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朋友

  顧朝朝這幾天的狀態很差，肉眼可見眼下青黑。

  症狀大概是從崔誠的身份曝光之後開始的——睡眠很淺，多夢，時不時就會驚醒，然後警覺地看向四周。滿打滿算，這幾天晚上睡著的時間只有四個小時不到。

  被人欺騙、被人暗中窺視、蓄意接近的感覺。

  說實話，很糟糕。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但是，好像沒辦法排解這種情緒，甚至都沒處說理去。男朋友是自己交的，偽裝是自己沒看出來的，被騙是活該的。

  顧朝朝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放棄強行入睡。她離開臥室，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時許言清的臥室。

  腳步刻意放輕，往旁邊的客廳走去，朝朝不想把人吵醒。

  她最近往冰箱裡添置了一些啤酒，拿出一瓶，借著冰箱的光，摸到易拉罐鎖扣「刺啦」打開罐子，迫不及待地往嘴裡灌了一口。

  冰涼微辣的液體划過喉嚨，抵達胃部，酒精帶來了一絲慰藉。

  她想要喝第二口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許言清的聲音。

  「喝一口就可以了，冰箱裡剛拿出來的酒，太涼，喝多了對你身體不好。」

  朝朝關上冰箱，轉身看向聲源處。

  許言清正盤腿坐在落地窗前，月光中，他轉過頭看過來，語調帶著剛睡醒的低啞。

  「你生理期就在這幾天了，吃得太冷，當心又要痛經。」

  顧朝朝被他說得臉上一片燥熱。

  這傢伙管她生理期幹嘛！就算自己生理初潮是靠他教的，但張口就提生理期，他也太不見外了！

  他繼續說：「家裡的紅糖用完了，我還沒來得及買。」

  好了，剩下半瓶酒是喝不了一點了。再喝一口，顧朝朝覺得許言清就要提上次她痛經，他給自己捂肚子的時候了。

  「不喝了，還不行嘛。」她拿著酒坐在了他旁邊，小聲嘀咕，「還剩這麼多，丟了也太浪費了。」

  她才說完，啤酒被他奪了過去。

  顧朝朝呆呆地看著他仰頭喝酒時，上下滾動的喉結，訥訥道：「那酒，我喝過的。」

  許言清把喝乾淨的空啤酒罐放下，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說怕浪費嗎？」

  「雖然……但是也不是你喝啊……這算間接接吻了。」

  許言清露出了一副很不理解的表情，一種「如果不是我喝，還有誰喝」的眼神。

  「我們直接接吻都吻過了，為什麼還要在意間接？」

  顧朝朝嘆氣。

  看吧，沒開始談戀愛，就先親上的男女性就是有這點不好，親密地太過自然，完全沒有保持距離的自覺。

  她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深入討論是沒有結果的。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客廳來幹嘛？」

  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又來了多久，坐在落地窗前連燈都不開一盞。

  迎著她疑惑的眼神，許言清支著胳膊，說：「我不確定你什麼時候會出來，所以乾脆在客廳等你。」

  為了等她出來，許言清從前半夜就坐在客廳里了，不開燈也是因為怕光線太亮，打擾朝朝本身就不多的睡眠時間。

  顧朝朝問：「等我嗎？你等我做什麼？」

  「這幾天，你的睡眠質量很差，不是嗎？」許言清說，月光下，他的眉眼柔和，「沒有你的允許，我不能半夜去你的臥室。而你白天又要裝作什麼都沒關係的樣子。」

  他嘆了一口氣：「沒辦法，抓一隻睡不好還抵死不承認的朝朝，只能夜裡蹲點了。」

  朝朝面色微窘。

  「你當我是現行犯啊……」

  他說：「是啊，小犯人。」

  許言清雙手撐著地板上，交襟的家居服領口下滑，露出清晰的鎖骨，問她：「現在可以坦白交代，你的小腦瓜子裡在琢磨什麼東西，琢磨到夜不能寐的程度。」

  顧朝朝移開視線。

  「被信任的人背叛欺騙的感覺很糟糕。」顧朝朝說，「從前我形容崔師兄的時候，從來不會有任何不好的形容詞出現……可是現在，只要想起他，我都想像不出來他的臉，只能想要眼睛，一雙在黑暗中毛骨悚然的眼睛……」

  看著面色如常的許言清，顧朝朝有些不理解。

  「你不會覺得可怕嗎？滿牆的照片都是你……」

  「不會。」迎著朝朝不解的眼神，許言清解釋，「我以前遇到過一個更狂熱的推理迷，他拍的照片貼滿了他家裡的每個角落……當然，你不用擔心，已經被我送進監獄了。」

  「但是，為什麼要裝成你的樣子，接近我啊？」顧朝朝抓亂頭髮，「這不是有什麼大病嗎？研究你，還得帶上我？！」

  許言清伸手把朝朝揉亂的頭髮整理好。

  「朝朝，你知道嗎？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比你自認為的要重要得多。」他站起身，身姿挺拔，如同不可撼動的青竹。

