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案終章

2024-09-14 03:16:15 作者: 江羨魚

  本案終章

  吃完簡單的午飯,稍作休息,顧朝朝主動請纓,去大門口貼春聯。

  「崔師兄,你要和我們一起貼春聯嗎?」

  她問崔誠。

  回她的人是許言清。

  「崔師兄的右臂不太舒服,你還是別難為他了。」他的目光如湖水般深邃,嘴角帶笑,看向崔誠,「是吧?崔師兄。」

  「喔……」崔誠左手扶在右肩上,活動了一下肩關節,嘆氣,「這幾天見了好幾個投資人,他們都是網球俱樂部的成員,因此談生意的時候,總是約在網球場……沒辦法,為了野外項目的資金,我這右胳膊就犧牲了一下,酸痛好些天了。」

  

  右胳膊啊。

  顧朝朝表示理解,網球社交嘛,老傳統了。

  *

  「……歪了,在往上一點……」

  「不對,高了,再下來一點……」

  在大門口指揮許言清貼對聯的同時,朝朝沒好氣的說:「你觀察崔師兄,這麼仔細幹嘛?我覺得你有點針對他。」

  許言清把膠帶貼上,若無其事地說:「觀察人是我的職業習慣。」

  「職業習慣啊,」顧朝朝歪頭,湊過去看他,「所以,你沒在吃醋?」

  許言清「呵」了一聲,瞥了朝朝一眼。

  「我對自己的人格魅力有自信,吃不了一點醋。」

  「哦~」顧朝朝有點想笑,故意說,「我還以為……你對菀菀類卿、替身文學什麼的,在意的要死。」

  「替身?你覺得他能代替我?」

  「還有,他哪裡像我了?你當時到底喜歡他哪一點……我沒其他意思,也不是很在意,就是隨便問一下。」

  顧朝朝忍笑有點辛苦,但是她是專業的,能忍住。

  「哪一點?這個……我好像不太記得了。」

  「不記得?你現在確定喜歡的是我吧?」

  「……這不好說呢。」

  「你確定自己不喜歡他了吧?」

  「……應該吧。」

  「顧朝朝,你喜歡一個人能不能持之以恆一點。」

  「……你是說,我喜歡崔師兄要持久一些嘛?」

  「顧朝朝,你在挑戰自己的道德底線,還是我的道德底線?」

  「撲哧——」

  顧朝朝忍不住了,她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笑聲不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這樣,許言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揉了揉她炸毛的捲髮,眼中滿是無奈。

  大概,牽引著自己的那根絲線,就算再怎麼掙扎,還是落在了她的手裡。而失去掌控的感覺,似乎也不賴。

  *

  大年三十的夜裡,因為月球運行到了太陽和地球的中間,以黑暗的那邊對著地球,所以這天夜裡看不見月亮。

  年夜飯過後,崔誠告辭。

  他站在門口昏黃的燈光下,左手推了推眼鏡。

  許母突然想到——王爾德有一出歌劇叫做《莎樂美》,在描寫月圓之夜時,用過一句話:

  「月亮正在尋找死者」。

  她猛地驚醒,才發覺背後一身冷汗。

  許言清主動出門送客,顧朝朝和顧父在廚房收拾碗筷。

  許遠見妻子站在門口怔愣,目送崔誠和許言清的背影,說:「怎麼了,突然共情到龍應台的《目送》了?」

  「不是《目送》……是《莎樂美》……」楊綺真說。

  許教授不像妻子那樣精通文學,他不懂王爾德也不懂這個意思。

  楊綺真轉過頭,認真地對他說:「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感覺小崔和言清很像麼?」

  許遠想起來這回事了,還記得妻子和他據理力爭——女人的直覺。

  只聽她長嘆一口氣,有些猶豫:「他給我感覺,和我們收養言清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言清,是一樣的……我多久沒有那種感覺了……」

  許遠一愣。

  「你的意思是?」

  楊綺真深吸了一口氣,說:「……死亡和不詳的感覺。」

  上一次,她有這種感覺的時候。許遠給言清做了心理測試,得出了反社會人格的結論。

  那麼現在的崔誠?

  ……

  許言清送崔誠,送到了小區門口。幾步之遙有個118公交站台,118路公交車終點站是蘇城機場,這個點還沒有停運。

  「你有話要和我說吧。」崔誠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不然也不會好心送我出來。」

  「說起來,我確實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路燈下,許言清的表情莫測,不急不徐地說:「請問上周日,你在中心廣場的闊葉林寫生的時候,有遇到了一個帶著滑雪面罩,右胳膊受傷的人麼?」

  崔誠摸了摸喉嚨,像是在思考的樣子。

  「嗯……應該沒有,如果遇見的話,打扮成那樣……我肯定能注意到的。」

  「這樣啊,那就很奇怪了。」許言清說。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崔誠連忙問。

  「中心廣場的外側設置了八個攝像頭對著闊葉林,我看過當天的監控,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什麼?」

  許言清說:「8:30之後,你背著包進入闊葉林,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八個監控24小時的視頻,我看過三十遍,進出闊葉林的人里,只有你進去後沒出來過。還有一個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人,只看見了他出來,沒見到他進去。」

