將人從地上顫顫巍巍地拉了起來，隨後一刀捅進他的心窩，絲毫未帶猶豫。

  那弟子一臉不可置信，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也倒地葬送於此。

  虛空看著劍刃上的血有些嫌棄地擦了擦。

  「嘖，髒了我的劍。」

  而後看著劍上的自己的倒影，陰狠地說道。

  「昭顏，總有一天你要落在我的手裡。」

  深夜下起了大雨，小七不敢停留片刻，一直飛著。

  冰冷刺骨的雨水淋在昭顏身上將她生生弄醒。

  其實她並不想醒，或者如果這是一場夢該多好…

  昭顏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小七背上，眼角滑落的淚水被雨水沖刷，與雨水融為一體。

  「小七，從今往後在這個世界上我便再無親人了…」

  她就這樣哭了一晚，雨也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

  多年以後，昭顏才意識到，原來不是她不會哭，而是那一夜眼淚已經被她哭完了。

  *

  昭顏就這麼靜靜地躺著，從前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小阿顏，你覺得懿這個字怎麼樣啊？懿，嘉言懿行,君子如珩。」

  「怎麼了？爺爺。」

  「明日你便要上山學藝了，怎麼能光有字，沒有姓和名呢！」

  「爺爺！阿顏不要！阿顏要做那個最最最與眾不同之人！」

  老人看她態度這麼堅定也沒再說什麼，取名定姓這事便也沒有再提。

  一晃便過去了十年。

  昭顏閉上眼再次下定了決心，之前不和爺爺姓，是覺得自己魔頭的身份不配和爺爺同姓。

  可現在不一樣了，是那些人不配。

  「這十年間我做盡善事，可世人卻僅憑一面破鏡子就定了我的罪，真是可笑至極！」

  昭顏仰天大笑，笑聲就如同哭一般。

  難聽…

  「既然世道對我如此不公，那我便用血與劍搏出一條屬於我的正義之道！」

  「既然你們那麼信預言，那我便成為魔頭，讓你們願望成真！」

  昭顏方才打鬥時就明白了，自己身上的最後一道封印就是爺爺，想必他們早早就怕日後會有意外發生，所以才會用爺爺的性命來做這最後一道防線封印。

  呵……

  他們果真是知道她的軟肋。

  昭顏眼中的嘲諷一閃而過隨後掩去眼底的悲痛，運功強行突破封印，徹底成為了一個魔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昭顏不斷運功突破，撕心裂肺的痛苦也讓她痛不欲生，最後一道封印也在破曉之際隨之解除，一道紫光從魔域的深淵中射出，直指天際。

  本該寂靜的夜晚也被這沖天地光打破。

  人界眾人皆被眼前之景震撼，不禁走出家門湊湊熱鬧。

  「阿母！你看！好漂亮！」小女孩縮在婦人懷中指著夜幕興奮道。

  婦人眼中閃現一絲擔憂。

  「越漂亮的事物也許越危險。」

  *

  昭顏再醒時已是在一座大殿內。

  床前坐著位綠衣白髮的婦人，婦人見昭顏睜眼坐得更近了些。

  「姑娘莫要緊張，你現在已身處魔域，不會再有人傷你了。」

  昭顏仍是未卸下半分警惕，死死盯著眼前之人。

  「你是誰？」

  「我是魔域聖女，你可以叫我英姑。」

  「往日都是由我處理魔域事務，如今魔尊歸來，自是要將大權歸還給您。」

  昭顏自然聽懂了她的意思，看來六極鏡預言的不錯，她的的確確是魔尊。

  「魔域可以給您至高無上的權利但同時作為交換你這一生便要保護我魔界子民，為魔域盡心竭力。」

  「呵…你們魔界世代君主都有這個環節？」

  「是。」

  「若我與爾等達成協議，你們會助我一臂之力？」

  「會，只要您保魔族子民平安，不再受外族壓迫，魔族百姓自會皆為您所用！」

  「……」

  「我們需要您，您也需要我們，不是嗎？」

  「我答應你，從今往後我要以血為墨，殺他們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