  「很可惜，居然是崔誠比我先知道這件事。」

  他把空啤酒瓶扔進垃圾桶里。

  許言清說了今晚的最後一句話：「遲早有一天，他會被我送進監獄，朝朝你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去睡吧。」

  這是他的承諾。

  顧朝朝跟在許言清身後穿過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床頭的小夜燈還亮著，橘黃色的暖光。

  她躺在床上，腦袋被許言清那些類似剖白、類似承諾的話擠滿。

  居然難得有了睡意。

  顧朝朝關上燈，閉上眼，很快沉入了夢鄉。

  *

  顧朝朝第一次見到顏韞，是在情人節當天，南市美術館的雕塑展。

  她是當天展覽的雕塑家。據說，兩年前大病一場，這是她復出後的第一個展覽，蘇柏是策展人。

  許言清有兩張邀請函，邀請顧朝朝和他一起去看展。朝朝滿頭問號，不懂許言清這個藝術細胞為零的人，為什麼心血來潮去看雕塑展。

  許言清回答她的那會兒，正在泡紅茶，看不懂牌子的外國貨，說：「明天主要是帶你去見一個朋友。」他想了想補了一句，「高中時候的同學。」

  「哪個高中同學？」

  「顏韞。」

  顧朝朝皺眉，記憶里完全沒有這個名字的印象了，問：「大雕塑家哎，真是我們的同學？」

  許言清點了點頭，隨即又說：「她生了兩年病，醒來的記憶有點錯亂，把你當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顧朝朝揉了揉太陽穴：「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了，名字都不熟悉，你跟我說這個幹嘛？還帶我去見她？」

  許言清喝了口茶，扭頭看看她，笑，「她的丈夫是江敘，我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你就當是見……家長？」

  見家長可還行？

  於是，第二天，朝朝跟他去了雕塑展。沒等許言清介紹雙方認識，顧朝朝在展廳的偏廳先一步遇見了顏韞。

  是個很漂亮又很溫柔的女孩，纖細嬌小的一小隻，笑起來很有感染力。

  莫名地，給人一股熟悉又舒服的感覺。

  大概是高中真的認識吧，顧朝朝想，是她不記得了……畢竟現在回顧高中，有些人的名字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不過，她丈夫看起來就是一副不好相處的樣子，面容英俊，表情傲慢又冷漠，他伸出手和她握了握，語氣平淡矜持，「你好，我是江敘。」

  十分敷衍的客套。

  但是，和他妻子說話的時候，嘴角含笑表情溫柔，和她握手時的冷淡判若兩人。

  顧朝朝表示，能不能至少等她先離開？

  後來，她才知道這傢伙就是許言清口中，凍結了他銀行卡的那位冷血資本家。

  這一趟過來，她算是明白了。

  許言清把她「發賣」給了冷血資本家的小嬌妻。小嬌妻記憶錯亂將自己認成高中好朋友，於是許狐貍就帶她過來交朋友了，來換他被人凍結的銀行卡。

  顧朝朝咬牙切齒。

  好你個許狐貍，等著吧，凍結的銀行卡，她要和他五五分成！

  不，六四分，她六，許言清四！

  不過，回去之後，她發現許言清這廝大方得離譜，說分卡就分卡，沒有半點含糊，甚至試圖把自己的卡全塞給她。

  美其名曰：上交工資卡。

  給顧朝朝整不會了。

  顧朝朝說：「你今天去美術館，不就是為了銀行卡去的嗎？」

  許言清皺眉：「誰跟你這麼說的？」

  顧朝朝回答：「就那位江總。」

  許言清嘴角僵硬：「呵，他見不得我好。」

  顧朝朝是不太懂這兩位異姓親兄弟之間的恩怨情仇（菜雞互啄？），或者是其他什麼詞語來形容兩個人之間優質的拉踩活動。

  「那你幹什麼去的？」顧朝朝又問。

  許言清不解：「……我記得，之前和你說過，帶你交朋友去的。」

  顧朝朝懵懵的，指了指自己：「我看起來沒有朋友的樣子嗎？」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的朋友好像都是階段性的。她和誰關係都蠻好的，但是好像一直沒有很長久的朋友，大家好像走著走著就散了。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朋友，淼淼師妹應該得算，畢竟以前兩人在實驗室的時候，算是相依為命。可自從她參加工作後，兩人除了偶爾交流學術，好像沒有其他的交流了。

  「雖然，我並不需要朋友，」許言清雙手抱胸，看著她，說，「但是，我覺得你應該需要，至少在你難過的時候，如果不想和我說話，至少可以選擇其他人。」

  而不是，在夜裡獨自消化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