  崔誠手插入口袋,摸著那枚銅錢,目光微垂。

  「說不定有監控死角被我碰上了呢,還是說,你在懷疑我是那個受傷的人?」

  許言清雙手抱胸,不置可否。

  崔誠說:「別開玩笑了,我看起來像是受傷的樣子嗎?」

  「你身上有股血腥味,難道你沒有發現嗎?」許言清目光灼灼,說話時那雙清冷洞穿人心的狹長眼眸直直地盯著崔誠,緩慢地吐出一個名字。

  「Rain?」

  「哈哈哈,你說這個啊。」

  崔誠似乎認為這不值得顧慮,放心地笑了。

  他從口袋裡套出一管香水小樣,「是香水的味道,我在路邊碰到紛發GG的人送的,據說後調是天竺葵……它聞起來就有腥味……」

  說著,他當著許言清的面噴了些出來。

  濃郁的花香裹挾著一絲鐵鏽腥味撲面而來,許言清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子。

  是這個味道沒錯。

  可還是有一絲不對勁。

  只是這會兒118路公交車到了,停在兩人的面前。車門打開,車內除了穿著制服的司機,沒有一個乘客,內部車燈昏暗。

  司機看了兩人一眼,聲音粗重:「還上不上車了?!」

  「馬上上來,您別著急。」

  崔誠轉頭笑著對司機說完,後退著踏入車內。被冷風吹過的臉上透出淡淡的血色,像是在空洞的石膏里點上了燈。

  車門還沒合上,他擡起自己的右手,語氣和善:「許言清,再會了。給你一個忠告,我的名字不叫Rain。」

  他後退一步,車門合上。

  中指上的戒指在車頭微弱的光下,閃了閃。

  許言清眯了眯眼睛,公交車從他面前駛離。

  他說的是,自己不叫Rain,並非他不是Rain。許言清相信自己的判斷,崔誠就是Rain,只不過崔誠和Rain都是假名罷了。

  這個人究竟是誰,他不知道。

  公交車內,崔誠轉過身後,並沒有投幣或者刷卡付錢。他冷下了臉,對著司機說:「把你的槍,收起來。」

  說完,他左手伏著公交車的欄杆,往後排落座。

  就在剛剛,黑洞洞的槍口,於暗夜之中正對著站在門口的許言清。如果當時崔誠無法離開,那下一刻子彈便會擊中阻攔的許言清。

  粗重的聲音又響起來了,說的是義大利語。

  「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不殺掉嗎?」

  崔誠說完,從座位底下抽出一個皮箱,取出最後一支止痛針。

  「不用,這個身份已經沒用了。」

  *

  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顧朝朝搬去了許言清那兒。她東西不多,滿打滿算就兩個行李箱和一個雜物盒,收拾起來也方便。

  顧朝朝在側臥把自己的床單被罩鋪好,衣服掛進柜子里之後,就開始整理雜物。

  東西正零散的放在桌上。

  忽然,台子上掉下來一個黑色的小盒子,落在她腳邊。

  她不記得裡面是什麼了,把盒子打開,看到黑絲絨底座上,靜靜地躺著一枚戒指。

  是崔師兄送的那枚。

  雖然,她早就把買戒指的錢強行打給了他。這枚戒指本質上算是自己買的,但是……名義上還是不太方便佩戴。

  朝朝詢價的時候,設計師說,當時賣出的是對戒,她的這枚是女戒,還有一枚差不多花紋的男戒。現在應該在崔師兄手裡。

  顧朝朝把戒指取出來。

  它是一枚白金素戒,戒面上刻著蜿蜒的橄欖枝,算是獨一無二的設計。

  橄欖枝?

  顧朝朝仔細看了眼花紋,突然腦中回想起了某個場景:

  當時,在鐘樓,煙霧還未升騰起,光線明亮。

  她舉著槍指著Rain。Rain站在氣窗口舉起雙手,那個時候,朝朝看到了他右手的中指帶了一枚素戒。

  她記得很清楚,她看到了!

  是什麼樣子的?

  顧朝朝閉上眼睛,不斷回顧記憶。

  手指,仔細看他的手指!

  顧朝朝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記起來,是橄欖枝!

  *

  顧朝朝在和許言清趕去崔誠家之前,先聯繫了顧父。

  顧父給了他們崔誠在義大利實驗室的地址和聯繫方式,可是打過去居然是空號,再查連實驗室都是虛構的。

  又問顧父,他在義大利的科考項目,也就是受傷那次,怎麼遇上的崔誠。

  「他主動聯繫的我,當時我那個項目缺人手,也是碰巧。我起初懷疑馬錢子和馬蹄黃……沒想到真的是他……」

  馬蹄黃上被崔誠抹了劇毒的馬錢子,才導致父親進重症室搶救。

  顧朝朝拳頭捏緊,氣得心口疼。等到了崔誠家,這股怒氣催生,讓她直接一腳踹開了半地下室的門。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個牆壁的照片,全部都是許言清各個時期的照片。其中還有崔誠自己的照片,他在逐漸變化的照片。

  變得和照片中另外一個人的氣質相符。

  而原本的他,是棕褐色的捲髮,稜角帶著外國人的混血感。而最終的那張照片,頭髮染成黑色,容貌氣質都和許言清有了五分相似。

  然後,這個男人化名崔誠,接近了自己。

  朝朝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裡,還有我們的資料,從小到大,精確到初一兩人三足比賽,拿了倒數第一。」許言清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正在翻著書櫃裡的檔案。

  顧朝朝走過去才發現,除了他們兩個的檔案,還有顧父的,許父許母的,乃至整個重案組李澤蘇櫻他們的資料,都在這個書櫃裡。

  他們在無知無覺的時候,被這個人暗中窺伺著。恐懼如同陰影纏繞過來,房間內好像多了無數雙眼睛,陰冷地打量著他們。

  他究竟是誰?

  他又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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