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網

2024-09-14 03:16:28 作者: 江羨魚

  落網

  高彥深知自己不會成為英雄,當然更沒有這種英雄情結。

  

  他們也不會真正明白自己。

  他也曾是天之驕子,從小被冠以天才少年的稱呼,哪怕生活劇變,他也只認為這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是天才成名路上的磨礪。自己從未放棄過學業,從F大到MIT做博後,在學術上一直順風順水。

  直到在MIT碰上了當時作為生物系主任教授的趙霽,他愈發意識到,和真正的天才相較之下,自己根本什麼也不是。

  這種落差,怎麼也贏不過對手而淪落為「二流人物」的悲慘人生,才是他人格發生扭曲的真正原因。

  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和涅墨西斯一起被人記住,無論是以什麼名義。

  高彥似乎不太想觸及這個問題。

  「你怎麼會懂涅墨西斯的價值,為了培養出他們,我們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估計保守一點也能殺死一百萬人……」

  高彥的語氣不帶感情。

  銘宇憤怒地打斷:「你這樣還算是科學家嗎,這是科學家應該做的事情嗎?」

  「你在道德綁架我嗎?」高彥表情不屑,質問道,「憑什麼對我們這麼苛責,明明都是事業都是工作而已,科學家就要不為金錢不為名聲不為地位,默默奉獻了嗎?我不過是保護自己的成果,公布成果而已,怎麼所有人都要我捂住嘴呢。」

  報紙上沒有公布,研究院也上下統一口徑,趙霽甚至妄圖殺死它們。

  仿佛涅墨西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沒有這樣的道理。

  「你還是回去吧,」高彥眼神黝黑,拿著注射器的手指收緊,威脅李澤,說,「不然,我的涅墨西斯就會毫不客氣地扎入這位小警官血管里。」

  陽光過於刺眼,從水泥洞窗戶直接照射進來,高彥的臉隱藏在光與黑暗的交界處。

  他說:「如果被感染,你知道這個年輕的生命也就只能活48小時了。」

  「我當然知道,你手裡那個東西的威力。但是,我絕不可能離開的。」

  李澤的表情出乎意料的鎮定。

  高彥微一挑眉。

  「這樣啊,就算犧牲同伴,也要抓住我嗎?」他轉而看向趙銘宇,露出燦爛的笑容,「喂喂,你聽聽,你要被犧牲了呢。」

  李澤眼眸微閃,而後姿態浪蕩地雙手抱胸,語氣輕佻。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都說了,都是工作和事業,道德綁架就沒意思了。抓住你可是我的工作,就算犧牲了別人,也沒關係吧。」

  聽到一貫尊敬的警督說出這樣冷酷的話,銘宇感到不可置信,手腳甚至有些發軟,但還是強撐著昂起頭顱,慷概就義。

  「我不怕,如果犧牲我能抓住你的話,也沒關係!」

  真是傻子。

  李澤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但是面上的表情依舊吊兒郎當。如果條件允許,銘宇甚至覺得警督都想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根煙了。

  「不過,我這個不成器的下屬並不會被犧牲。」

  「嗯?」

  銘宇驚訝地眨了眨眼。

  「忘記我教過你什麼了?」李澤眼神忽地銳利起來。

  趙銘宇打了個寒噤,忽然腦子像是被狠揍了一下。猛地想起,前幾天在練習場警督教自己打靶的時候。

  他屢次射擊靶心不中。

  警督說,警察的配槍從來都不是為了殺死嫌疑犯而存在的,警察配槍是為了保護群眾保護自己。

  所以,當配槍不在或者被奪走了。

  他們應該……

  警督應該是那個意思吧。

  銘宇有些猶豫,弱弱地說:「但是,我練習得沒那麼熟練啊……」

  才一說完,沒等高彥反應過來不對勁,下一秒他猛踩敵人的腳尖,在高彥吃痛的那一瞬間,立刻彎腰穿過他的右下胳膊,反過身。

  李澤幾步上前,直接扭住高彥另一隻手,電光火石之間一把奪下他手中兇器,將人按壓在桌上。

  「做的不錯!」

  銘宇嘿嘿一笑。

  高彥頓時反應了過來,怒吼出聲:「你們聯合起來耍我!」

  *

  今年算是暖冬。

  以往在蘇城的街道上,常見到的早春風景——在風很冷的陰霾日子,灰色柏油馬路上偶爾暫停的買花車,重疊的花朵在路邊一起顫抖的景象,仿佛已被遺忘了。

  尤其是三月剛至,氣溫暖和得難以置信,就連一向氣溫偏低的山裡,也陸續長出了黃色紫色的丁香花。

  許言清站在鹿角山的小瀑布下。

  看著飛流而下的水流,四濺地落入山泉水塘,怔怔出神,絲毫不顧手中釣魚竿末端,穿過的魚線時不時抖動一下。

  魚兒見那餌食的主人毫無尋常釣魚佬的殺伐果斷,頓時呼朋喚友競相來取食。

  許遠搭建完帳篷,自不遠處踱步而來,遠遠地往山泉水塘看了眼,而後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今天的魚遇上你,算是遇到活菩薩了。」

  許言清這才瞥了眼魚鉤,這才不緊不慢地收杆,當然也驚了魚群,最終一無所獲。

  許父問他:「有心事?」

  兒子這樣魂不守舍的,若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他也枉為人父了,而且許遠清楚,能讓言清如此情態的人不多,掰著指頭都不出了一隻手。

  許遠想起來前天看到晨間新聞——趙霽被殺害的事情,心中已有數了。

  「見過她了?」

  許遠並未點名道姓,但許言清心知肚明,只是稍微頓了頓,才道:「沒有。」

  不見。

  許遠嘆了口氣,似是勸慰地說:「人死如燈滅,你也該放下了,把自己困在過去,最終痛苦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

  他不是那種會讓孩子與生父生母決絕的養父,相反他很想看到許言清能和從前那些人握手言和,然而這孩子太過固執了。

  這種性格某種程度上和江越安極其相似。

  「青城監獄裡的那位,年前生了場大病,送到蘇城人民醫院動了心臟手術。」許遠看著始終沉默不言的許言清,嘆了一句,「恐怕也是沒多少日子了。」

  他在醫院見過那人一面。

  瘦骨如柴,短髮蓬亂,顴骨高聳,非常憔悴。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性格,同旁人是格格不入,孤僻乖戾又不可捉摸。

  卻是再也不見從前的意氣風發了。

  許遠那時,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是嗎?

  許言清嘴巴張合了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許遠也是點到為止,臨到自個兒一個人下山,也沒再提及江越安和趙霽的事情,他想許言清心中自有打算。

  他說再多也是無益,只希望言清能自己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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